第二十五回 有心无相（第五节）

　　瞧这情形，是什么人在里边，需薛、闵二人大费周折；又觉这两人是百损道人的弟子，百损道人难不成就窥伺在旁？正欲想法探个明白，忽听薛殷天说道：“美人儿，你若从我一次，我便答应决不与你兄弟为难，放你们离开。”语声颇为心急，隔了半晌，洞内亦无音声传出。
　　闵殷海道：“哥哥，这两个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天下好女人无数，哥哥你又何苦为了这样……这样一个女人犯愁？”闵殷海语气中透着无奈，又听薛殷天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大哥一见她就心里痒痒，不见时，又憋闷得发慌。天下女人虽多，似她这样的却是独一无二。”说完便又向着洞内喊道，“美人儿，你快出来吧，我答应你啦，你若依我，便放你们姐弟离开。”
　　过了片刻，洞中一人大声说道：“大姐，我太湖三杰一世英名，怎可任他百般污辱？待我斩断蛛丝，一起杀将出去，即便老二拼上性命，也要保你平安无事。”一言方毕再没有声响。薛殷天低头探视，忽闻“嗖”的一声气响，他疾然一避，一只飞梭从胸侧掠过，吓得直冒冷汗。他急忙跃在一侧，再不敢冒然前窥，想那洞中所发暗器已沾上珠丝之毒，若被打中，绝无生还的可能。薛殷天心下胆寒，悻悻说道：“老二，你布什么雪珠蛛网，你怕美人儿走掉，堵上一块大石头不就得了？”
　　无伤早已听出洞内是候万赢的声音，薛殷天口中的美人儿难不成是东门姐姐？有感情形万般紧急，洞中二人若不堪凌辱，一时想不开，破洞而出，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大声喝道：“东门姐姐稍安勿躁，宋无伤救你们出来。”他身形闪跃，薛闵二人心下一凛，不及反应，早被无伤点了穴道。两边数十名武人见状，正欲一涌而上，无伤左右两掌齐出，气势如虹，掌风掠过，一时将众人扫倒一片，虽不曾伤及至死，却已没有余力。无伤一把抓过闵殷海，他虽身形长大，却似老鹰抓小鸡一般被他轻轻提起。无伤喝道：“快说，如何化开雪珠丝网？”
　　见闵殷海面色似土，期期说道：“大……大……大侠息怒，宋大侠不是能解滴水雪珠丝毒么？”无伤心下一怔，忆及当初探入王府之时，正是自身菩提血化开了雪珠丝网。当即手上一松，“扑咚”一声，闵殷海重重摔落于地，无伤只觉这二人着实可恨，不知收敛，起手便要挥掌疾下。
　　闵殷海眼见无伤掌风击来，见他适才那股气势，心想这一掌如何承受得去？当即杀猪似地嚎道：“大侠且慢！”无伤收回掌势，问道：“你有何话讲？”闵殷海眼见逃过一劫，心下稍安，苦笑道：“宋大侠曾说过不杀我们二人，您一言既出，怎可反悔？”
　　无伤心下一怔，突然想起东门剑二人，说道：“你把东门姐姐他们怎么了？”薛殷天在一旁急道：“朝廷要取他二人性命，我兄弟二人因答应过宋大侠，再不做坏事，所以不曾下手，现在毫发无损就在洞内。宋大侠若是不信，进去看看便知道了。”薛殷天要求他饶命，故意把谎来骗。无伤顾及东门剑、候万赢二人安危，一时不及细想，只道这两人良心发现，心下一软，出手解了他二人穴道。
　　薛闵二人慌不择路，灰溜溜地跑开了。一众武人见无伤数招之内便将两人制服，尽皆胆寒，三三两两搀扶着走了。薛殷天一路上大感晦气：为何每次行事，皆碰上这大神拦路？他武功越来越强，如此下去，即便师父也不是他对手了，日后还将千万小心才是。
　　若男携着司灵空跃身上前，道：“无伤哥哥，你又被这俩小鬼骗了。”无伤记挂着东门剑、候万赢，说道：“若男，被他们困在洞里的像是候三哥和东门姐姐。”他放声喊道，“东门姐姐，候三哥，玄冥双雄被我赶走了，宋无伤这就化开珠网，救你们出来。”过了片刻，漆黑的洞口晃现一人，果是太湖三杰中的老三候万赢，见着二人，惊喜说道：“宋少侠、周姑娘，真是你们，太好了。”无伤道：“候三哥，东门姐姐呢？”候万赢道：“大姐她……就在洞内。”见他语声含糊，似有难言之隐。无伤急忙刺破十指，挤出鲜血。那滴水雪蛛丝浸上菩提血，立时溶断开来。正欲往山洞钻去，若男道：“让我去。”她把东门剑扶出洞来。无伤见她一席白衫裙围，肤白细嫩，若非在洞中呆久了，鬓上略染污尘，俨然一个美貌女子一般，不禁呆了。她原本样貌俊秀，自陆家庄失了男身，又爱着红装，天长日久，性情形容愈发与女儿家无异。
　　无伤道：“东门姐姐，宋无伤来迟一步，累您受惊了。”东门剑伏在若男肩头，嘤嘤而泣。无伤不便再问，若男安慰她道：“东门姐姐，没事了，那俩小鬼都被我们赶走了，谅他们往后再不敢如此了。”东门剑道：“有劳宋少侠、周姑娘，想我太湖三杰一世英名，竟受这等奇耻大辱，真是没脸见人了。”东门剑哭了一阵，方才释缓。
　　若男道：“东门姐姐，候三哥，这一年你们音讯全无，怎么三月初十衡山大会，也不曾见你们来？”东门剑叹息道：“那日一别，我们返回太湖老家，将二弟安葬妥当，本欲如期来会。未料半途中遇上鞑子官兵，对方人多势众，三弟因此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逃了出来，寻了一处荒僻之地养伤。后来听说你们拆穿了朝廷阴谋，救了衡山一门，又从张桢手中救回了各大派，好生畅快。近日朝廷四下放言，明教已被剿杀殆尽，就连传教的圣令也被朝廷夺获，传言圣火令就在震南王府之中。我们姐弟不信，深夜探入王府，果然得见那圣火令与你随身携带的令牌一模一样，本欲替你取回，不料被府中侍卫发现。我们逃出了王府，又听说你们上了昆仑；欲赶来给你报信，却被这俩贼子困在洞中。”
　　候万赢道：“那薛殷天倾慕大姐貌美……”他话至一半，又怕惹她伤怀，不好再讲，心想：大哥自换了女儿身，反倒添了许多苦恼，我兄弟三人往日里采花无数，殊不知世间女子诸多苦楚。东、候二人一改往日行事，每每思及于此，顿生悔疚之心。
　　无伤沉吟道：“圣火令经若男换了通玄明珠，是在马可·波罗父子手中，怎会又被张桢得了？莫非……”若男道：“一定是马可·波罗父子觉得这令牌大有妙用，不敢带出海去，又交还给朝廷手中了。”
　　无伤心想，圣火令下落、琼姿姐姐都在震南王府，我们暗探王府，岂不是一举两行？东门剑听得一脸茫然，见灵儿贴在若男身侧，更是大为不解，道：“这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生得这般乖巧。”
　　无伤道：“这事说来一言难尽……”东门剑迟疑了片刻，道：“弟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另择去处详谈。”
　　众人寻了一处荒僻小店歇下，当夜，无伤将历数之事尽皆说了，二人啧啧称奇，大感兴味。东门剑道：“难怪江湖传言，鞑子皇帝忽必烈自西郊打猎归来，便一病不起。据闻其孙铁木耳与晋王甘麻剌为夺继皇权，明争暗斗，看来忽必烈寿数当尽。这狗皇帝一生侵占了汉人半壁江山，到头来也免不了一死兄弟助他归西，功不可没。”
　　他迟疑片刻，又道：“兄弟，你和周姑娘往后作何打算？”无伤道：“我欲暗探震南王府，夺回圣火令。”东门剑道：“我兄弟武功到此地步，江湖上已难逢敌手，姐姐却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不过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廷四下里散布谣言，并非只是虚张声势。那王府内戒备深严，你们前去定要万番小心为上。”
　　无伤道：“圣火令因我而失，无伤答应过钟教主，定要寻回圣火令；再说琼姿姐姐还在张桢手中，不能不管。只是现下朝廷四处通缉姐姐与候三哥，不如我修书一封，你与候三哥带了上明教，钟教主一定会妥善安置。”
　　候万赢笑道：“宋兄弟，我与大姐飘泊惯了，四海为家，区区几个鞑子官兵又算什么，哪里还不是一样？”东门剑道：“三弟说得不错。兄弟，姐姐武艺虽远不及你，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她“咦”了一声，又道，“不过这样也好，此地离峨嵋派不远，你们此去势单力孤，以防有失，我们先上峨嵋相请郭掌门前往助你，再上光明顶走一遭也是不错。”
　　无伤道：“东门姐姐，不如我送你们上峨嵋派。”说到此时，灵儿紧紧拉着无伤衣袖，她一听“峨嵋派”三字，只怕无伤又要将她寄送于人，心下惴惴不安，一双灵动的眸子透出万般凄迷之色，轻声说道：“爹爹不要……不要去峨嵋派。”
　　东门剑微微一笑道：“这孩子一定是舍不得爹娘了。你们此去救人要紧，明日一早，我与三弟到了前边集镇，买两匹快马，不过两日便可赶到峨嵋。”
　　当晚无伤写下书信，所言皆是问安存候之词，却只字未提震南王府之事。次日清晨，东、候二人接过书信，拱手道别，向西而去。无伤眼望二人施开轻功影踪渐远，又想起陆琼姿身处不测，一刻不及停留，拉着两人向东便走。
　　三人走出数十里，寻着一处荒野山林歇脚。无伤道：“灵儿，你是爹娘的好姑娘，爹娘前去的地方十分危险，今后你要勤练武功，今日爹爹便将混元真经的导气心法传授给你。”
　　灵儿道：“可娘亲已经教过灵儿打拳了。”无伤道：“灵儿，娘亲教你的只是外功，这外功虽好，还需借内力激发，才能发挥出威力。当然爹爹教你内功，并非要你恃强凌弱，只需危难之时能出手自保，你懂么？”灵儿连连摇头，道：“只要有爹爹和娘亲在，灵儿什么也不怕。”若男笑了笑说道：“哥哥，灵儿她还是个孩子，怎会知晓武学之道？”她将烤好的山鸡撕开两根鸡腿递与二人，道：“灵儿，你若学好武功，就能保护爹爹和娘亲了；爹娘看你武艺练好了，也会十分开心，所以灵儿一定要跟爹娘学好武功。”灵儿点了点头，道：“嗯，灵儿一定学好武功，要保护好爹爹和娘亲，让爹娘高兴。”
　　无伤微微笑道：“若男，灵儿底子不差，天资也不错，若肯勤学苦练，将来成就必然在我们之上。”若男道：“我倒是在想，只要我们三人平平安就好。”
　　她迟疑了片刻，又道：“无伤哥哥，我要你答允我一件事：待救回琼姿姐姐，取回圣火令，我们三个也好，四人也好，一起回百花谷隐居吧。”无伤道：“若男，只要你开心，到哪里都好。”若男笑道：“要是张玉再来缠你，你怎么办？”
　　无伤道：“张玉生为王府公主，身边的好男子无数，怎会单单来找我？若男，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已是夫妻，就算要无伤为你去死，也不会抛下你不管。”若男道：“呸呸，可别再提这样不吉利的话。”她迟疑了片刻，叹道，“可是……若男终究是害怕得紧，天下事事难料，钟姑娘不也是教主之女，当初怎么思得你死去活来？若不是杨大哥，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乱子。你一门心思想要这样，可人家偏偏欲罢不能。那日我看她抱你的眼神，心都快跳出来一般，唉!”她越往下说越是激动，眼神中满是哀虞之色，好像预知了往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