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有心无相（第四节）

　　阳顶天道：“钟教主手中的确还有一枚火令。这圣火令乃用白金玄铁混和金刚砂等物铸就，且不说材料何其稀有，就其铸造手法也是极为繁复的。前任雷教主遍寻教中铸造师父，好不容易才仿制了一枚。这新铸的圣火令，虽说是赝品，却与真品无异，若无专人鉴别，实难辨出真假。”
　　若男道：“这么说来，哥哥手中的圣火令或许也是真的了？”见阳顶天点了点头，无伤只觉那枚圣火令通体流光溢彩，似透非透，隐隐可见其中有火焰升腾之光，其间刻的文字，却是古里古怪，看来应是波斯文了，说道：“阳大哥，圣火令因我而失，无伤日后一定将它寻回。”
　　阳顶天道：“倒也无需大费周折，教中铸师既已觅得打制之法，要铸造十枚八枚的也不是难事。那马可·波罗父子虽属外邦，想来亦是通情达理稳妥之人，日后再见，务必将圣令换回便是了。”
　　无伤自忖：那枚换掉的圣火令若是真品，倒是事关重大，应尽快寻回才是。想到青灵子所托，只觉百损道人甘作朝廷犬牙，为祸武林，若不及时阻止，不知还会有多少武林门派再受其害；又思及琼姿姐姐还在张桢手中，心下越发惴惴不安。当即说道：“阳大哥，明日我们便与钟教主辞行，一来为寻回本教圣火令，二来，无伤还有几桩大事未了。”阳顶天道：“也好，有钟教主与我，教中之事兄弟大可放心。你武功至此，大哥已是望尘莫及了。只盼兄弟速去速回，来日喝我的喜酒。”说罢淡淡一笑，又道，“只是灵儿姑娘虽武功不错，却是年幼，弟妹若有不便，将她留在教中更为妥善。”
　　若男道：“灵儿她有些怯生，只怕她不原意。”阳顶天微微笑道：“我看那小姑娘与晓晓倒甚是投缘。大哥别无他意，只是明日一别，弟妹万事需求小心为上。”
　　宋、周二人不便惊动众人，次日清晨，便与钟光耀辞行，又见钟晓、司空灵赶至。原来灵儿一早起身，便四处找寻无伤与若男。钟晓也随之而来，恰巧在门外听到说他们欲走，父女皆劝两人多留几日。无伤只觉诸般要事迫在眉睫，一刻不便耽搁，婉言告辞。
　　三人轻装简行，施展轻身功夫下山。灵儿经若男调教了数月，轻功虽勉强能跟上两人步伐，无伤念她年幼，走出十数里，便背她一阵。山路虽遥，宋周二人轮流拣些典故趣闻，讲与她听，一路上欢声笑语，倒也畅快。二人见灵儿乖巧聪慧，又把些蒙学经典背与她知，却不料《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她都能倒背如流，想来司空前辈与她久居深谷，已是教了灵儿不少学问。她倒更爱听两人讲故事，每至傍晚，都要听着故事才能安睡。待她入眠，夜幕已尽，二人才得片许安宁，把话来谈，江湖家事无所不及，有时直到深夜方才入睡。
　　不知不觉，这日已从昆仑山系行至四川，遇着集市，买了两匹好马。晓行夜宿，纵马驰骋了数日，行至梓潼境内。三人在客店中歇下，当夜二人讲故事给灵儿听，先说了战国四公子，无伤又讲了屈原、贾谊列传与她听，灵儿听得津津有味。夜已深沉，因连日奔波劳顿，二人已觉十分困乏，灵儿却是兴致高昂，吵嚷着要再听故事。若男将她喝止，灵儿听她语声渐高，现出一脸委屈之色，惊怯地去睡了。
　　两人不过二十来岁，从未带过孩子，只觉与她相处一日，更胜似练功十日，好在灵儿恬静乖巧，于路上对二人言听计从，亦不哭闹，若换作别的男孩，不知有多烦人了。
　　无伤见若男倒头便睡，自忖我夫妻闯荡江湖，生死不卜，万事难测，怎能忍心让灵儿随我们栉风沐雨，带着她反而多有不便……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次日清晨，若男道：“无伤哥哥，我们出门在外，带着灵儿多有不便，若再遇上张桢、桑措等高手，还得分心顾她，早知如此，就不带她出来好了。”无伤道：“我也想了很久，此地离峨嵋派不远，不如将灵儿托付给郭襄姑姑。峨嵋派大多是女子，武功又是出自名门正宗，灵儿在那里，一定能学到许多东西。”
　　若男笑道：“如此最好，等她长大些，我们再将她接到身边……”说话间，忽见她抱在无伤身侧，泪水盈眶，怯生生地说道：“爹爹，你们要丢下灵儿是么？”她又贴过若男身边道，“娘亲，灵儿听话便是，日后不再惹您生气了，爹爹娘亲可不要将灵儿扔下不管。”
　　若男矮下身来，柔声说道：“灵儿，爹爹和娘亲并非不管你。峨嵋派的郭掌门也是女子，武功学识都不在爹娘之下，你到了那里，她一定会喜欢你的。”灵儿一头扑在若男怀中，泣道：“娘亲，灵儿不要去见什么郭掌门，灵儿只想跟爹爹、娘亲在一起。”
　　若男心有所触，说道：“灵儿听话，爹爹和娘亲怎会不管你？只是爹娘此去，难免会遇上坏人，爹娘是怕你受到伤害。”灵儿摇头泣道：“灵儿不怕，娘亲，灵儿不听故事了，我跟爹爹好好练武功，若遇上坏人，灵儿帮你们打他。灵儿睡觉醒来，看不到你们，也会很害怕。”二人恍然一震，若男心想，她虽爹娘早逝，在她心里，却是全然不晓，我和哥哥便是她的亲爹与亲娘，若换作司空鉴与何映姿，怎舍得将亲身骨肉寄与旁人篱下？自己却一门心思想着将她送人，未免太过绝情。思及于此，忽闻无伤说道：“若男，我想还是不去峨嵋了吧，今后我们三人都在一起，等救回琼姿姐姐，我们四人一起隐居。去百花谷也好，桃花岛也好，从此再不理江湖事非。”灵儿听他所言，破啼为笑。若男道：“你做了丐帮帮主、昆仑掌门、明教光明左使，你不怕他们找上门来？”
　　无伤道：“这些非无伤本意，常长老、何前辈与阳大哥都做得一派之尊，我就一人，如何分得开三半？日后我会与他们说，推掉这些。”
　　若男道：“要是找到琼姿姐姐，她还是不肯跟我们走呢？”无伤道：“不会的，琼姿姐姐是受了张桢迷惑。倘若她记忆恢复了，便会跟我们走的。”
　　若男道：“事事难料，或许她在王府待久了，变心了呢。”无伤叹了口气说道：“若真是那样，我便让张桢一生一世只待她好……”无伤虽历数不少，毕竟年纪尚轻，却不知情愫恩怨，恼人至斯，各人因缘怎可料及？若男又道：“还有那个张玉，老是缠你不放，若她再来，你怎么办？”无伤只觉张玉身为王府贵胄，虽有些刁蛮任性，却是良知未泯。岳榕庄那晚，自个虽是浑浑噩噩，全不知情，想来终是有负于她。思及于此，不由不面色微微一红。在昆仑山上，却又蒙她所救，免去一场刀光浩劫，心下于她是爱是恨，竟似一片茫然，一时又无言以对。
　　若男思虞若惴，自忖无伤哥哥情义深重，可往后之事，谁人能够料及？只盼张玉她不再与哥哥见上才好。又听无伤道：“若男，我已经有了你，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司空前辈他苦心孤诣，让我们救了灵儿，往后我们三人便是一家，谁也不要分开，你说好不好？”
　　若男笑道：“我有个主意，等琼姿姐姐的事情一了，我们便带灵儿回百花谷，从此再不出世。谷中被我爹爹和一灯大师布下的百花迷阵何等玄妙，桃花岛的桃花阵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没人能找到我们。”
　　无伤道：“这样也好，只是……”他眉间一蹙，又道，“还有一事。若男，颜师父他，究竟是被何人所伤，你快告诉我。”若男听他语声急促，想来此事于哥哥他非同小可，她当知是李成卓所为，可诸事纷扰，说出来又怕徒增烦恼，一时呆呆地看着他出神，不发一语。无伤道：“若男，颜师父是被谁打伤的，你快说呀。”
　　若男沉思了片刻，嗫嚅说道：“师父他……那日岳榕庄上高手众多，我……”思及颜志祥之死，无伤心乱如麻，又觉那日岳榕庄上聚齐了朝中高手，埋伏众多，或许若男她真不知情。犹豫之时，忽闻隔壁房内，依稀有人说道：“那女人被薛师父堵在洞内，不敢出来，怕她作甚，我们前去看看。”
　　两人正愁无计，听得“薛师父”三字，心中一凛，莫非是玄冥双雄中的薛殷天？此人口中提及的女子又是谁？这薛殷天本就是好色之徒，一时好生诧异，透过窗格，只见两人匆匆行出房门。二人一跃而出，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前面二人武艺平平，竟未有丝毫察觉。出镇走了五六里，见他俩鬼鬼祟祟地蹿上一处山坡，不时地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察觉，四下里无人，这才急急忙绕下山坡。
　　三人跟他俩转入一处山谷，见四周茂林绿蔚，虽是大白天，林中甚是阴暗潮湿。穿过密林，依稀可见一堆人聚在一处崖壁之前。三人躲在密林之中，无伤等远远地见着为首二人，正是老相识薛殷天和闵殷海，身旁还有许多武人；崖坳中有个山洞，洞口极小，只容得小孩子出入。若男见人群之中，再无旁人，只觉这两人一年前便已不是我们对手，心下稍安，低声说道：“无伤哥哥，这两个小鬼大白天的把良家女子堵在山洞里，一定又想干什么坏事。”无伤“嗯”了声道：“你看，他们都不敢进去，却是为何？”若男见那洞口依稀透着几丝银白反光，原来洞口都被雪蛛丝网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