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万仞密窖（第四节）

　　无伤久习小无相功，“手少阴心经”运作早已纯熟，照经上行功，不过半个时辰，毫不费力将右手“手厥阴心包经”“手太阴肺经”导气心法练成；接着又依经行功，练左手三经。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又将手三阳经练成。
　　他十分惊喜，再看第二层心法，绣字已没入里间。灵儿怕他看不真切，便将外衫褪下，却不料收手间，身上多了一件长大的外衫。原来大无相功第一层，是锤炼双手阴阳六经的法门，他神功初成，双手挥洒自如，因怕她着凉，迅而将自个外衫给灵儿换上。
　　第二层心法，是锤炼双足阴阳六经的法门，无伤边看边练。若男见他时而跃在半空，时而拔足疾奔，时而在崖壁上垂行竟如履平地，气定神闲，料知第二层已练就，都止不住拍手叫好。
　　再看第三层，竟是涉及奇经八脉的导引法门。他久习混元真经，八脉早已自通，毫不费力地又将第三层心法练成。炼到第四层时，他脸上忽白忽红，白时周身如似凝霜，霎时间又见烟雾萦绕，周身犹如烈火。若男、灵儿皆看得悸跳慌慌，倏然间，见他四肢一震，站立起身，又复归常态。无伤只觉周身毛孔膨胀，似有使不完的气力，想来这第四层心法也是成了。
　　原来大无相功心法，乃运气用劲的无上法门，其中奥妙无穷。究其根本，奇经属阴，正经属阳，阴阳合汇，复归无极，无形无相，而又有相，从而达到激发人身蓄藏潜能，发挥出常人所不能之威力。这大无相功，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全凭各人内力深浅，八脉通畅，若无浑厚内力相匹，亦是枉然。当年司空鉴自创此功，虽勉强练至四层；练第五层时，终因求急心切，致其爱女木僵，险些走火入魔，因此心灰意冷，万念俱寂，再未往下练去。
　　无伤半日之内便能臻至四层，乃是因他久习混元真经，具备先天阴阳五行真气。混元真力与大无相功心法原理同出一源，在此之前他又有小无相功根基，故此一气呵成。
　　他练到四层后，只觉全身精力充沛，百骸俱舒，真气收发自如。什么降龙掌、一阳指，四肢手足皆可由心而发，随意而至，倏然出手，其间蕴含深邃，奥妙非凡。他未及多想，跟着又练第五层心法。只觉第五层奥义更是非凡，比第四层更加深奥，只觉经上所载，时而令人返璞归真，气定平和——他身俱混元内力，至此还算顺畅；练至中途，猛地又感气血翻腾，心疾颤栗；不过多时，又复归平静。如此反复两次，最后一次心跳加剧，全身抽搐，无伤毅然收止。他定了定神，又依经文从头练起，每每行至三次险境，冥冥之中烦恼丛生，静心不下，终致险阻重重。自忖这第三次阻难，终需甚深定力，才可突破，自个修为终归太浅，思及于此，却又心有不甘，又将从头来过，只道终只一次，无论成败，适可而止。
　　不料这次正因这无欲之思，竟能一气呵成，突破三次阻难，复归平和，想来已臻至五层。再看第六层心法，只觉如似天书，读来难懂，暗自斟酌，又觉深邃无度，每每起心练时，皆是阻难叠出。眼见内衬所书，尚有八十一句未练，无伤沉思半晌，即将那白衫合拢，又给灵儿换上，向着司空鉴遗骨的方位躬身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心下默祷：“晚辈宋无伤，无意窥得大无相功心法，日后秉承前辈遗志，行侠仗义，誓死照顾好灵儿，不敢有负，请前辈安息。”
　　若男亦躬身拜了三拜。无伤起身，说道：“若男，我今日练成大无相神功第五层心法，全因前辈所赐，虽未练得圆满，也足以受用。我既答应青灵子前辈要治服百损道人，即便杀不了他，也要竭力阻止朝廷阴谋。中原武林纷争不息，如似一团散沙，朝廷一向视我等如眼中钉，我们应当竭尽所能，化解明教与各大派嫌隙争怨，再防朝廷趁乱而入。琼姿姐姐她还陷在张桢手中，是非不明，叫我怎能安心？”
　　若男道：“无伤哥哥，既然大无相神功尚未究尽，也不必急于一时，待休息些时日，将它练全也不迟。”无伤道：“你有所不知，这功法深奥至极，再往后练步步维艰，稍之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想来前辈创此经时，亦未臻极。古人言，知止不殆，我又何必贪多？剩下这八十一句，待大事了过，你我隐居世外，再行参悟吧。”
　　若男道：“这样也好。”她疑惑不解，又解下灵儿衣衫，仔细看了最后八十一句，好似佛经一般，生涩难懂。好在她未曾练这门神功，不明其中至奥，也倒无妨。却不知司空鉴当年通宗悟教，研阅佛道两家功法，创制此大无相神功。他内力虽强，也未臻混元真经的高度，只练到第四层而已，这第五层四十九句心法却未悟透。他聪慧至极，所写的第六层心法，八十一句皆是出自佛经典籍。他虽悟性超然，冥冥中证应了佛门九九归真、无上漏尽的法门，只因内力、定性皆未达此经高度，盲目再练，亦会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而亡；反倒是心系着女儿安危，救他脱离苦海。
　　无伤依照在无相功心法，微一运劲，崖壁上，一块突兀的巨石“喀喀”响动，看似摇摇欲坠；他侧身又发一掌，那巨石轰然落下，正巧封堵在冰窖洞口，再无响动。无伤道：“前辈，宋无伤封闭此洞，您在天之灵，至此安息，再无旁人搅扰。”
　　灵儿听得一脸茫然，也不知他口中前辈说的是谁，见那巨石垂落，怵怯地伏在无伤胸口；未料一切复归平静，抬头看向无伤说道：“爹爹，你练的功夫更好了。”若男看得惊喜无限，只觉这万斤重的巨石，经他左右两掌无形之力，悄无声息地便将洞口封存，司空前辈亦是不能，想来哥哥神功已成，笑道：“无伤哥哥，这无相神功当真是无所不能，你可一定有办法带我们出去了。”
　　无伤纵身一跃，试了试附壁而行，只觉身轻如燕，在崖壁上攀附竟也如履平地。二人见他身如壁虎般倏然而上，瞬息间，便又疾纵而返，不过片刻，便已立于身前。无伤笑道：“若男，灵儿，要负你们出去倒也不难，稳妥起见，我一次只负一人上去。你们谁先来？”
　　若男道：“灵儿身子轻巧，哥哥先带她出去吧。”见她一头贴在若男胸口，依依不舍地说道：“娘亲，爹爹，灵儿只要和你们一起，不分开。”若男涩然一笑，想来这孩子自出生便没有亲娘，在这深谷内相处数月，她心眼里，已全然将自己视作亲娘了。一家团聚不易，她怎舍得再就分开？思及于此，十分怜惜，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两难之际，依稀听得啾啾数声雕鸣，若男呵呵一笑，道：“有办法了，这是殷伯伯养的黑雕。”她曾在摩崖坛顶学过控雕之术，此刻凝神聚气，撮口作哨，哨声悠扬而起，远远地传出深谷。过不多时，果见天顶上依稀现出一个黑点。那黑点愈来愈近，但见黑影悬空，一只黑雕御风而至，发出啾啾数声鸣叫，在深谷上兜旋了两圈，俯落在三人身前。若男笑道：“灵儿，娘亲会控这黑雕，一会儿你和爹爹出去，娘亲乘黑雕与你们一道，好么？”见她点了点头，又道：“娘亲，你可不能离我们太远。”若男轻抚着她说道：“好孩子，娘亲乘雕儿就在一旁看着你和爹爹。”
　　无伤与她灵犀一视，当即解下束带，将灵儿缚在胸前。若男伏在雕背上，搂住雕颈，口中一声哨响，黑雕振翅而飞。无伤护着灵儿，展开大无相功心法，攀崖直上，山口风声掠啸，二人近在咫尺。灵儿双手紧紧抱着无伤，不时看向黑雕，低声说道：“雕儿、雕儿，你一定要照护好娘亲，出去之后，灵儿一定给你抓虫子吃。”
　　无伤微微一笑，心想这黑雕身形比人还大，如何只吃虫子？低头看时，天光照见她双目灵动，眸子略显浅蓝，竟与马可等西域人相若，五官又与中原人无异，肤白如雪，别有一番可爱。想来司空前辈他虽是汉人，祖上应有外邦血统。
　　不过片晌，二人已攀至崖顶，若男也随黑雕落地。四顾周身地势，三人身处雪山之颠，俯瞰之下，群山起伏延绵，白皑茫茫。眼见山势极陡，他虽身具大无相神功，垂岩攀壁亦可如履平地，一时却不识得众人方位。极目远眺，遥见远处一条石径嵌在雪中，二人纵身而下；又见日蕴斜照，东南方雪坡上搁着数个黑点。司空灵见无伤目光凝滞，轻声说道：“爹爹，你一路带着灵儿，一定累了吧？”仓促之余，二人走出数里，一时竟忘了还将她缚在胸口，想她内力不弱，又随若男习得“金雁功”，走这山路应不在话下，不禁微微一笑，将她解下。道：“若男、灵儿，咱们去瞧瞧。”两人伸出手来拉她，灵儿一左一右牵着二人如风般向那黑点驰去。三人在深谷数月，内力武功均有大成，虽是一起携手，仍是身轻如燕。初时二人还顾及于她，走出数十丈，只觉她脚法沉稳，落地轻盈，轻功比之普通高手还似高出许多，心下十分欣慰。
　　忽听灵儿说道：“爹爹、娘亲，你们快看。”见她双手捂在眼前，又伸手向雪地中指去。沿她手指的方位，见南方山坡上横躺着三具尸体，一动不动，周身鲜血将雪地浸得浅红。走近一看，身上都有刀剑利器穿刺划伤之痕，清一色的都是昆仑派弟子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