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蒙面女郎

　　湖边吹来习习的凉风，天上的弦月也越来越亮了。我小心翼翼地来到女鬼消失的三岔路口，借着淡淡的月光，往四下里张望。三条石彻小路伸向前方，消失在朦朦胧胧的楼房之间。这时候，从湖面上飘来了灰蒙蒙的雾霭，漫延在其中的一条小路上。当雾霭渐渐飘过楼房，飘向另一条小路的时候，那个白影子又出现了。这一次我没有拍照，而是大胆地追了过去。是的，我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我真的豁出去了。如果那是一个女鬼，一个想要跟我纠缠的女鬼，我又怎么能够躲得开她？与其在惊恐中等待她的攻击，倒不如主动跟她较量一番。或许以自己的阳刚气势，可以吓退她也说不定。
　　然而，我把鬼看得太简单了。凭我一个凡夫俗子，岂有与鬼较量的法力？眼睁睁瞅见她走在我的前面，我竟然追不上她。或许是我太紧张了，又不熟悉柳荫山庄的路径。追着追着，就把她给追丢了。正当我瞪着双眼东瞧西看的时候，她又在我的前方出现了。就这样，我撵着她在柳荫山庄转来转去，好像是在捉迷藏似的。终于，她玩得没有兴趣了，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对于女鬼的消失，我倒觉得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说明，她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这时候，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我不熟悉的号码。当我打开手机后，对方却没有说话，又将手机挂上了。我想，一准是谁拨错了号码，也就没有在意。可过了没有半分钟，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不熟悉的号码。
　　“喂，你是谁？说话呀！”
　　对方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挂断了电话。这种情况，过去我也遇到过。可是当第三次又是这个号码时，我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是谁那么恶作剧，偏偏在这个时候跟我开国际玩笑！
　　“混蛋！你是哑巴吗？”
　　我只听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长长叹息声，却没有挂断电话。显然，她在默默地听。我一时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对方始终没有言语，但是也没有挂断电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我实在耗不住她，只得放缓语气说，“我是个落难之人，你能不能不跟我开玩笑？”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默默地关掉了手机。此时此刻，我不愿意去多想。我不相信打电话的那个人，会是一个鬼魂。越是不愿意去想，奇怪的念头越是往脑子里钻。电影《午夜凶铃》的画面，也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人啊，有时候总喜欢自己吓唬自己。眼下是什么状况，还去琢磨《午夜凶铃》。于是，我拼命地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愉快的事，后来就干脆扯着嗓子唱歌。说句实在话，这哪里是在唱，简直是在吼。
　　从湖那边涌来的雾霭，越来越多了。整个柳荫山庄，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忽然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在飘浮的迷雾中，透出一团桔红色的亮光。凝神细瞧，那个桔红色的光团儿，似乎还在不停地跳跃着。我已经验证过了，柳荫山庄没有通水电。那末，这团亮光又是什么呢？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朝着那团桔红色的亮光走了过去。我终于发现，那团亮光是从一幢别墅的窗口射出来的。
　　我走进院落，轻手轻脚地踏上台阶步入檐廊，偷偷地隔着玻璃窗往屋内张望，只见一张欧式桌子上，点燃着一支白色的蜡烛。烛台很高，将房间照得很亮。或者说，由于柳荫山庄漆黑一团，才显得这里亮堂堂的。我非常高兴，总算是找到一户有人居住的人家了。我迫不及待地奔到门前，却没有找到门铃的按钮。于是，我轻轻地敲响了门。俄顷，我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位大半张脸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身穿一件拖到脚面的黑色长裙，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我。
　　“对不起，打扰了！”我礼貌地说道，“我是游客，因为大雨被困在了柳荫山庄。冒昧地敲开你的门，实在不好意思。”
　　“请进吧！”
　　蒙面女子异常平静地说完，便让开了门口，等我进去后，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她的嗓音极富磁性，仿佛珍珠在银盘上滚动，十分悦耳。我步入客厅，情不自禁地扫视着四周。房间里布置的很古朴，也很温馨。尤其那个古色古香的老式烛台，十分醒目。
　　蒙面女子款款地走到烛台前，冲我打了一个手势：“先生，请随便坐吧！”
　　我坐在一把老式的椅子上，忍不住打量着蒙面女郎。跳动的蜡烛火焰映入了她的眼睑，使她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她的身材颀长，腰如束素，可谓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蒙面女子为我沏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又拿来一些西式糕点，放在了我旁边的桌子上。
　　“请吧！”
　　咖啡的苦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我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由于事先已在咖啡里加入了冰糖，因此喝在嘴里，直觉得甜甜的、苦苦的、香香的。此时能喝上一杯温馨的饮料，再吃上几块可口的西点，真是神仙的享受啊！
　　蒙面女子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说：“你或许很奇怪，柳荫山庄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为什么我一个弱女子，竟敢独身居住在这里？又为什么用一块面纱遮住脸，不让客人看到真实的面目吧？”
　　这确实是我感到疑惑的问题，只是不好意思去问，便说：“我想，这里面一定有难言之隐。如果不便开口，您尽管缄默不提。”
　　“不，”蒙面女子说，“我完全可以告诉你。不久前，我出了车祸，被毁容了。我不愿意让人看到恐怖的脸，所以才搬到了这里。”
　　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说，一旦被毁了容，无异像是被宣判了死刑。她远离尘寰，躲避世人的目光，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己那颗脆弱的心灵。只是独自居住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怪让人心疼的。
　　“先生，”蒙面女子问道，“柳荫山庄并非旅游景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笑了笑说：“我是来游星月湖的，看到这里的建筑奇特，便不知不觉地走来了，不想遇上了暴雨。大姐，这么多漂亮的楼房，怎么会没有人住啊？”
　　蒙面女子说：“你是来旅游的，何必打听那些龌龊事儿？”
　　“我明白了。”我说道，“柳荫山庄，肯定又跟贪官有关系。在县上听说，原县长白芸在建设柳荫山庄的时候，搂足了好处。事发后，畏罪自杀了。”
　　蒙面女子说：“这只是一面之辞。”
　　我不失时机地问道：“这么说，另有隐情？”
　　“你想想，单凭一个白芸，能吞掉整个柳荫山庄吗？”蒙面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曾有一座戚姓夫人的坟墓，是白芸第一个主张把坟迁走，开展旅游。接着就招商引资，盖起了柳荫山庄。但是令白芸没有想到的是，她被蒙骗了。策划者的阴谋败露之后，总得找一个替罪羊。当初是白芸一手抓的项目，不拿她开刀拿谁开刀？”
　　“于是，绝望中白芸选择了自杀。”
　　“这或许不是她的选择。”
　　我能听得出，蒙面女子的语调是低沉的。我更能感觉到，她的心灵在痛苦中挣扎着。没有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一个人是不会为另一个人如此伤心的。
　　“请问，”我突然问道，“您贵姓？”
　　“我吗？免贵姓戚！”蒙面女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我说的话，你就随便当个故事听吧！”
　　说得倒轻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够当个故事听？假如不是看到了白芸的死亡证明书，假如不是看到了自杀现场的照片，假如不是看到了入殓和火化的录像，我真的会把眼前的蒙面女子，当成桃花美人白芸。
　　“戚女士，”我看定了蒙面女子的眼睛，加重语气地问道，“用牺牲白芸的生命来掩盖柳荫山庄的秘密，是否意味着在保护某个大人物？”
　　“我真忍不住怀疑你！你到底是驴友，还是别的什么人？”
　　“路遇不平，拔刀相助。”
　　“这话可不敢乱讲！”蒙面女子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白芸但凡有办法，也不会舍弃自己的生命。这足以证明，躲藏在黑暗深处的不会只是一个人。他们阴险而毒辣，你可不要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坦然地笑了，说：“戚女士，我总觉得你不是个寻常人物，你一定知道揭开柳荫山庄真相的秘招儿。”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蒙面女子说道，“要想揭示柳荫山庄的真相，就去设法破解柳荫县官场的生死链密码。”
　　“生死链密码？”
　　“先生，”蒙面女子倒背着手，往前略略地探了探身子，说，“你记住，鬼有三技，一迷二遮三吓。只有顶住这三招，你才能够顽强地坚持下去。而白芸秘密录制的U盘，就是破解生死密码的钥匙。晚安！”
　　说罢，蒙面女子向我微微一欠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一点也没有给我讲话的机会。直到她的身影在客厅门口消失了，我仍然呆若木鸡地伫立在那里。她的话，我只听明白了一半。所谓的“生死链密码”，想必就是官场上的关系网吧！贪官不可能独立生存，他们为了保护即得利益，必须结成牢固的生死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的一环一旦出事，整条生死链就会沉入炼狱。在危机时刻，只有掐掉这一环，大家才能高枕无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丢车保帅吧！此时，我的采访思路可以说是完全清晰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正如阴阳脸所说，在冥冥之中，确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暗暗地佑助我。
　　我躺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冷月，不由得想起了夏梓萱。她实在太有灵气了，远在沽州城便能猜想到柳荫山庄可能会有人家。只是这位蒙面女子太神秘了，直到离开客厅，也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我暗暗拿定主意，等明天跟她告别的时候，不管她有怎样的托辞，也要坚持让她摘掉面纱。这时候，我渐渐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困意袭来，便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