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钻石级脚夫

　　上了初中的陈家阳越发长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她的聪明、漂亮，还有个金主哥哥宠着，再加上她的身世，同样使她成为尾滨区街头巷尾重要的谈资人物。一些不怀好意的“家长”总是怂恿自己的儿子去接近她，不为别的，光她将来的嫁妆肯定会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尾滨中学初中部离家很近，家阳每天上、下学都有浑包紧紧跟随着，可是连着两个周末她的那些同学不是来找她串门，就是骑着自行车来载家阳要出去郊游，这点让陈旭很不放心。从第三个周末起，只要学校一放假，陈旭索性就把家阳一并带到九天娱港来。
　　陈家阳不再像之前那样总做哥哥的跟屁虫影响他的工作，她整个下午都会静静的坐在角落上写她的作业，偶尔作业完成得早就到吧台前看着吧员们调酒、煮咖啡、榨果汁、切果盘，到了九天的霓虹夜幕即将登场时，哥哥就会来带她回家了。很长的一段岁月，陈家阳的生活就以这样的轨迹进行着。
　　三月初三吃薄饼，杨丽华给家阳兄妹俩留出了满满一大盆，还专门给他们留了一斤的薄饼皮来。兄妹俩仅中午一餐就把它们全部解决得干干净净。
　　吃过薄饼的陈家阳就全力的进入了她人生中第一个比较紧张的冲刺阶段——中考。禾城第一中学拥有整个禾城最好的高中师资力量，只要家阳正常发挥绝对唾手可得，可是陈家阳只能报考尾滨中学，这是陈旭唯一的要求。浑包照理也是可以考上禾城一中的，可他决意要与家阳共进退，虽说尾滨中学的分数线比一中低些，但也是尾滨区最好的中学了。幸运的汪小真在初三下期的再分班时又和家阳跟浑包同班了，全力以赴用高分拿下尾滨中学成了家阳、浑包和汪小真的共同约定。
　　尾滨第一、禾城第二，这是陈家阳的中考成绩。
　　听说陈旭的妹妹中考的成绩如此的优异，这些年他所认识的富豪老板、社会名流都争相来给他道贺，一时间又让陈旭的应酬应接不暇。当然，这些人没几个是真心来道贺的，他们更多的是为了结交利益而来。
　　陈旭这些年经营的九天，还有私底下参股投资的休闲山庄所得的利益，行内人是能估算出个八九不离十的。更加难得的是如今将近而立之年的他仍就孑然一身，坐实了尾滨区钻石王老五的头把交椅，多少人想成为他的老丈人、大舅哥或小舅子。如今的陈家阳又为哥哥火了一把，同时又为那些人提供一个攀亲的契机，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中的一大部分直接把目标转移到了陈家阳身上，当不上陈旭老丈人的想改跟他攀亲家，当不上大舅哥和小舅子的想改当他妹夫。在中国那几年经济疯狂发展的年代里，钱已经成了衡量人们成功与否和社会地位高低的唯一标准。陈家阳的成绩并不是他们内心所真正赏识的，所以只要家底差不多的，都自认为拥有和陈旭攀亲戚的条件。
　　陈旭厌恶这些人的嘴脸，又不得不面对这些嘴脸。还有更令他头痛的是身后的那一群“政要”家的千金，疏不得、近不得。
　　就说陈旭每次去办理业务的那家建行，行长的助理刘敏在实习期满后就直接被调到行长办公室当起了行长助理。大家都明白她可能后台硬一点，可是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陈楠碰到她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谁能猜到她是禾城副市长刘建权的女儿，而她的母亲竟然也是陈楠认识的尾滨区国土资源局局长王寒玉。
　　自从对接陈旭的业务由行长亲点他的助理刘敏直接跟进后，这一来二往的联系让刘敏对陈旭痴迷不已。原来不知道她的背景有这么强大，就算她帮着介绍好了几个大客户来九天，就算陈旭后面买下的那两栋别墅都是她帮忙牵的线，在陈旭的心里还真有点嗤之以鼻，心想这么年轻的女孩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一定也不是什么好鸟。所以除了表面上过得去的应付，陈旭当真从未认真的了解过刘敏。
　　这次家阳的成绩又为哥哥掀起了一波“客源潮”，刘敏也随着潮水一块涌了进来。她准备了一辆进口的折叠自行车作为祝贺家阳考上尾滨高中的礼物，这个礼物也是她从陈楠那里打听到陈旭只允许妹妹在尾滨上高中而精心挑选的。尾滨中学的高中部已经搬到离芒果巷有两三公里的新校舍了，原来挨着芒果巷的高中部也一并改为初中部教室，所以送个自行车即符合家阳的年龄，也符合她的需求，这个礼物即能收买家阳，又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酷暑天里的下午四点，禾城的太阳依旧毒辣无比，刘敏从停在九天娱港门前那部红色丰田后箱里搬下了那部可爱的、秀气的紫色小单车，她已经约好陈旭在九天见面，虽说单车是要给家阳的，但重要的是接收人一定要是陈旭。
　　“刘大小姐，这么客气还给我妹妹送礼物，谢谢你为家阳想着。”陈旭从后面赶了上来。
　　“也没什么，就是别人送我妈的一部小单车，我们用不上放着也是白放着，家阳学校不是离家有一小段路程，刚好可以用上，这个颜色小女生都会喜欢。”
　　“单车啊？”
　　“是的，折叠式的，很小巧。”
　　“那好，我替她收下，改天有空再慢慢教她骑。”
　　该死的陈楠，陈家阳不会骑单车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没透露给自己，刘敏此刻不光脸色不好看，连脑海有那么半分钟是空白的，原本想好的话题现在都无法继续下去了，她只能借口说到点要回家吃饭匆匆离开了九天。
　　一旁的杜丽看得有点解气，这位银行的刘小姐表面上是要送礼物给家阳，其实是在找机会和陈旭相处，她的目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回好了，大腿没抱上，抱上脚脖子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么多人在追求着老板，他都是能不理就不理，能应付就应付的，最近却对这位刘小姐特别客气，每次她一来，他都是及时赶到。这让杜丽不免紧张了起来，内心深处也渐渐对刘敏起了酸意。
　　让家阳骑自行车？
　　陈旭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说来也怪，教会她游泳，教会她滑旱冰，就是从来没想过要教她骑自行车。刘敏送来的自行车倒及时的提醒了他去买一部自行车的决定。
　　“老板，这个车子多少钱？”
　　“930”看着开小车来买自行车的，老板通常都不报虚价，因为这些人几乎不还价。
　　“前面的横梁坐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通常没问题，横梁承重400斤，钢圈承重1100斤。你要载人不买那个有后座的，还便宜。”
　　“就要这个吧，麻烦你帮我调好螺丝、钢线什么的吧。”
　　“好咧，老板挺爽快的，要是家离这儿不远，以后车子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一辈子保修，只收零件钱，不收工本费。不过这车质量很过关，三五年之内除了扎胎通常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好。”
　　家阳的性格陈旭很了解，过几天上尾滨高中肯定不会天天让他开车载她去的，更不可能让他开车在校门口等她放学，她是一个不喜欢张扬的人。可是高中是有晚课的，每天都要到九点下课，早上她可以让浑包载去学校，晚上还是自己去接比较好。这部自行车算是为家阳准备的，而自己也准备给她当三年最尽职的车夫。
　　虽然陈旭拥有了芒果巷最拉风的车，可是家阳并不喜欢让他载着去兜风。她依然喜爱的是静静的趴在哥哥的背上，闻着从他脖子上散出来的熟悉体味，慢慢的走过射着钠灯的石板小路，再拐过几个街角。这是家阳最爱的一段旅程，也是陈旭最爱的旅程，他的双腿只有加了家阳的重量，才感觉走得最踏实、最稳健。
　　“哥，你说这一片南洋厝再经过几次台风会不会连废墟都被拔走啊？”
　　“突然操心这个干嘛？”
　　“没什么啊，只是想如果吃宵夜能在这里就好了，离家也近，挨店里也不远，这一片破厝地要是能归我们芒果巷利用，大家集资修个大气的商场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你是不是又饿了，今天的员工餐你不喜欢吃是吗？”
　　“没有，店里的员工餐比我们自己煮的都好吃，我每次都吃撑了，只是我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能把这里修成商场或写字楼，每年收的房租就会有很多，这样的话咱们尾上村那些下南洋的或在台湾的就不用再给我们寄钱捐资兴建家乡了。”
　　“……”陈旭被家阳的话引入了反思的隧道中。
　　“哥——哥，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的话。”
　　自己天天和家阳吃着同一锅饭，还美其名曰“混商场的人”，可这么多年来，日日从这片破厝宅地来回，心中只是羡慕着这些屋主在外如何辉煌腾达，却从来没有像家阳这样“有骨气”的为尾上村想一想。自己家也有在外的人，对于他们在外的生活多少还是了解的，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能够挥金如土，每一次的捐赠也都是他们平日里省吃俭用扣出来的。陈旭细思着家阳的话，又想着伯公和叔公们好几年也都没有回来，的确应该如家阳说的那样“自力更生”了。
　　可是，要为这片破厝宅地做主，光凭陈旭和陈楠，哪怕再加上陈阳和也依然撼动不了它现有的旧貌，这一点陈旭是清楚的。虽然暂时理不出个头绪来，但他依然觉得要找个时间约上陈楠和陈阳和聊聊这个事，看看是否能找到成功的路径。
　　陷入沉思的陈旭最有魅力，陈家阳很适时的安静下来，把头深深的埋进哥哥的脖子里，看着石板路上两人的身影由长变短再慢慢拉长，周而复始。
　　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就来到了芒果巷的门球场，陈家阳一溜就自己跳下来了。从杨丽华说过那次，她就不再敢明目张胆的让哥哥背在有人来人往的街上走着。她的确已经到了怕羞的年纪了，纵然她觉得让哥哥背着没什么不好意思，但总得尽量避开外人，免得又招来更多的流言蜚语。
　　门口停着大表叔的车，估计是载李清员夫妇来送祭拜品的，可是车门锁着，车上一个人也没有。陈旭四下看了看也没看着人，便开门进到屋内烧起了泡茶的水。他很清楚只要他们看见家里的灯亮了，很快就知道找过来的。
　　再过两天便是奶奶的忌日了，今年刚好碰上国庆放假，陈家阳已经和杨丽华商量好准备大请客一次。往年的八月十二都在工作日，奶奶的祭祀也只能交给杨丽华简单的准备，李清员和陈水平年年送来祭拜品也都没能请上他们吃一顿。趁着舅公还没来，家阳赶紧把这事跟哥哥汇报备底，好让哥哥一会儿顺道邀请舅公一家八月十二都过来吃饭。
　　陪着舅公舅婆和大表叔进来的还有陈水平夫妇。原来陈水平夫妇到海滩上散步回来正碰见吃了闭门羹的李清员他们，就顺道把他们招呼去家里喝茶了，刚听邻居说家里灯亮了就一道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回来了。陈旭和家阳热情的招待了大家喝茶，看着婀娜窈窕的家阳，大伙谈起家阳刚进芒果巷时的情景都不免感慨时间飞逝。
　　碰上陈水平夫妇，陈旭和家阳不免要多问一些陈宏的情况。从陈水平的讲述中得知，陈宏很快就是一个上尉军衔的外科军医了，他的周围一直有女医生、护士在追求着，甚至还有一个长得很标致的高官女儿这两年也一直在穷追猛打，陈宏自己有更高的目标，所以暂时还没考虑要找女朋友成家的事。在陈水平看来，只要他儿子想结婚，分分钟都能跳出好几个儿媳人选，儿子的前景一点都不比当年捧得铁饭碗的陈旭和陈楠差。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陈奶奶，所以每年陈奶奶的祭日，陈水平也都会精心准备一份祭品上陈家三房的祠堂去祭拜。
　　对于陈宏的薄情，家阳是有微词的。想着当初自己也是拿他当亲哥哥对待的，他这一走几年，连一封信都没给自己写过，亏得自己还对他在部队里的情况那么关心。现在看来他的前程不仅光明还宽阔，甚至连桃花运都开得比谁旺，哪里还有心情和时间来关心这种萍水相逢的邻家妹妹。躺在床上看着窗边上玻璃风铃的家阳一直愤愤陈宏的“重色轻友”而无法入睡，直到听见楼下开大门的声音才赶快拉上被单盖过脑袋强迫自己入睡，那是陈旭又去了九天下班回来了。
　　陈家阳当然不知道陈宏是有给她写过信的，而且是连着的两封。只是这些信都落在了陈旭的手里，被换了信封锁进了他床底下的保险箱，直到多少年后才从保险箱里被翻了出来。没收到回信的陈宏自然很清楚其中的猫腻，渐渐的也就打消了再给家阳写信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