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文扈伏法 （2）

　　临凤厅外，鹿昭、时昌默不作声地候着，不远处，金元与两个侍卫也在焦急等待。今日散朝回来，平日从不喜形于色的大人却满脸怒气，吩咐侍卫准备出门，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大人行动，只好默默侍立。
　　少郡面前，一张写了几行字的奏章被她撕成几片，犹自在思考着。今日皇上宣布赦去刘卞夫妇流放岭南的处罚，引起朝堂一片哗然，许多大臣纷纷反对，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少郡想了半天，无非还是为了身后的太子，可这件事却让许多大臣有了后顾之忧，也让少郡的计划落空，她怎能不生气。为什么偏偏此时六万藩兵进攻裕门关？而裕门关的守将刘文光和真金仅带守关的三万人就打退了敌军，并让敌军偃旗息鼓。这等功绩伴着刘文光的认罪陈情表章一起报到了京都，才有了皇上以功抵过的再一次赦免。
　　听外面的鹿昭二人唤着老爷，就知是岳祖父来了，她起身迎着，入座。秦中和一脸沉静道：“这么点事就让你慌了，他翻不了天。”
　　“可孙婿和朝中官员费了多少精力才扳倒他，皇上一句话就回到了原点，”少郡苦笑，“做皇上的臣子真的好难。”秦中和拍拍他肩头，还未开口，门外梁攸一步走了进来。
　　梁攸道：“上朝时，我就看明谕脸色不好，你一向是能沉住气的，今日倒失了分寸，却是大不该的。”少郡道：“恩师难道就信刘卞能痛改前非？”
　　“哼！狗改不了吃屎，本质不会变的。”秦中和骂了一句。
　　梁攸看看他们，又道：“我也不信，咱们防着他就是。刚才你一散朝就匆匆而去，你知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少郡看着梁攸：“还有什么事？”
　　“那刘文光还有一份请奏，要接父母到任所赡养，肯请皇上准行。”
　　少郡道：“那岂不是放虎归山，又远离京中，皇上岂能准奏？”梁攸道：“你莫以自己的想法猜测，皇上准了，刘文光的人品还是被皇上认可的，这也是我们前一阵就想到的结果，如今，我倒有个主意。”
　　“恩师怎想？”
　　“明谕可以上奏皇上，对裕门关的将士进行表彰慰问，晋升刘文光，并派人护送刘卞前去裕门关。此举一可查明裕门关此役的实情，二是为朝廷以后的变动留下后手，日后纵是刘卞得势，有你在朝廷撑着，再加上赫连一家，他还不至于横行无忌。这件事，我不是单为你着想，也是为了朝中众多的忠臣良将和社稷的安危，为了这些，你也该动动心机，才是长远之计啊。”
　　秦中和摸着下颌的胡须，边听边思索，梁攸话语一落，便道：“是个好主意，这叫以退为进，主动钳制刘卞，不让他有机会反扑。”
　　少郡沉思良久，暗想，本以为此事大功告成，以后会顺风顺水，万不想留下祸患。恩师此意不无道理，我霍少郡出仕也几年了，不信就能输给刘卞这种人，与他斗斗何妨。想到这儿抬头笑道：“要做就做的彻底，我请奏皇上，准我代朝廷赴裕门关劳军慰问，顺便把这位皇上的前舅兄顺利送过去，岂不更好？”
　　梁攸道：“那倒不必，此去路途遥远，雄关漫漫，你吃不消的。”
　　“恩师不用担心，学生素知裕门雄关如铁，历代将士在此浴血建功立业，早就敬仰。如今国中战事平定，军队安置也早已就位，正是机会，我倒想与这位以少胜多的守关将领见一见了。”
　　秦中和对这位外表儒雅清隽却坚毅无畏的孙婿十分赞赏，自己南征北战惯了，对此倒不反对，只是嘱咐少郡此行谨慎注意安全，免得让自己孙女担心。少郡既已想定，立刻写了奏本。如今的枢密院已经提了鸿深坐镇，兵部赫连晟已出任尚书，他和宏多尔、魏东亭掌管了兵部的一切事宜，少郡在京城已无后顾之忧。
　　当少郡把要去裕门关的消息告知了婉婷兰湮时，两人却异口同声道：“你疯了？”少郡不禁笑道：“我哪疯了？作为朝廷大员哪个不是鞠躬尽瘁，我岂能回避。”
　　兰湮道：“可你别忘了你是女的，从临安辗转到京已是不易，还要去风沙漫天的关塞，你怎么避人耳目？”
　　“这是势在必行，你若怕了，就呆在家里，我一人去好了。”
　　婉婷道：“别说气话，你真的要去吗？”少郡回的很认真：“妹妹，我何时给你开过这种玩笑，这是我能在朝堂立足的重要一行。别看我平时练剑，可不是为提防刺客的，练剑强身，就是为着像男子一样磨砺四方，摆脱原闺中的柔弱。想做事，没点意志还行。”
　　婉婷默默看着少郡清丽中透着朝气英气的脸，高挑修长的身材，她身上如今真的找不出一丝柔弱女子的形象。吃晚饭时，少郡有意支开丫鬟们，问道：“妹妹怎不说话，还为那事担心？”
　　婉婷叹口气道：“姐姐如今心大眼高，妹妹自是赶不上了，就在家里为姐姐祝福平安吧。”少郡放下碗筷，坐近婉婷：“此事走的急点，最多一个月，不会让妹妹久等的。我带了贴身侍卫，又有京中两千宿卫士兵，妹妹大可放心。”
　　兰湮进来，把一封信交给少郡道：“今天一回来就被你这事搅得忘了，这是平辽王递来的信，刚想起来。”少郡就在餐桌旁拆开信，与婉婷一起观看，信里子玉谢了恩师在他大婚时的周全和教诲，他深知辜负了恩师，请求原谅。并表示一定会以职责为重，绝不让恩师失望，这次派了黄敬杰领军护送恩师，启程那日，他定会亲送恩师出京。
　　婉婷盯着信里那工整的笔画发呆，每次给恩师的信，子玉都是写的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少郡搂住她，歉疚道：“是我耽搁妹妹了。”
　　“姐姐别说这话了，我们已是同根姐妹荣辱与共，我现在也明白你的心思，婚姻缘分不可强求。少瑾已成家，前几日还陪刘文燕去吊唁亡兄，毕竟是夫妻了，我算什么？若当时真的死了，他还会怜爱些，若知道我没死，谁知会怎样呢。”
　　“妹妹又瞎想了，少瑾的人品你还不知吗，难道妹妹想让他做个无情无义的人？”
　　婉婷不以为然道：“谁不喜欢重情重义的男子，若只是出于责任，出于亲情，甚至是为报恩，毕竟是缺憾，如今能让他念念不忘，一心相守的只有姐姐一人，他若知道姐姐不肯嫁他，不定会怎样呢。”少郡这下没话了，她处理政事游刃有余，可一想起她与子玉的情感纠结就心烦意乱起来。
　　婉婷见她这样，岔开话题道：“说到少瑾，这几天我听爷爷说，他去霍府赔罪，竟吃了两次闭门羹了。”
　　“那不稀罕，他这次真的再难得到霍家的原谅了。”
　　兰湮忍不住道：“可如今他知道小姐还活着，绝不会放弃的。老夫人因他迎亲仪仗大张旗鼓经过霍府，也气病了，他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呢。”少郡吃了一惊，说道：“娘真的病了？”
　　婉婷道：“这几天你只顾忙朝政，没敢对你说，伯父请了几位大夫都没起色，你真该去看看。”少郡起身在屋里走动着，掩饰不住心里的焦虑，埋怨道：“我娘也是，女儿都不在，何苦这样认真，还真把他当女婿啦，竟为这点事气病，我，我怎么敢去呢。”
　　兰湮道：“你以为呢，又不是不知道，前一阵他们走的那么亲，可不是当女婿了吗，如今女婿被人抢走，能不伤心啊。”婉婷也道：“心病吃药是不管用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少瑾和霍府能和好，伯母不用吃药也会好的。”
　　“那妹妹有何办法能让她们和好？”少郡迫不及待道。
　　婉婷故意道：“你是朝廷大员，心机有的是，干嘛问我？”少郡知她揶揄自己为子玉调停婚礼之事，便道：“妹妹又拿一把了，这些事，我可是指望妹妹呢。”
　　一旁兰湮笑道：“这好办，小姐拉着姑爷的手一起去给夫人请安，我敢保证，夫人准保立马就能下床。”
　　“死丫头，你也怄我，”少郡抬手，还未拍到她头上，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回手按在嘴上，示意她们噤声。时昌在门外道：“大人，老爷请您到东书房去，说有要事商量。”
　　“知道了。”
　　少郡对婉婷道：“祖父一定是为去裕门关的事，回来不会早的，夫人先睡吧不用等我。刚才的事，还请夫人斟酌，下官拜托了。”
　　转眼到了少郡启程的日子，子玉真的带萧小送行来了。他们有段日子没见，只听常来相府找君眉的萧小说，师父从大婚后几乎是常住军营。他在宿卫军里训练着一支不亚于当年远征军的精锐队伍，对皇城周边的突发事件应对自如。并且从他接手京城防务以来，京中治安明显好转，尤其是以前常有的蒙汉冲突变少了，京城宿卫也在百姓中口碑很好。
　　这一切少郡很是满意，今日见了，才发现他人竟比大婚时瘦了一圈，眼睛里少了几分以前的清朗，依然俊秀的双眸添了深邃，倒显得成熟了。少郡不无担心道：“几日不见，王爷怎么瘦了，公务再忙也该注意身体，才能长久尽职尽责。”
　　子玉笑道：“恩师放心，学生身体很好，恩师尽管启程，皇城周边的防务学生可以保证无虑。”少郡笑笑，与他并辔走着，说道：“你与霍府的关系也不要急于求成，老人毕竟是度量小点，只要你诚心到了，他们会原谅你的。”
　　“谢谢恩师挂念，霍小姐是我终身唯一的妻子，我对霍家也终身为婿，不会变的。”
　　师生二人一直走到出了京城很远的长亭才作别，少郡走了一段路，回头还见子玉停在那里目送自己，不觉心里一阵温暖。
　　萧小说道：“师父，大人已走远了，我们回去吧。”子玉这才一拉缰绳说道：“你先回军营，我晚上再回去。”
　　萧小道：“我今天要跟师父同去，师父上次在霍府已跪了几个时辰，这次萧小要陪着你。”子玉脸红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们都知道，师父为求得霍小姐家原谅，都登门两次了。”
　　子玉脸越发红了，他踌躇一下，毅然道：“你愿去就去，反正师父决心已下，若不求得霍家原谅，以后更无法面对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