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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闹乌龙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4-16 21:26:28      字数:5073

  必然遇见的,不是故事。偶然相遇的,才有故事。就像早饭之后吃午饭,不是故事,是轮回。早饭之后没吃午饭,才有故事,是变故。
  成为光杆司令之后,木匠活越来越少。可是老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种庄稼我又不是把手,水莲见我整天唉声叹气,就说:“我看你老是在家窝着,能窝出病来,你带上家把什出去串串吧,有一搭没一搭的,权当是散心了。”
  我想也是,这“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用在木匠身上也是对的,老是摆弄些板凳、马扎这些简单玩意儿,时间长了,手艺恐怕就荒废了。收拾一番之后,便走街串巷,又开始了耍手艺的营生。
  走到李家庄,一户人家有几块木头放时间长了,再不做家具就糟蹋了。我也没要多少工钱,就做了起来。东家一看我的活儿,吃了一惊:“早就听人说,姜家庄有个木匠手艺不错,就是你吧?”我笑了笑;“那是我师父,不是我。”东家一听:“名师出高徒啊。”
  东家一嚷嚷,邻居们陆陆续续都来看热闹,叽叽喳喳议论着:“连这只小板凳都做得这么精致。”“这木纹对得多齐整。”“姜师傅,是不是有神仙指导啊?”
  我停下手中的活儿,抽袋烟,喝口水:“我师父就是神仙。他老人家曾经给我讲了一个好几千年前的一个木匠的故事,我深受感触。”
  “那你说给俺听听吧?”众人鸦雀无声,竖着耳朵。我清了清嗓子,说的是以前鲁国,就是咱山东西边那个地方,有一个木匠,这个木匠叫什么名我忘了。木匠在做悬挂钟鼓的架子时,有人说结实点儿就行了,他却雕刻上了凶禽猛兽,一下子就衬托出钟鼓的威风。大家惊讶不已,说真是鬼斧神工啊。这件事传到鲁王耳朵里了,鲁王把木匠叫过来问:“为什么你的木匠手艺能达到这种地步?”木匠说:“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在做木工活之前都要斋戒,特别是给大王干活。”
  “斋戒?这是干啥?”有人不懂,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我说:“好像就是不喝酒不吃鱼肉,跟咱们吃中药忌口差不多。还有一点儿……”
  “啥?”大伙儿瞪大眼睛。我点上袋烟,吧嗒了好几口。大伙儿急了,催了半天,我才说:“就是……不跟女人睡觉。”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女人笑得满脸通红:“姜师傅就敢胡聊,还是往下说吧。”
  我接着说,那个鲁王一撇嘴说:“你干个木匠活还用这样煞有其事吗?故弄玄虚吧?”
  木匠摇摇头说:“不对不对,人同此心,事同此理,事情不论大小不分轻重,用心是第一位的。”木匠接着说,“我斋戒之后,就忘记七情六欲,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木匠活干好。心里想的,眼里看的,手里干的,全是木匠活儿,这样就会全神贯注,把木匠手艺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个邻居说:“那太好了,姜师傅,那我们找你干木匠活就不用大鱼大肉伺候了,哈哈哈。”
  我等他们笑完,磕巴一下烟袋锅:“且慢,人心换人心,我的家具做到了这般精致,东家岂能不好好款待我?”
  大伙儿叽叽喳喳又议论开了:“是啊是啊,人呐,就得以心换心。你给我一升我回你一斗。”“唉,姜师傅这手艺这品德,要是在太平盛世可就吃香了,这个兵荒马乱的……”“唉,等着当亡国奴吧。”
  我一看大伙儿垂头丧气的,这可不对劲儿:“大伙儿别看小日本蹦跶得凶,没多大能耐。”
  “姜师傅,你没看见国民党兵就像黄河决口了似的,枪炮都扔了?一败涂地啊,呼啦啦就让出了大半个中国啊。”
  “不是还有八路军吗?”
  “嗯,八路倒是挺硬实的,可还是在马石山被日本人包饺子了,好惨啊。”
  “打仗有赢有输,我相信小日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那当然好了,等小日本走了,我就找姜师傅打家具。”
  大伙儿走了后,我一下子从兴奋当中掉进了无尽的担忧和恐惧。话都是说给别人听了,当自己的亲人处在险境之中,什么话都是苍白的。这段时间东一个惨案西一个惨案,让我吃不好睡不安。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真的恨日本人,牙根都痒痒。水莲说:“恨也没有用,咱不能开枪打鬼子,就好好把日子过好,该交粮交粮,该出工出工,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说的也是,打仗就得吃粮,吃粮就得有人种地,那我这木匠也对抗日有贡献了:没有我们木匠老百姓的生活就会受影响;老百姓生活受影响,这仗打就不下去啊。越想越觉得自己跟守良他们一样了不起。听水莲的话,不想了,干好眼前的活就行。
  活儿做得差不多了,邻居们还是时不时来瞅两眼,扯个闲篇。有一天,听到来了个女人,跟女东家拉着家常,说:“听说你家来了个木匠手艺不错,还挺能说,我来看看。”
  我的天,这还出名了,恐怕出名的不是手艺,是这张嘴巴。水莲早就嘱咐过:“你这一斤鸭子十六两嘴的毛病应该改一改,不知道祸从口出啊?”我没觉得怎样:“这走街串巷,不仅靠手艺,还得靠嘴巴,不然跟个闷头葫芦似的,谁知道你啊?不是说卖啥吆喝啥吗?”水莲一摔笤帚:“你要是给我出去在女人面前胡吣道么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说吧,说啥来啥,不会这个女人对我有点儿意思吧?女人的声音我听着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看过去几眼,也觉得眼熟,也没看出来,就安心做活了。过了一会儿,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过来了,女东家说:“师傅手艺呱呱叫,简直挑不出毛病。”
  “还有这样的木匠?我这火眼金睛可不是白长的。”来人高声大气,像我们村的张寡妇。
  “都知道你眼刁嘴尖,你来挑挑刺儿。”
  “要挑我的刺儿?你要是能挑出我的毛病,我跟你姓。走南闯北的,刁钻古怪的东家见得多了,我怕过谁?”我心想等你过来,好好修理修理你。本能地抬头看了看,还没看清女人的脸,那女人已经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叫:“可是找到你了……”
  “我……”我被她一抓,一说,心里突突直跳,舌头都硬了,“你是……”
  “大哥,那年,路上……”女人有点儿语无伦次,“八月十五……”
  我的天,路上,我没欺负过女人啊,我有贼心也没贼胆啊:“我……”
  “我给孩子喂奶……在车上……”女人摇晃着我的胳膊,脸都通红的,“你忘了?”
  老天爷,不是我忘了的问题,是我把你怎么样了的问题。女东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伸手去摸墙角的铁锨。
  难道是我哪年喝酒喝醉了闹出了问题?这女人很漂亮,我难道是酒后色胆包天?那我是在哪里喝醉了呢?脑袋想炸了,也没印象。
  “你把过节的东西给了我,我……”女捋了捋胸脯,好像透不过气来。
  “啊,这么舍得?姜师傅,你……这种人?”女东家已经把铁锨握在手里了。我急忙摆摆手:“不是……不是……”
  “你行啊,木匠手艺不错,欺负女人的手段也不错,够义气。”女东家举起了铁锨。那女人一看慌了神:“大……大姐……你这是干啥?”
  “他不是欺负过你吗?今天送上门了,饶不了他。”这真是愤怒让家猫变成了老虎,女东家平时慢声细语,跟水莲大不相同,跟荷花姐差不多。我可能脸色都白了,结结巴巴:“这是误会……”
  “什么呀,大姐,这是我恩人。”女人赶忙松了我的胳膊,抓住女东家的铁锨。女东家一下子愣在那里:“那……刚才……”
  “我是看见恩人有些激动,说话没说到点儿上。”女人又羞涩了,更好看了。
  “大妹子,你可别再这样大喘气了,到底咋回事儿?”
  女人把事情经过一说,女东家的铁锨放下了,我的心也放下了:“大妹子,你可吓死我了。”女东家哈哈大笑:“芙蓉啊,我可丢死人了。”
  “都怪我,你帮了那么大忙,我连你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都没问。”女人羞涩的样子,我有印象。擦了擦冷汗:“时间太长了,我都忘了了。”
  “我问你叫啥,你说叫吴所为,我还纳闷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大妹子,我姓姜。你叫什么来着?”“大哥,我叫马芙蓉。”女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真得感激你一辈子。”“小事一桩,谁没有个小灾小难的,互相帮衬一下就过去了。”
  女东家把铁锨放到墙角:“这真是缘分啊,不打不相识。姜师傅今中午我添俩菜,让芙蓉在我家吃顿团圆饭,啊不,重逢饭。”
  “我看别了,东家……刚才都……”
  马芙蓉也摇摇头:“哪能麻烦大姐呢,俺那口子时常说,一定当面谢谢大哥。”
  女东家点点头:“行,既然遇上了,就说明是天意。姜师傅,你可别驳了人家的心意啊。再说,芙蓉,你不是说要做桌子吗?”
  “看我,一高兴忘了。大哥,请你打家具没问题吧?”芙蓉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充足的理由,眼睛都放光。
  “好吧,等把手头的活干完,就去你家。”
  “好咧。”芙蓉就像是被特赦似的,也像个孩子似的说了句“我回家告诉她爹去”就一阵风走了。
  第二天,我正在干活,东家说:“姜师傅,有人找你。”“谁呀?我在李家庄也没亲戚啊,要是马芙蓉,也不用这样啊。”我停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迎面进来个黑大汉,简直像一根粗壮的槐树桩子,一看就是个硬汉。来人几步就跨到我跟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姜大哥,我叫李德宽。没想到这世道还有你这样的好人。”
  “李德宽?我们见过面吗?”
  “哦,就是马芙蓉她男人。”李德宽的手劲比我的还大,我觉得他是来示威的,是不是马芙蓉回家又没说利落,她男人也误会了?
  “哦,是李老弟啊,指甲盖大的一件事儿,别再提了。”我的手让他握得生疼,赶紧主动松手,找了个凳子,“老弟请坐。”
  “哪能?听人家说那个什么锦上添花没啥,雪中送炭才是真可贵啊。”李德宽也不客气,坐在凳子上,把东家给我到的茶水一口喝了,“那次啊,要不是你,老婆跟孩子不知要多难过呢。你这是英雄救美啊。”
  我一听这味道不对:“这话可不敢当,大妹子挺俊,我可不是英雄。”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李德宽拿起我做的一个梳妆匣,一边看一边砸吧嘴:“姜师傅,你这手艺,吃喝不愁啊。你家嫂子真有福啊,不像我这只能出大力流臭汗的。”
  “啥呢,也是混饭吃。”我抠了一袋烟,递给李德宽,“猪拱鸡刨,各有各的道儿,我这体格种庄稼也不是把手。”
  李德宽摆摆手:“吃喝嫖赌抽,我只占了两样,吃饭喝酒。”
  这啥意思?我吃饭喝酒抽烟赌博,就剩下不嫖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谁也不是完人。”我偷眼看看李德宽有啥反应,他却不再言语,把我做的家具挨个看了个遍。然后说:“姜大哥,我家有点儿活儿,你给做了吧。”
  “行啊,我在这儿做完就过去。”我是答应了,却看出李德宽脸上微微动了一下。
  过了两天,我不得不去芙蓉家干活,心里好几只青蛙在跳。
  芙蓉的家,跟村里其他人家,没啥区别,唯一不同的,竟然在院子里种好多花儿。我在那些大户人家见过,一般小户人家好像没这心思。我觉得,芙蓉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跟荷花、水莲也不一样。小闺女又长大了,长漂亮了,不认识我了。是啊,那次小家伙哭哭啼啼的,哪里还记得我?又多了个小男孩,两岁吧,像他爹一样壮实,皮肤倒是白净净的,像他妈。
  晚上,得宽非要喝点酒,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芙蓉做的海鲜真叫一绝,特别是做的红烧偏口鱼,让人不想停筷。李德宽还叫了一个他的朋友叫李作阳的,说是来陪客。
  李德宽的酒量太大了,一会儿“人在江湖走,离不开好朋友;咱是好朋友,怎能不喝酒”,一会儿“知恩不报不是人,朋友来了喝好酒”,一会儿“感激之情无法说出口,全在兄弟一杯酒”……那时候喝酒用的是七钱的杯子,喝一口没啥,可是连续十来杯,可就喝大了。不一会儿,我的舌头就直了。李作阳说:“喝的够意思了,姜师傅明天还得干活呢。”李德宽说:“在我家干活儿,耽误一会半会儿没事儿,我工钱照付。”
  我一听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弟啊,我这酒量不行啊。”
  “姜师傅,胆量是练出来的,酒量也是练出来的,你走街串巷,什么量没有啊?喝了这杯酒,咱就是好朋友。”
  马芙蓉在灶间炒一个菜端上来一个,见我喝的有点高,就夺过李德宽的杯子:“行了,意思到了,姜大哥第一次来……”
  “怎么了?还有第二次?好,第二次来那更得喝。喝了这杯酒,才是真朋友。”李德宽把住老婆的手脖子,“你是不是应该敬恩人一杯酒?这杯酒你陪恩人。”说完,就给倒上了。马芙蓉没法只好喝了,我自然也得喝。李德宽又说:“作阳,你是我好朋友,是不是也得敬我的恩人一杯?”李作阳“唉”了一声:“姜师傅,恭敬不如从命。”
  一杯酒下去之后,我就啥也不记得了,第二天早上日头都三竿了才醒过来。马芙蓉给我递过水,低着头:“姜大哥,都怪德宽,看把你灌的。”
  “没事,得宽呢?”我喝了口水,“怎么甜丝丝的?”
  “我给拌了些蜂蜜,给你解解酒。”马芙蓉的声音像荷花姐,轻柔,温润,怎么跟在外面不像一个人。典型的在外面是母狼,在家成绵羊,这就是好女人。
  我摇摇头,昏沉沉的,眼睛发涩,依然能看出马芙蓉真是个美人坯子,我要是李德宽也不敢放心。花儿漂亮,必然招蜂引蝶。
  马芙蓉接过杯子:“他下地干活去了,他们经常出海的没有一个不能哈酒的。”
  “哈哈,我说呢,我也不是没有酒量,看来山外有山啊。那个李作阳挺本分的。”
  “嗯呢,刚才还来看你醒了没有,说等有机会再跟你喝杯。”
  “我可不敢了,一喝一个倒,丢人。”
  “人家李作阳出门在外,做事总是有分寸,可不像俺那口子,”芙蓉噘着嘴,走向灶间,“大哥,你洗把脸,一会儿吃饭。”
  看着马芙蓉的背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女人的腰身真的不像个庄稼人的婆娘,对了,像戏台上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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