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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126、127

作品名称:无轨电车轶事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20-04-16 09:31:56      字数:7081

  125
  
  这次,我们没有做爱,但我们如做爱之后一样,裸着全身躺在床上。
  在我进入房间后,便疯狂地抱住她将她拥到床上。一件件地解下她的衣裙,不是那种野蛮地撕扯,而是有条不紊地解开、褪下。我首先解开的是她的薄衫,将它丢在客厅的沙发上,又扯下她的裙子,丢在卧室的门口。
  她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由我一件件地剥光她的衣裙。仿佛她是尊雕像,一个古罗马贵妇丰腴的裸体雕像,由我随意在它身上添加抑或删除某些附加的成分。她没有反应,也无须反应,对于一尊裸体雕像来说,着装与赤裸的含义是相同的。因此,她表情沉默地注视着我,毫无反应,连眸子都是凝固的,雕刻出来的。
  终于,她向后一仰躺在船上,两条丰腴的雪白的大腿悬垂在床边。她的胸部一阵剧烈的颤动,如同一潭清水荡起的涟漪,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站在床边俯视她的裸体,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浅蓝色的床罩衬托如雪的肌肤,形成一种纯洁与宁静的恬然。我俯下身去轻吻她的头发、额头、眉梢、眼睛、鼻翼、双唇……我的嘴唇停留在那里,眼泪涌了出来,滴落在平坦白嫩的肌肤上,然后,沿着小腹柔和的曲线滑下腰际。
  “为什么哭?”她问。
  “不知道,看见你就想哭。”我回答。我的嘴唇压在她小腹柔软的肌肤上,发出一种奇怪的共鸣,她的肚腹微微颤动,使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
  “其实,我一直也想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我觉得没有那么悲哀,为什么要哭呢?你在,我也在,我们都在。对了,那个小东西也在,这不是一种圆满吗?而且,对于我们三个存在之间的任何一个来说,这也都是一种奢侈,我们能在自己的生命中享有这些真是够奢侈的了。所以呢,我哭不出来,有时还会想笑,于是,我就笑了。你不在,我就常常独自一个人偷偷地笑,我觉得我好幸福!”
  她说着,竟真的笑了,轻盈地笑,羞涩地笑,满足地笑。
  “还那样躺着吧!”她拍拍我的头说。
  于是,我慢慢脱光自己的衣裤,默默侧身躺在她的腿上。我的视线中又出现了那片风光:近处微隆的山岗,平坦的原野,远处高耸的雪峰。
  我想要说些什么,我有一些疑惑想要向她寻求解释抑或答案。譬如,她为什么去北京,譬如她为什么要辞职,譬如……但我刚刚开启的嘴唇就被她伸手掩住了。
  “什么也不说,好吗?”她轻声说。
  我点点头。我这时豁然醒悟到,有些问题为什么要追问呢?探究原委是一种幼稚与肤浅的表现。她从未要求过我解释什么,比如她从未提及那本蓝色的日记本,她不需要解释,是的,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解释。需要过多的解释本身就是一种不自信和不他信。理解才是相互关系中最为高尚的品德。理解也是一种尊重,即对自己的尊重,也对对方的尊重。
  爱,不是一张说明书,而是一篇寓言。
  我们静静地躺着,谁也不说话,在一种恬静中沉淀我们的焦虑,让心灵在静谧中小憩。
  “明天我准备回抚城。”许久之后,她才说话。
  “什么……跟孩子,跟你辞职有关系吗?”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都有,我想我已经不适宜继续在那家厂子工作了。”
  我点点头,一个等待离婚的女人突然肚子鼓了起来,实在难堪且无法解释。但我不能不为她的去向焦虑,辞职是一项重大的决定,其重要程度并不亚于婚外怀孕。
  “我想把这件事最后落实一下。”她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腹部。
  “落实?”我不明白这个“落实”的明确含义。
  “对了,你还记得蓉吗?”
  “哦,当然,是个美丽的姑娘,曾给我带来希望,也给我留下失望。”我不无忧郁地说。
  “听来你好像有些怨恨。”
  “没有,”我穿越一对乳峰之间看着她说,“这个世界给我太多的失望,我是在失望的泥淖中艰难成长与成熟的。失望是我的朋友,没有它我的生命简直难以为继,她只是我失望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而已,我怎么会怨恨一朵浪花呢?不过好在有你,这些失望没有变成绝望,也似乎有种依稀的希望,也许这种希望是短暂的,或者只是一种虚幻的希望,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别过于悲观,希望总是在失望之后出现的;而只有这种经过失望反复洗礼的希望才最精彩,最美丽,最富于意义。”她并没有看我,而是把雪白的双臂交叉枕在脖颈之后,抬起下颌仰望天花板,仿佛上面悬浮着某种美好而浪漫的图景。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空空如也,洁白的天花板毫无瑕疵地白着。我觉得那是一种冷漠的白。“说得真好!形而上总是美好而温暖的,但形而下却是冷漠一双冷漠的眼睛,希望于我而言,或许只是一张神迹,意外的惊喜似乎并不属于我,我对一切都无所求,因为我太渺小,太无能了。”我从冷漠的白色上收回目光,悲伤地说。
  “我倒觉得你常常创造奇迹。我关注你十几年了,最令我惊讶的就是你常常出人意料之外,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个神迹吗?不可思议的神迹!你从一个爱读书懂礼貌的小男孩摇身变为一个坏坏的小混混,是个奇迹吧?你一面是个打打杀杀的粗野少年,另一面又是个情感细腻的小诗人,不也是个奇迹吗?你又从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坏男孩变成一个大学生,这更是个奇迹吧?还有呢,你不善于同同龄的姑娘们谈恋爱,却有魅力把一个成年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并且还创造了一个生命的胚胎,这不叫奇迹吗?你总是给我带来惊奇,你就是我的惊奇,所以我才喜欢你的。”
  “你在鼓励我,还是在讽刺我?我创造了奇迹,也创造了悲剧,我创造了生命却同时在摧毁这个生命,这也是神迹吗?倒不如说是纯粹的恶行。”
  “你错了!现在我看不到你身上闪烁的尼采的精神,即使创造的是悲剧,是毁灭,这并不影响创造本身。毕竟,你创造过,这便是你人生的荣誉和骄傲。比如说我,我就为我的怀孕而自豪,它是一个女人完美的一面旗帜,现在,它高高飘扬在我的子宫里,我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创造而骄傲呢?一个存在不具备存在的意义实质上就是一种非存在,是本质上的死亡。”
  她有些激动,她的语速有些急促,她微微地抬起脖颈,她的脸颊微红。
  “同时,”她把头放下,又缓缓地说,“谁又能注定毁灭是一种必须呢?”
  我想起刚才的话题,想起芸的母亲是一位资深的妇产科医生。联想到她这次突然回抚城、联想到她的辞职,联想到她的北京之行,这一切似乎都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有种神秘而蹊跷的关系。只是我现在还无法知晓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联系而已。
  “你要找蓉的母亲?”我把话题转回原来的轨道。
  “嗯。”
  “她会有办法?”我大喜过望地问。
  “不知道!不过,我信任她,即使是毫无办法,需要彻底解决,我也只想由她来处理我的身体。”
  “哦,”我不禁失望,自言自语说,“难道一个无辜的不成其为生命的生命的消亡,也需要一块遥远的墓地吗?”我痛苦地垂下头。
  她再一次抬起头注视我,眸中带有一种愤怒:“不许这样说!现在它是存在的,是健康的,是快活的,是充满希望的,你不能这样说!没有理由这样说!”
  她的身子剧烈颤抖,腹部也在颤动起伏,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上面,想保护那个胚胎的安全。
  “我听你的,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调整了身体的方向,从后面紧紧搂住她的身体。我明显意识到这次北京之行让她发生了某些变化,主要是心理上的变化,她似乎更加坚定,更加乐观。我预感会发生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126
  
  第二天清晨,我在黎明的晨曦中醒来,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熹微,我发现她如一个白胖的婴儿蜷缩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从她的脖颈下抽出一只手臂。她被惊醒了,但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伸手拉拉我的胳膊,这是对我的挽留。我便坐在她的身边,温柔抚摸她的后背,她又渐渐睡去。我穿好衣服,上午第二节有我的课,我必须提早出发,以赶在通勤高峰期之前到达学校。
  她侧卧着,身上覆盖着一条毛毯,身体的曲线像一条连绵的山脉。肥厚的屁股高高翘起,如同一座高高耸起的巨峰;那是一座迷人的山岗,我情不自禁地拍拍那座肥腴的山峰,然后朝屋门走去。
  “别走!”
  我回头讶异地看她,她依旧侧卧床上,上面的一只手臂向我伸过来,上半身向我倾斜。沿着她的手臂看去,一只肥硕的乳房悬垂在胸前,沉甸甸地摇摇欲坠,深玫瑰色的乳头垂落在床上。我陡然觉得,她的乳房似乎更为膨大,颜色也更加鲜艳,也许这是妊娠的反应,是身体在为哺乳做准备。那是一种自动生成的机制,只要怀孕,乳房就会膨大,乳头就会凸起。这是一种意义,一种价值,乳房存在的价值。
  她的这种姿势,让我不禁想起我留在这个房间里的第一个清晨,我有早起的生活习惯,尽管那晚我们无数次做爱,我只是在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才恍惚入睡,但仍然在清晨时醒来,这是我的生命节律。在我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叫住了我。她侧卧床上,上面的一只手臂向我伸过来,上半身向我倾斜。
  我回转身,回到她身边,抚摸她。
  那天,她忽然幽叹一声。她在我耳边说“人是恶的”,一切最明智的人也还这样说过——
  我记得这是尼采的诗,她一直喜欢尼采的诗,我也喜欢。我不知道她那时吟咏这首诗是在忏悔,还是寻求一种解脱。
  我接下来低吟:“——使我获得安慰。”
  她听着摸着我的鬓角,然后把手插进我蓬乱的头发里,我立刻被到一种宽厚的母性所包围。
  那时,她曾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些许的羞耻,不仅是她,连我多少也有种羞耻感。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羞耻,我们没必要羞耻,我们并不羞耻,可我们确实羞耻了,尽管那是短暂的羞耻。我们应该获得安慰,即使我们真的属于一种恶,那也是一种具有善意的恶,而明智的人会明了这一点的。谁是这种明智的人呢?至少我们自己是。
  今天,我返回到她的身边,她却拉着我的两根手指既不看我也不说话,可我却感觉她是有话想跟我说的,但她不说;她只是反复摆弄我的那两根手指,仿佛在无聊地把玩,也仿佛在纠结,意识和情感在挣扎。
  “想我!”她忽然这样说。
  我笑了,觉得她有时颇有孩子气,一种十分可爱的成熟女人的孩子气。不就是到另一个城市里临时咨询抑或解决一个问题嘛,没必要如此伤感。女人就是女人,总是伤感的。当然,如果女人没有了这种伤感,女人的可爱便有了折扣,对于男人来说,这毕竟是不妙的。
  我俯身托起那只沉重的乳房说:“你看,它好重呦,大概已经开始贮备奶水了吧,冲它,我也会想你的!”说着,我喜爱地又拍拍她。
  她很响应地扭了扭屁股,同时抬起上半身,为我整理一下领带,然后也拍拍我的屁股说:“去吧,炮弹!”
  我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而且是以一种赞赏的口吻说的。但我还是红了脸,我略微羞臊说:“你笑我!”
  “不,不是笑你,是喜欢你。告诉你,我喜欢这个绰号,当我第一次真正理解这个绰号的含义时,我就喜欢上了它!”
  “这……”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感觉到这个我一直引之为羞耻的绰号得到一种正名,得到一种肯定。
  “记住,你就是炮弹,一发有威力有意义的炮弹!”
  说完,她纯情地笑了。
  我想我理解她所说的话。有威力和有意义是一种褒奖,是一种隐喻。是的,对于她来讲,我可能就是一发炮弹,从一个陌生的角度飞来,以一种时间和空间的精确度击中了她,在她的意识和身体里爆炸。我的威力在于是使她沉迷和快活,我的意义在于让她具有了女人的属性。
  她拉过一只枕头垫在胸下,双肘拄着床沿,双掌托着下颌,以一种及其活泼的姿态注视着我。我也凝视她片刻,才缓缓转身走出房门。
  当我在关门的一瞬间,又听见她在低喃:“炮弹,轰!”
  
  127
  
  深秋的寒冷是潮湿、刺骨的,透着一种比冬季还要凛然的寒气,那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这并非说秋季比冬季还要寒冷。北方的冬季是一种干燥的寒冷,纯粹的寒冷。这种寒冷的主要标志是温度低下,表现形式为物体表面的冻结。如山冈冻结,湖泊冻结,树木冻结,建筑冻结,城市冻结,甚至天地冻结。有时候,你会感觉到吹来的冷风也是冻结的,仿佛可以看到它刀片一样锋利的形状。
  秋季则不然,它是一种潮湿的寒冷,它也不是将物质全然固化,形成空间的封闭冻结,它的形态仍然是液体抑或气体,是一种漫不经心地但潜入骨髓的寒凉之气的侵袭。这很像一种自然界的恶作剧,让你无法忍耐却又无法发作的恶作剧。季节是时间对空间的嘲弄。冬天是对夏天的彻底否定,而秋天则是对夏天的嘲弄。
  四季的更迭表现为大自然的一种循环否定及肯定的规则,它们在相互否定之中又相互包容,它们所否定的事实上也是它们所趋向的,这种趋向性不啻一种肯定。所以,自然界实际上也是一种悖论,甚至一种荒谬。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荒谬并不可怕,宇宙本身也是一种荒谬,荒谬才是世界的本原。正因为这种荒谬性决定,人们的生存和发展才具有特殊的意义。我们不仅生存于荒谬之中,我们也在与荒谬进行协调,进行抗争,无论协调还是抗争,都是一种价值或意义,它定义着我们的存在。
  银杏树的叶子萎缩枯黄,一些已经飘落下来,人们踏着满街枯黄的银杏树叶行走在深秋里。他们朝哪里去呢?也许他们都有一个自己的目的地,。一个房间,一个家庭,一张床,或者一座工厂,一所学校,一间办公室……如此说,银杏树叶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地,那就是天地之间,就是腐烂粉碎,就是化为尘埃。
  时间有自己的目的地吗?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应该由爱因斯坦去思考。但这个问题也太有趣了,即使凡人也常会去思考。秋天的目的地是冬天,冬天的目的地是春天,春天的目的地是夏天,夏天的目的地是秋天。这是一个全封闭的循环体系,是对时间一种微观的描述;如同我们使用的钟表一样,用一种无限循环的方式来表述时间的概念。其实,这是对时间的误解,是用空间来解释时间。时间不是循环的,谁又知道它来自哪里又去向哪里?
  人类向往一个美好的未来,每个人向往一个美好的明天。这只是一种愿望,一种祈盼。我们都活在当下,活在流逝的时间里,我们无法跳跃到明天,明天永远是离我们最近的却又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所以,我们所拥有的只有今天,属于我们的也只有当下。这样的理解不免令人沮丧,但这是事实,也是时间的诡谲。
  不过,属于我们的还有过往的时间,我们之所以意识到时间的存在,不是因为我们理解了明天,而是因为我们经历和理解了昨天。记忆储存了历史,翻阅历史就是一种对时间的检索和触摸。一个老人抚摩脸上繁复的皱褶,其实那就是在回忆历史,在检索时间,在碰触流逝的光阴。不管时间是否有温度,但他的手指会有一种温暖抑或寒凉的触觉,这取决于他对时间的态度。他感谢时间,那就会有温暖的感觉,如果他憎恨时间,只会觉得一片冰凉。
  时间是你自己的,它的温度你自己最清楚。
  我也是沿着城市的时间行走的一员。
  天气阴沉,没有乌云,也没有阳光,灰蒙蒙的天色和寒凉的秋风成为这个季节之末的最好注脚。
  我与其他人一样踏着枯黄的树叶行走。但我对季节的变化已然麻木。季节在我的意识里已经变得十分抽象,如同干枯的树枝,只是一个称谓,关于温度的称谓。像温度计里的汞柱,无论春夏秋冬,都不能荡起我意识的波澜。
  我的意识变得冷酷而苛刻。我对一切都不满意,包括人、物、世界、时间、空间,只要是存在,我就讨厌。当然不是说我排斥一切存在,至少我心中还有一个唯一的存在,它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其它存在不过是一种假象,一种无需关注的假象。如同一片烟雾,无论你是否关注,它终究要散开的,那是烟雾自己本身的生命形式所决定的,它以缭绕为存在的形式,弥散无疑就是它的消亡,永恒的消亡。
  实际上,我所淹滞于心的那个存在,现在也不是一种实体的存在,它在我的意识里以一个要素的形式存在着,我害怕它在冰冷的意识里被冷却、冻僵,常常用情感的手去温暖它,呵护它。但似乎这也是一种权宜之策,并不能让它变得湿润和柔软。它正在僵硬。尽管僵硬的过程是缓慢而渐进的,但僵硬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我害怕失去它,怕它成为一种记忆。随着时间的冷却,记忆永远是可怕的。它是对时间的一种切割抑或解剖,是一块块冰冷的尸块。如果我们把意识看成一座冷库,那么,记忆无疑是一种最适宜冷冻的物质,它不会腐败,只会僵硬。僵硬度越高,记忆碎块就越致密,越沉重,最后,它深深堕入意识的深渊,也许那里是它最终的墓地。
  我珍惜我的意识中这最后的一个存在,我不想失去它,让它成为一种僵硬的过往。于是,我便在意识的空闲之中,不断用思想的触手去抚摸这个存在,用我尚存的温度捂热这个存在,让它活着。
  她始终没有消息。为什么没有消息呢?
  我边走边想,偶尔也会数一数地上银杏树的落叶。银杏树的树干笔直,并无特殊之处,但它的树叶却是奇妙而美丽的。它们像下雨的日子里一把把撑开的小小的杏黄色抑或橘黄色花伞,错落有致散落在人行道的方形地砖上,引诱人们瞩目它,欣赏它,甚至数它。
  我想起,婶也喜欢数树叶,她常抚摩一幅照片。那是一簇密集而烂漫的樱花,樱花从中露出一幢日式房屋高高的檐角。也会在数樱花的同时哼着一种曲调奇怪的小曲,那曲子听着似乎耳熟,却又不知来自哪里。她用指尖轻轻数着上面无数的樱花,数的很认真,如同小女孩在数糖果一样。那明明是一种徒劳,可她坚持在数。她的表情庄重而投入,仿佛不是在数叶片抑或花朵,而是在数着时间,数着生命。
  我行走着,也数着银杏树叶。
  我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大约两米远的地面,看着一片片树叶出现,看着一片片黄色出现,看着一柄柄精致的雨伞出现。那是一种欣喜,也是一种困惑。困惑在于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界定我计数的范围,如果面积太大,我将陷入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如同儿时仰脖数天上的星星一样,不仅数不过来,而且还将导致计数的混乱,导致整个累计系统的崩溃。如果面积过小又将失去某种意义。于是经过一番简单的斟酌,我决定计量纵向一块方格地砖之内的落叶数量,
  这样既不影响我前行的速度,也会收获一种积累与运算的乐趣抑或意义。
  我很执着也很认真地计数,力求准确无误。数目越来越大,到达千位数的时候,我已经走出了很远。但人行道很快也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那些方格陡然消失了,树叶便成为一种铺天盖地的散乱状态。如同漫天鹅毛大雪飘然而落,我失去了计数的界限,也失去了数目本身。
  我的意识有些混乱,我下意识回过头去,想从来路中回忆起那个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数目。然而,居然也是一种茫然,一种陌生。仿佛这不是我的来路,我根本没有走过这条路。
  我惊诧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城市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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