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陈家大围炉

　　随着年关逼近，芒果巷还将迎来一件令所有人都无比兴奋的事，相比之下，这件事远比陈旭赢球更让家阳期待，那就是台湾和新加坡的亲人要回来探亲啦。
　　他们定于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回来。陈文星的四兄弟今年要来个大团圆了，他的大哥、大侄子夫妇，二哥、二嫂还有二哥的孙子陈林已经订好了机票了，预计和陈旭大伯公一行在香港汇合，再一起转机回禾城。陈文河夫妇也会在二十七回到禾城。
　　以前陈奶奶还在世的时候，都是各家亲人各家接待。如今陈奶奶不在了，就陈旭和家阳两个毛孩子，让他们招待着那么些人的吃住都是有困难的。陈文星召集来全家包括林明月、家阳和陈旭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主要是如何安排这些家人的吃住问题。
　　杨丽华决定她和林明月负责做所有人的一日三餐，陈国栋负责买办，陈文星负责主陪，陈楠、陈旭、家阳负责机动服务。对于这样的安排，大家都没有任何意见，陈旭在最后要求对于这次的伙食开销他要负责出一半，因为总的算下来，陈旭家的人数比陈文星家也没少，人家能帮着做饭已经很好了，没理由再让陈国栋家独自负担这笔开销。
　　农历十二月二十六中午，尾滨小学又组织了大部分学生回校，他们统一穿着校服，手拿捧花夹道于车站到芒果巷之间欢迎着为家乡建设做着突出贡献的海外游子回到家乡。
　　不光芒果巷的祖厝、戏台、电线杆、石板路是由他们寄钱回来建的，就连尾滨小学和尾滨中学的篮球场、乒乓球台和电脑也是他们捐献的。听说这次他们又接洽好要对两所学校的塑胶跑道进行捐资。所以他们回来不仅是陈文星和陈旭家的事，整个芒果巷乃至尾滨政府都会出面迎接，政府部门的相关人员还会抽时间在芒果巷为他们摆宴接风，对他们为家乡的建设深表谢意。
　　“家阳，家阳，你看他们来了，你哥和楠哥也在那里呢。”浑包激动的指着车站的方向叫着。
　　陈家阳今天也必须加入到学校组织的欢迎队伍里，并不能因为回来是她的家人而豁免。
　　看到哥哥带着那一队亲人从面前走过，家阳不敢大声的呼叫着哥哥，但在心里却十分欣喜自己有这样让同学们羡慕的亲人。
　　学校收队后，家阳和浑包很快的回到了家中，陈旭拉过家阳站在长辈们面前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家阳。”然后又拉过浑包向大家介绍说：“这是陈阳和的儿子陈朋，他们俩读同班。”紧接着陈旭就把家里的长辈一一介绍给家阳，“这是大伯公、这是二伯公、这是小叔公、这是小婶婆、这是大伯父、这是叔叔、这是姑姑。”浑包陪着家阳也一一的问候了，长辈们也一一给了浑包一个小红包，家阳没有，说是等围炉的时候再给。浑包拿着一打红包一直蹦着回家第一时间告知他的妈妈高惠珍去了。
　　陈旭把大伯公和二伯公安排到爸妈的房间，把小叔公和小婶婆安排到楼上的客房，大伯父和叔叔住到自己房间，姑姑和家阳同住，自己则睡奶奶房间。
　　陈旭家的安排倒是简单，只苦了杨丽华和林明月了，这么多人的伙食用他们家原来的厨房是操作不了的，陈国栋和陈楠临时在院墙角搭了两个煤火大灶，又在灶边搭了两块大大的板材，顶上用石棉瓦临时搭了个棚，这才解决了做饭的问题。至于睡觉的房间，无论他们怎么组合都实在安排不下，最后他们决定让陈楠小两口和明天才回来的陈文河夫妇，去借住陈水平家两个房间，只有他们家空的房间多。
　　安顿好一切也就到了晚饭的时间了，陈旭知道此时陈楠家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便领着一众人往陈楠家走去。让陈旭扶着的大伯公，边走边指点着路边的建筑，还不时的回头向身后的人介绍着在他离开家乡之前这里是一片什么样的景象。热情的芒果巷邻居都会站在院门外和他们打着招呼，碰到儿时的玩伴，他们都会跓足热聊一会并约好一起泡茶的时间。
　　等走到陈楠家时，杨丽华和林明月已经把饭菜做好摆上桌了，原来的客厅摆上了三个八仙桌，陈文星泡茶的家什也被移到外面走廊上了。
　　杨丽华拉过家阳向她大伯和二伯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家阳，这孩子长得不错，而且懂事又有灵气，很讨人喜欢。”
　　陈旭领着家阳对陈楠家里的长辈一一问候过，老一辈的很自觉的坐到一桌上，他们的话题始终离不开家乡远久之前的模样。家阳紧挨着姑姑和哥哥们坐在一桌，从姑姑频繁帮她夹菜就可以看出她对她的喜欢。
　　陈林是个自来熟，他不停的问着关于家阳的一切，甚至还问到家阳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送人。当陈旭面露难色的时候，陈楠很适时机的踢了踢陈林的脚。突然意识到自己问到别人痛处的陈林挠了下头，憨憨的笑说自己只是出于关心，让家阳别往心里去，然后把话题一转，从他给大家带的礼物说到他决定和陈旭同睡。
　　晚饭过后，孩子们组队到外面去玩了，几个女人收拾好碗筷、餐碟，便过来和男人们聚到一堆泡起了茶，聊起了家乡的事、家乡的水、家乡的米、家乡的情……
　　沁鼻甘醇的铁观音受到大伙的一致好评，陈文星的大哥更是忍不住对陈文星夸了起来：“你的品茶能力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提高的，明天再去帮我们买多一些，到时候我们好带过去。”
　　陈文星正得意于被夸之中，不料大哥要他再去买多一些，这下可就不好贪功了，只能如实的跟大家说出这是家阳选的茶。集市上卖茶的千千万万筐，论颜色和卖相都相差不大，但是要泡出这种成色的汤水，凭陈文星多少年茶龄的鼻子和舌头都是找不出来的。家阳的鼻子和舌头对这方面确实高于常人。
　　大家一边喝着茶，一边惊讶着这个小姑娘的灵气，免不了又对她高看了一眼。在大家的好奇下，杨丽华把陈奶奶收养家阳的前后经过当成故事一样精彩的描述了一遍。
　　大伙家长里短、人情世故无所不聊，最后聊到陈奶奶的离世，陈国栋和杨丽华把她离世前后的细节，还有陈奶奶所有的托付都一一讲给了大家听，大家都对这位为他们陈家守寡近五十年的坚强女性竖起了崇高的敬意。
　　睡到半夜的陈国栋突然被身边的杨丽华吓醒，她几乎是在一秒之内坐起来下了床，外套都没披，穿着睡衣就外面走。
　　“你干什么？不会是梦游吧，什么时候添上这个毛病的？”
　　“你才梦游呢，我忘记泡米了，蒸芋粿和甜粿的米都忘泡了，现在泡也不知道明早上能不能磨。”杨丽华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厨房走去。
　　“那你也披件外套啊，别感冒了。”说着陈国栋也起来，拿了件外套追着给妻子披上，两人在厨房里轻手轻脚的淘着米。
　　往年他们回来都是陈奶奶安排得好好的，杨丽华只要照着做就行，今年杨丽华头一回独挡一面，就差点误了这年节的第一大事，才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还好，她醒得不算太晚，现在泡上不会影响明天蒸粿的进程。
　　淘完米回来的夫妻俩却睡意全无了，杨丽华烦恼着一日三餐的安排，以前人少，自己拿手的菜换着花样做可以几天不重样，可这会儿人这么多，每餐要做那么多菜，感觉好像一天之内就把自己会的全端上桌了，明天的早饭吃什么？午饭和晚饭又吃什么，这真是令她头大的一件事。她把自己的烦恼和丈夫倾诉了一下，希望这位见多识广的陈老师能给她一些好的建议。没想到，陈国栋却也在为自己的打算发着愁。去年因为陈奶奶去世已经停了一年没为街坊写春联了，今年如果再不帮着写感觉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况且街坊们都盼着能借个事由来和“华侨”聊上一两句，甚至盼着自家小孩能得到“华侨”的红包，不为红包大小，只想沾沾“华侨”的福气和贵气。如果要帮着写，不光自己，连那几个孩子都要为自己服务，那么妻子这头的活就实在是安排不开了。愁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夫妻俩直到凌晨四点才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陈国栋和杨丽华的烦恼是家阳在帮忙蒸芋粿的时候听说的，午饭后她悄悄的把这个事告诉了姑姑，姑姑又告诉了他的父亲。
　　下午时分，一个邻居来问陈国栋今年是否有空帮忙写春联，正当陈老师左右为难时，陈旭的大伯公就直接告诉那个邻居“今年还是按照往年一样，帮着大家写”，还请他回去转告各家街坊。
　　陈旭的大伯公知道陈国栋夫妇的为难后，已经为他们夫妻俩做好了安排。他们这群回来的人，虽说不住在家乡，但家乡的活还是可以帮着做的，虽说不会掌勺，但可以帮忙烧火、切菜，虽说不会写毛笔字，但可以帮着割红纸、晒春联呀。至于吃什么，只要是家乡的水米煮出来的大家都爱吃。他要陈国栋夫妇不要太过客气，毕竟这些人都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
　　陈国栋暗暗的惭愧着自己小瞧了这群长辈们的气度，也暗暗的高兴着自己和妻子的难关同时解决，好生佩服这些外出见过大世面人的观察力，连自己这样小小的为难同样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日子就在大伙的齐心协力下温馨有序的来到了除夕，今年帮忙的人多，所以春联早早就写好送往各家去了，还有很多街坊怕陈老师家忙不开主动来取的，有的还带来卤鸭，有的还带来封肉，还有的特意炸了海蛎饼端了过来的。对于家乡人这份朴素而真诚的热情，大家心照不宣的感动在心里。
　　年夜饭在杨丽华几个人的努力下也早早的做好了，六个斗篮筐挑成三担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挑着满满两斗篮筐香和银纸的陈国栋押后，一大群人朝着三房祠堂声势赫赫的走去。
　　过新年，同时又远隔千里的一大家人齐聚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是对着陈奶奶的牌位，大家难免感慨世事无常，又想起她往日的种种好来不禁悲从心起，难免又都抹了一把眼泪。陈文海几兄弟更是觉得愧疚，想着陈文海那么早就离世，留下李玉添为他们陈家坚守香火到最后一刻，本来所有至亲都该回来相送的，奈何手续难办，如今面对她的灵位却仅仅只能再多烧柱香了。
　　家阳早已哭成泪人了，她故意在风尾烧着银纸，借着浓浓的熏烟不停的抹着眼泪。她的伤悲只有陈旭明白，她想起了奶奶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看到这么多人不远千里回家来，又想着自己的家就在咫尺却进不了家门，陈家阳此刻的心是孤独的。陈旭用力的揽着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了靠，这才让家阳的眼泪收敛了起来，他很想帮她拭干眼泪安抚在怀里，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什么都不敢做，怎么说家阳也是一天大似一天了。看着陈林向家阳走去，林明月很醒目的过来搂过她，她替陈旭完成了他想为她做的全部。
　　芒果巷39号在今年的大年夜里，围炉炮放得特别早也特别响。陈楠的大伯公排行老大，他主筷为所有的人夹起了蒜头肉，然后各个长辈向五个还没结婚的小孩派发红包。红包派好，大家落了座，在大家长的号召下大家共同举起了杯庆祝着新年的到来。家阳因为口袋装了太多红包不好坐，便悄悄的把自己的红包装到陈旭的大衣口袋里，陈林看到后便跑到家阳身后，故意把自己的口袋撑开示意家阳把红包装他那里，家阳嘟驽着嘴直接整个人压住陈旭的口袋，惹得一旁的陈楠和明月看得咯咯直笑。
　　饭吃到一半，大家互相敬起了酒来。陈楠的大伯公做为代表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新年祝酒辞，这样的激动只有远离故土的人才能油然而生，大家也都渐渐被他那爱国的情操和思念故土的情怀所感动，无不诚服。几个年轻人听后甚至当场暗下决心要干出一翻天地才能不负今天这翻致辞的所托。
　　陈楠带着明月挨桌的敬了一遍酒，大家对这位即将嫁入陈家门的新媳妇都给了很高的评价，不光人长得漂亮、明理，还相当的贤惠、能干。长辈们从得知他们订婚就已经准备好礼物了，借着今天接了她的敬酒大家都把礼物一并送给了她。落座后的林明月十个手指戴满了黄金戒子，家阳高兴的捧着明月的手摸了又摸，她真心的替着明月姐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而高兴。
　　陈旭和陈林紧接着也去敬起了酒，家阳站了起来也想跟着去的，却让陈旭按坐到座位上。敬完酒回来的陈旭又端起了酒杯单独的要向明月敬酒，陈楠不让，明月却很豪爽的端起了酒杯，个中缘由只有陈旭、林明月还有杯中的酒明白。
　　围炉结束的鞭炮响起，新一轮缭绕的烟雾如同浩瀚的海洋在禾城大地升腾翻滚，时间这艘大船又将载上全天下的华人迈入即将到来的新岁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