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刈香佑民安
作品名称:妈妈忘了爱我 作者:土炉 发布时间:2020-04-17 22:09:44 字数:3022
芒果巷原本是正月十二要刈香的,由于华侨的行程安排就提前到正月初六。所以从年初四开始,芒果巷红砖埕的戏台就搭上的唱乡剧的幕布了。安排六天的晚戏既是唱给保生大帝听的,同时也是唱给这些为家乡做出贡献的归侨听的。
年初四的晚上6点多,戏团大部分演职人员身着戏装敲锣打鼓来到芒果巷39号接“华侨”前去看戏,几个老辈的作为代表被请上戏台,坐在锣鼓队对面的幕布下,让台下观众席里的所有村民们都好好的认识敬仰一翻。这些礼数都是常规,等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华侨代表”都会在戏台上宣布当次回来准备为家乡捐资的具体情况。这可不是陈家三房的人回来才有的,禾城任何一个村庄的华侨回来,只要有唱戏都是走的这个程序,一来让长期处于贫瘠的乡亲们振奋一下心情,二来也把捐资的钱款公开透明一下,防止中饱私囊,第三点最为重要,就是让回来的华侨受到足够的尊重和敬仰,激励在海外发展得不错的同氏族人多多回来为家乡做贡献。
长辈们因为对乡音的热爱,都是要把戏看完才回去睡觉的。考虑到他们都是上了年岁的人,陈国栋要求陈楠、陈旭必须要一直坐在戏台下离这些长辈最近的位置上照应他们,端茶加水、送送点心、陪着上厕所这些都是他们俩要负责的工作,他们要时刻等候需要,不能随意离开。
对于不能随时看着家阳的陈旭,心里总是不放心的,他总是担心着陈林那个坏小子会带着她去做什么事,眼睛不停的在戏台前寻找着家阳的身影。看着他们一会儿跑到后台去看人家换妆,一会跑去数锣鼓队的乐器还喜滋滋的跟别人闲聊,一会又跑到杂货摊前买泡杨桃。那个泡杨桃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家阳一吃就停不下来,第二天总是要拉肚子,以前奶奶带来看戏的时候,陈旭总是偷偷的买给家阳解馋,哪怕第二天肯定要挨奶奶训也在所不辞。现在陈旭自己当家了,知道责任重,看着陈林如同往年的自己反复的带着家阳跑到杂货摊前,急得一直站起来久久无法坐下,挡住了后面的人看戏,招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抱怨。
第二天晚上,陈旭就在戏台下加了一把靠背交椅,那是给家阳准备的,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件军大衣,那是奶奶以前看戏必须要带来的,今天却是带给家阳的,防止她睡着了冷。戏通常都要到凌晨二点才会结束,家阳应该是撑不到那个点的,正月又是禾城最冷的月份,虽说戏台下黑压压的2000多人所呼出的二氧化碳能让空气暖和不少,但陈旭还是觉得军大衣靠得住一些。
陈林是个有趣的人,他对于什么都好奇、都想问,也都敢问。昨天他就对鼓乐队的钟远宁师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钟师傅精通笛子、唢呐、箫和二胡,你只要能哼出调调给他听一遍,他就能用这四种乐器中的任何一种吹奏出来。本来说好今晚早点到戏台来,他要教陈林和家阳一些笛子的基本知识的,现在家阳却被“锁”在陈旭身边哪也不能去。陈林只能自己一人怏怏的前往了,他的内心十分崇拜这个师傅,恨不能求着爷爷把他一块带到新加坡去。
年初六的鞭炮实在是不能用“放”来形容,要用“炸”才能形容得贴切。一大早家家户户都是挑着斗篮框来的,一头是祭品,一头就是香烛、金纸和鞭炮了。有钱人都竞相买大鞭炮比热闹,没钱的也要买大鞭炮比气场,由于炮太多,拆开放的话整个砖埕都不够摆,更别说还要留上一大圈的空旷场地保证保生大帝的轿子能绕着圈晃荡起来。所以最后鞭炮都是整粒整粒往燃着的炮堆上扔,连拆封都省了。就是用这样“炸”的,光芒果巷的炮都要炸上一个小时。
每次刈香,保生大帝都得巡游四个村,今年尾上村芒果巷是主场,所以最后一刈便落在芒果巷戏台前的红砖埕上。
杨丽华早早的就把香点上,那大红金香足足有80公分高,比成年男子有大拇指还要粗上一圈,她给每个家人分上一柱,大伙举着香虔诚的朝着刈香队伍的到来的方向等候着。家阳单手竖举着那么一支大香挤在人群里显得有些吃力,不到三两分钟香头就慢慢的斜下去,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烫破别人的衣服。陈旭索性把她的香也一并举在自己右手里,左手顺势把她的手牵在手中。
刈香的队伍浩浩荡荡,锣鼓队紧跟着保生大旗冲在最前端,他们先到埕中央绕上两大圈,硬生生的把拥挤的埕场清出了一大片场地来。大家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等着随后的主角登场。那一串如蛟龙出海疾驰而来的佛轿是主角,四个人抬的佛轿被荡起一百六十度的秋千有仅能彰显出他们所属那个角落男丁的兴旺与健硕,还预示着那个角落在来年能辉煌腾达、超越左里右巷。
虔诚的香客们会焚着香一直跟在佛轿的两侧和后头,也是你追我赶,唯恐落了后。舞龙队、腰鼓队,还有很多牵着看马的人也都要随着队伍一直走,直到刈香结束,这些都是虔诚的信徒在上一年许下了愿,实现后来还愿的。
禾城的民间信仰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陈家三房的男人们既无“新夫”也无“新父”,所以这些年,那些去接扛大旗、抬佛轿的大多是五房的人。听到锣鼓声由远及近,大伙都高举着香朝着声源的方向涌去。因为大家都信奉着只有足够的虔诚才能有求必应,即使像陈旭和陈楠这样的大学生,以及那些已经捧着铁碗饭的公务员也不例外。
跟着轿子一圈一圈绕完硝烟滚滚的埕场,又被陈林拉着跟到尾上村各个大小巷子去绕,陈家阳的腿早已迈不开了,她直接坐在别人家门口的石板上不再走了。
看着满头大汗的家阳一直搓着小腿,陈旭也坐到她的身边。
“家阳累啦?我们是休息一会再去追队伍,还是回家?”
“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不然你跟着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自己回家,我认识路的。”
“哥背你回去吧,我也不想走了。”
“你自己也酸了还背我,再休息一会儿,我能走回去的。”
“背着你就不会酸了……”
“我又不是红花油!”
当然。我们的家阳当然不是红花油,可对于陈旭来说,她远比红花油的药效强多了。红花油只能外用,而她内外兼治!
幸好陈家这一帮大小伙子跟着队伍走着走着就分散了,刈香的队伍也渐渐的远去,没有人听到这兄妹俩的对话,不然的话都会被酸到两腿发软。
可惜,家阳现在依然没能明白哥哥话里想放出的信号。她继续疲惫的搓揉着自己的小腿。
无可奈何的陈旭苦苦的笑了一下,静静的蹲在家阳面前,等着她趴上他的背。
今年的刈香活动比往年都要隆重,整个村子的角角落落几乎都有巡游到位,从来都认为尾上村只是个小村庄的家阳,今天才真正认识到它地域的庞大。
由于昨晚戏看得太晚,趴在陈旭背上的家阳很快就呼出了均匀的喘息,呼在陈旭脖子上的气那是一股股幸福的暖流。
六天的戏很快就唱完了,远方归来的人又要踏上了他们远行的征程,家人们又彼此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
家乡的水米始终蒸不尽游子的乡愁,离别的眼泪总是烫着难离的故土。他们一一相拥告别,掩面而泣。
哭得最凶的当属陈文星了,或许在他的年纪看来,再相见怕是不易,所以心中的不舍比别人更加淋漓。他们几个堂兄弟抱在一起,彼此无言,唯心相通。陈旭的大伯公重复着陈奶奶的嘱咐,把陈旭和家阳郑重的托付给陈国栋夫妇。
随着华侨们的离去,芒果巷并没有恢复回往日的宁静,反而因为他们这次捐资的到位开始呈现出繁忙的景象:尾上村所有的大街小巷安装路灯的工程已经开始了,陈氏祠堂边的红砖埕也要改建成两个篮球场,而安了普渡公神位的那棵榕树后面的空地也要用做老人们喜爱的门球场了。政府对尾上村自来水管道进行改造的同时也在紧锣密鼓的对原来那片放海蛎壳的空地进行建设。芒果巷的街坊都在喜滋滋的等着主街和后街连串起来,生活当真就如他们所祈盼的那样在新的一年里更上了一层楼!
在哥哥精心的呵护下,家阳渐渐从心里放下了何素玲母女,渐渐放下了上埔村,她像此刻的芒果巷一样从里到外都在翻建更新。看着她每天“凶巴巴”的管教着作业没完成好的浑包,陈旭总是在一旁欣慰的笑着,他的家阳正慢慢的自信开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