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抚平老成心

　　自从参加完陈楠的订婚后，陈旭的心情一直都很纠结。他一直庆幸的所谓家阳长大、懂事的种种行为在林明月看来完全是在压抑她自己的自然反应，听完林明月的分析又觉得完全在理，只是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抚平家阳的心了。他不喜欢她这般如履薄冰的活在自己的呵护下，他喜欢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喜欢她用不可抗拒的口气命令着自己，喜欢她毫不掩饰的流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现在想来，自从上回“何素玲风波后”，家阳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言谈举止都透着大人般的稳重，家里的角角落落也都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连厨艺也变得这般了得。这次从上埔村回来，她的话也似乎更少了，以往还时常会玩笑着让自己给她找个嫂子回来分担家务，很久也没再听她说起过了。以前还会吵着要吃什么，很久也没再要求过了。想起这些陈旭的心又悬了起来。
　　由于奶奶去世未满周年，年关的这几天邻居们都会陆陆续续的来送甜粿和芋粿，也不知道家阳怎么懂得还要准备糖果和芦柑来还礼。左邻右舍对家阳的周到和细心都大加赞赏，唯有陈旭心里不是滋味，她应该过着十岁孩子该有的童年，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周全着日子。
　　陈旭觉得自己对家阳是有莫大责任的，早饭后，他悄悄来到陈国栋家，悄悄进了陈老师的书房。在他看来，陈老师在这方面的造诣远高于他的教学水平，尤其这一年来他似乎更加会讨杨丽华的欢心，老两口虽已经有未过门的儿媳妇了却还恩爱得如同热恋的年轻人。陈旭要悄悄的向陈国栋讨教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当然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是家阳，毕竟家阳过了年才十岁，让陈国栋知道自己对家阳有这样的心思，怕是再开明也接受不了的吧。
　　陈国栋的建议还是很凑效的，这两天陈旭带着家阳放风筝、带着她把家里的旧花盆换新，带着她到主街收罗着各种“奇珍异宝”，渐渐的家阳的话也活泼了起来，命令的语气也开始上升了强度。在大年夜围炉的晚上，陈旭打算再给家阳一个惊喜，他想把家里所有的情况统统让家阳知道，包括奶奶留给她的全部财产，还有他新买的店面，以及他想赚钱买车的想法。他想让家阳安安心心的跟着自己过，他想让她明白，芒果巷27号必须要有家阳才是他陈旭想要的家。
　　只是家阳还小，有一些话反而不太好讲，陈旭必须要费一翻脑子。
　　两人的年夜饭在禾城的确少见，两个小孩自己围炉的也只有陈旭一家了。坚持要参加这次祭祖的兄妹俩把祭拜完的菜重新热过就开始过起了除夕围炉。陈旭为家阳夹了一块蒜头肉，随后他学着奶奶的动作递给家阳一个大大的红包，也学着奶奶的语气抚摸着她头说：“让我们家阳快乐长大，身体健康，学习进步，越长越漂亮。”
　　家阳的双眼渐渐湿润泛红了起来，她拿着红包站到陈旭面前，紧紧的抱着哥哥说：“幸好还有哥哥，不然家阳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呆下去，我今天去拜拜的时候很虔诚的跟祖先们求着，不管什么时候哥哥都不会赶我走。”
　　“傻丫头，任何时候哥哥都不会赶你走，在这个世上，哥哥也只有家阳一个家人了，哥比任何人都疼你，哥的家永远都是家阳的家。”轻轻的为家阳拭去眼角的泪，她能把心中的结说出来，这倒让陈旭省去了很多顾虑。
　　吃完年夜饭后，陈旭把家阳带到自己的房间，他把所有的房产证、存折、现金和金银首饰全部放到床上，拉着家阳坐在床上一件一件的摆给她看。在那个万元户还很稀罕的年代里，陈旭却把这么多的钱摆给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孩看。当陈旭把奶奶要留给家阳的那个房子、那些钱和首饰讲出来时，陈家阳惊讶的有点发晕，她不知道这些财产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得到这些，能被收养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哪里还敢要这些奶奶辛苦攒下的血汗钱。
　　“这是咱们家全部财产，另外还有两套房子和百货店的房租都会按时交过来，等你18岁了，这些统统交给你保管怎么样？”
　　“我保管？这么多钱？”
　　“可能还会更多，以后哥赚的也交由你保管。”
　　“我才不要管钱呢，管这么多钱我睡不着……”
　　家阳即真诚又天真的模样再一次把陈旭的心暖化了。
　　二十一岁的陈旭在人际应酬上开始八面玲珑了起来。他年前托同学从溪城高山上带回来了许多铁观音可谓是茶中极品，这些是他明天要和家阳去给长辈们拜年的拌手礼，有李清员的，有陈文星的，有陈水平的还有陈阳和的，任何对他和家阳好的，他差不多都有准备了一份。不过现在，他要和家阳先泡上一泡，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品着好茶等待新年的到来。
　　大四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要下到各所中学的初中部去当实习老师，至于会安排到哪所学校去全凭老师的意思。陈旭就想到尾滨中学去，他就想天天能回来给家阳做做饭，一起看着电视泡泡茶。所以这次的茶叶他特意留了三斤等开学时送给老师，方便到时候疏通关系。为了守护着这样的初心，他不知不觉的在人际关系上成长了起来。
　　“茶色淡黄呈绿且通透，茶汤滑舌甘醇，茶香沁鼻醒神，真是极品铁观音。”家阳一边喝着，一边忍不住发出赞叹。
　　“你还懂茶？我怎么不知道。”
　　“跟伯公学的，每次去他都请我喝茶、跟我讲茶，伯母还说我的舌头比伯公的厉害，以后买茶都叫我去试喝呢，对了，她还说过年给我准备一个专用的新茶杯，伯父也说新年要送我一套好的毛笔，我可以开始练字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楠哥家？”
　　家阳并不贪心，只要对她好点，只要一点小东西就能让她这么满足，这么兴奋。陈旭的心里也跟高兴了起来。他在想着明天一早，家阳看到他给她准备的新衣服，和鞋袜该高兴成什么样呢？
　　他挨着家阳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小品，眼睛却悄悄的看向奶奶的房间，心里无限的感激着奶奶把家阳留在家里，充实了自己的心，否则今天他就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岁，心里无限落寞！
　　大年初一的早上，家阳穿上了哥哥为她准备的黑色踩脚打底裤和黑色打底线衣，外面套着呢料的淡紫色背心裙，脚上穿着一双淡紫色的中筒平跟小皮靴。原本身材就开始在抽条的家阳，再加上这身时新的穿着，走在路上，那回头率都是老高老高的，看着一个个擦肩过去的人又回过头来打量的家阳，陈旭的内心生出了莫大的骄傲。
　　李清员夫妇对于陈旭兄妹俩的到来是做了期待的，他的儿女们也早早的过到老两口这边来，帮忙准备着中午的饭菜。
　　看到一大家人全都这么热情，陈旭刚开始还是很不适应的。从小到大他还没过过一个这么热闹的大年初一，如果没有那个年代的那档子事，奶奶和舅公应该不会闹掰，那样的话每个年初一奶奶应该会带自己回她的娘家，来和舅公一家大小一起庆新年吧。回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大年初一，都是一早和奶奶去陈楠家走个过场，然后就是和陈宏一块到沙滩上去闲逛。今天他总算感受到原来家人多的年不仅热闹还温暖!
　　男人们围着茶几泡着陈旭带来的新茶叶，一边泡着，一边赞扬着。表哥、表姐夫对陈旭也极尽关怀之情，从现在的学业问到将来的打算。当然，他们都认为陈旭毕业后就看教育局的分配了，他的工作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再来替他操心，在禾城工作的教师不仅比其他地区更受老百姓尊敬，就是工资也比其他城市的高些。禾城是一个拥有丰富教育资源的城市！
　　陈旭表面上顺应着他们的理所当然，聊着一些言不由忠的话，可心里却早早的就打算毕业要创业去的，三尺讲台已经不是他的理想了，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敢讲出来，他知道一旦讲出来自己就会陷入无尽的烦恼中，周围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全都会持反对意见，没有人会支持他放弃手中稳定的铁饭碗，而投入那不知结果的创业大流中，李清员和陈文星一家将会是最激烈的。他现在只想先拿完毕业证后再办个停薪留职，等创业起来，大家也都能顺其自然的知道和接受了。
　　女人们围着灶台在忙进忙出，不停的讨论着各种菜色的搭配，讨论到精彩的地方还会集体爆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把外面的男人逗乐，也让认真的孩子暂停手头的游戏仰头观望。
　　家阳显然是很受那群孩子欢迎的，她被拉去和他们一起拼图、搭积木，孩子们还纷纷把自己的私房零食掏出来分给了家阳。陈旭暗暗怪自己没给家阳准备点可以分享的零食来，好在今天还有准备红包要给他们，心里才觉得不会太过意不去。
　　饭桌上，李清员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女们每人又都给家阳一个开年红包，家阳不知道能不能收，手也不敢伸出去接，只是不停的说“年前已经收过红包了”，看着推不掉的红包，她抬着头询问着陈旭的意思。
　　陈旭看着大伙的盛情难却，就让家阳收下了，自己也把准备给孩子们的红包分给了那几个一直家阳姐姐长、家阳姐姐短叫着的孩子。
　　李清员夫妇是拒绝陈旭给孩子红包的，舅婆把孩子们手中的红包一一收回硬是要递还给陈旭。因为在禾城只要没结婚都还算是孩子，是不用给别人发红包的，更何况陈旭还没开始工作挣钱。在陈旭的一再解释下，知道他的经济还是挺宽裕的，才勉强收了下来。
　　几个小时的相聚，让这股分离多年的亲情又熬成了一锅“浓浓的汤”，临走时的家阳，被几个孩子死死拉住，最后还是在他们的父母答应改天再带他们去芒果巷串门时才松了手。
　　今年由于奶奶还算新丧，陈国栋夫妇以直系亲属为奶奶发了丧，所以这个年他们家不但跟着不能贴春联，就连陈国栋也要搁笔不能帮邻居们写春联了。邻居们并没有因为陈老师不能帮写春联冷落了他们家，相反，今天来拜年的人反而比往年都要多，当然大多的话题还是在春联上，因为买的春联实在写不出陈老师的笔韵和意境来。
　　当陈旭带着家阳进到陈楠家时，杨丽华就热情的拉过家阳问吃过中午饭没有，还问她去了舅公家都吃些什么好东西。往年初一总是陈旭和家阳第一个上家里来拜年，今年没等到他们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此刻看见兄妹俩高高兴兴的进来，杨丽华心中那股莫名的失落才消散开去。
　　陈旭把带来的茶叶交给了陈文星，陈文星当即就把旧茶叶换掉泡上了新茶。当那股沁肺的清香飘散在院子里时，陈文星有一刻是缓不过神来的，这是他活这么多年闻过最舒服的茶香，仿佛这两天肚中所有的油腻都能被这股香气化解。看着围坐在桌旁的街坊都忍不住要品上一口这样的茶汤，陈国栋撸起袖子接过泡茶的“大任”，陈旭和陈楠也帮着把茶端给了大家。
　　“这是家阳选的吧，不然阿旭你能挑中这样的好茶？”陈文星直接否定陈旭挑茶的功力。
　　“怎么可能是家阳挑的，市面上根本就没有这种品质的茶，是我托我同学从溪城高山上带下来的。”
　　“还是你孝顺，这些好茶我就不客气的全收下了。”此时的陈文星喜滋滋的，像个孩子。
　　看着家阳今天的穿着，陈楠不怀好意的对着陈旭坏笑“你今天就这么大方，舍得让别人看到她的漂亮？”
　　“让你多事。”说着，陈旭便用一只手揽过陈楠的脖子，两人就上楼去了陈楠的房间。
　　陈国栋想起前几天陈旭来请教讨女孩欢心的“绝招”，又看到刚才他和陈楠的打闹，猜想着十有八九是在和陈楠讲着关于女朋友的种种。陈国栋也喜滋滋的走进厨房去向正在装开水的杨丽华报“喜讯”。
　　“不可能的，要是阿旭有女朋友，家阳肯定有见过，多少会透露一点的，从来没听家阳说过半个字。”杨丽华从家阳的日常言语分析着，否定了陈国栋的猜测。
　　“阿旭没有女朋友？”陈国栋一直抱着高度怀疑的态度，就连在饭桌上，都是带着怀疑的眼神在悄悄的打量着不停为家阳夹菜的陈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