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巷坊皆更生

　　陷在自我情感漩涡中纠结了一整天的陈旭，还有一个更大的纠结在等着他，那就是关于购买店面的事情。
　　一个还没出社会挣上一分钱的青年要花上这么多钱去投资一个不可预知的店面，说实话陈旭自己心里是没有底的。自己对市场的把握仅仅来自奶奶承包百货店的那点借鉴，此时他多想身边有个大人，能帮他分析分析利弊，能商量一下细节，但这一切已经不再有可能了。陈旭突然想起了陈国栋老师，他想把自己的热血愿望和心中的担忧统统拿出来和陈老师讲讲，想听听陈国栋的真实看法。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高惠珍包了香菇肉陷和芹菜肉陷的饺子，让浑包来喊家阳和陈旭到她家里去吃。浑包这学期两门课的单元测试都上了九十分，不光高惠珍高兴，陈阳和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得很，早上出门时交待妻子要做点好吃的好好感谢一下家阳。没有家阳的帮助，他们家浑包怎么能走上爱学习的道路呢？高惠珍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她今天准备多做了很多，不光要让家阳兄妹俩吃个够，还把两种陷的各准备了一袋要让他们带回去放冰箱里，好让他们饿了想吃可以随时煮。高惠珍看不惯很多巷里的孩子，但打心眼里喜欢着陈旭和家阳。
　　锁上院门的兄妹俩向着浑包家的方向去了。走到一半，陈旭觉得还是去约一下陈国栋聊聊，他让家阳先去浑包家，自己调头向陈楠家走去了。
　　看到陈旭，陈文星以为他是来说改造厨房的事，一边招呼着喝茶，一边说：“你们家厨房的事，你伯母早上已经去问过神婆了，神婆说你奶奶的阴灵慈祥允许你破土，不然都是要等对年以后才可以的。到时要撒花枝盐米，你伯母会去帮你弄的。”
　　“厨房的事就让我伯母帮忙了，我是来找伯父的，有一些文章不理解，想来问问他。”陈旭不慌不忙的对陈文星撒了个谎。
　　确实不能让陈文星知道这件事，让他知道起码一百个反对，再说，也不能让他知道奶奶有留下这么多钱，否则他会把奶奶想得有多么为富不仁。至于陈国栋，陈旭相信陈老师是一个能保守密秘的人，哪怕他今天要跟他讲的事，陈旭自己不公开，杨丽华也一直都不会知道的。
　　“他一早就进书房还没出来呢，你进去吧。”陈文星对陈旭打了个手势又继续泡他的茶了。
　　陈国栋听到陈旭一下子要买那么多店面，吃惊得有那么几秒是反应不过来的。他想不到陈奶奶有留下这么多钱，更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后辈能有这样的胆量，换成任何人手中握着这么多钱能不狂妄？何况还处在意气风发的年纪。“虽然后街现在处境尴尬，几年后一定可以变好的，后面的空地原来是修建尾上小学的，由于咱们芒果巷的人大部分下南洋去了，入学的孩子人数骤减，已经不需要再修了，所以三十多年来一直把地空着。随着国家经济建设的大发展，这块地的安排应该很快就能落实，只要连上主街，一切都会不一样了。”陈国栋一直这样相信着。
　　其实杨丽华看着后街店面的价格也很心动，夫妻俩本想也买下一间的，只是他们打算让陈楠一毕业就结婚，如果孙子再来得快，那家里花钱的地方可就大了去了，家里总共就那么六万五的积蓄，两口子想了想就忍住没敢去买。陈国栋把他们之前的想法也如实的对陈旭讲了出来。
　　显然陈国栋是支持他买下这些店面的，陈旭非常高兴。看着眼前这位如慈父般的伯父，陈旭约上他明天下午一起“翘课”去购买店面，陈国栋购买店面的钱陈旭先出，等两年后交房再给大家一个惊喜。他们的故事就这样密秘进行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疑难解决了？看你这么高兴，我明天要带师傅去厨房动工了，你钥匙要给我一把，不然你们明天都上学去了，我得看锁。”看着喜不自胜的陈旭，刚回来的杨丽华也跟着把高兴挂上了脸。“阿楠和明月下午就要去学校了，我们中午吃咸稀饭，你去把家阳也叫来，我多煮一些。”杨丽华一边说着，一边提着菜往厨房里去了。
　　“今天浑包妈请我们吃饺子呢。”陈旭调皮的炫耀着。
　　“原来有大顿的等着呢，那快去吃吧。”杨丽华也假装吃醋，酸溜溜的说。
　　“不知道的都会以为陈旭才是你亲儿子呢？母子俩其乐融融的。”一进门看到正打趣的两个人，陈楠也跟着酸了起来，把一旁的林明月乐得咯咯直笑。
　　“我先走了，不然家阳他们该等急了。”陈旭说着就快步的朝院门外走去。
　　“又是家阳，什么时候才可以把你的家阳放一放，我们下午都要走了也不认真道个别，不然也该客套的和明月说再见嘛。”陈楠不满的对着远去的陈旭叨叨着。
　　饺子刚捞出锅，陈旭就进门了。
　　“刚好，快点坐上桌吃。”围着围裙的高惠珍不失往日的气质倒还多出几分难得的贤惠，她把满满两盘水饺端上桌，随后又从厨房端出了一碗用蒜茸、蒜节、姜丝、红椒丝、葱花、白糖、生抽和陈醋特别调制的沾料和几个小碟子出来。
　　“婶，我可以帮什么吗？”紧跟高惠珍屁股进了厨房家阳轻声的问道。
　　“那你就帮我到那边拿碗筷吧，我端个鸭汤。”高惠珍高兴极了，在家里从来没有人会帮她做一丁点家务事的，哪怕帮忙拿碗筷都没有，平时父子俩吃饭都还要她盛，现在的高惠珍真希望自己有个像家阳懂事的女儿就好了。
　　门口的停车声，让吃得正高兴的一桌人都停下了碗筷，只有浑包只顾自己吃着。“应该是你爸爸回来了。”高惠珍连忙起身外迎，陈旭和家阳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很有礼貌的问道：“叔叔回来了。”
　　“坐下吃，坐下吃。”陈阳和大步流星的往餐桌上走。“我中午几乎都不回来吃饭的，今天听说请了阿旭和家阳，我也回来作陪一下。”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搭着陈旭的肩膀坐下。高惠珍急忙的从厨房添了一副碗筷出来，并盛好了一碗汤放到陈阳和面前。
　　饭桌上，陈阳和跟陈旭和家阳说了很多安慰和感谢的话，他还给了陈旭一张他的名片，说不管将来陈旭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打电话找他，把陈旭感动得走的时候都把他的名片紧紧揣在手里。
　　奶奶的福泽就是这么快的回来了，或许该说从来没离开过。她当年看似不经过考虑就答应帮了浑包的忙，却在今天成了福荫陈旭兄妹的源头了。
　　国庆后的禾城百姓依旧穿着盛夏的装束行走在蓝天白云下、鸟语花香中。
　　上午，杨丽华到三阿婆放石磨的老房子旁摘了一杈沾着露水的带枝的月季花苞来到陈旭家。她拿了一个圆形的搪瓷茶盘到厨房去，然后准备了一碗水和一碗粗盐拌的大米，把月季花苞放在那碗水中，再把两个碗都放在茶盘中端到了土地公的神案上，燃起了三柱香，一边虔诚的拜着一边还念念有词，富有灵性的花枝盐米就这样做成了。杨丽华端起花枝盐米就进厨房依次向各个方位洒了起来，先用花枝甩水，再洒盐米。禾城的妇人和老人们尤其相信这种简单的方式可以辟邪确保家宅不招无妄之灾。
　　礼成后，杨丽华又到院子里找来了一把高粱扫把，倒着拿，用扫把头把厨房的各个角落都敲了一遍，旧灶台那是敲了又敲。下午那些师傅就要进来拆除了，杨丽华必须在他们来动工之前把这一切做好。
　　“丽华，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陈水平看见陈旭家门开着，心生疑惑就进来看了看，看见杨丽华正在土地公案前收拾着碗盘不免好奇的问了一下。
　　“阿旭说要把原来的柴火灶拆掉，改现代派的厨房，我帮他来敲了敲灶。你今天没出门？”杨丽华笑着和陈水平解释了一下。
　　“今天没活出来转转，昨天收到阿宏的信说农历十一月底要回来探亲，让我转告阿旭和阿楠，我看大门都开着以为阿旭在家呢，那阿旭和阿楠就由你转告了，我明天开始都天天有活了，怕一忙给忘记了。”陈水平一边说一边往厨房去看了看。“是该把这些旧灶除了，连柴火都没地方捡了还留这些占地方，哪天我也把家里的厨房改一改。”
　　“你们家的是该改了，不然到时新媳妇进门不给你做饭吃。”
　　“我们家阿宏还早着呢，没个五七年下不来，听他说要报考军医，没那么快找老婆，倒是你家媳妇都进家门了。”
　　“我说的是你新老婆，不是说你儿媳妇。”
　　…….
　　陈水平羞涩的笑着，让人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他的幸福。
　　陈水平这一年多来不知是运气改变了他，还是他改变了运气，总之陈水平家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开始大变样了。
　　从陈宏劝他再找个伴后，陈水平当真就烟酒不沾了。他大哥托人帮忙给他介绍了现在这个女朋友——颜清，现在也随着陈水平一块专门给人做宴席，她主负责的甜汤和甜点很受禾城老百姓的喜爱。颜清也是一个命苦的女人，嫁不到半年丈夫死了，就被婆家人赶了出来，回到娘家后又不被家人接纳，亲戚介绍了几家都嫌她克夫，这么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在禾城打工。她从介绍人那里听说了陈水平的过去，也看到陈水平现在的改变，颜清决心和陈水平一起过下半生，现在两个人已经住在一起了，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好不恩爱。颜清不仅人长得利索，家里家外也收拾得利索，陈水平的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乱七八糟的家了，他家现在的卫生水平不比杨丽华家差了，这把芒果巷一众大老爷们羡慕得不得了。
　　陈水平这一次是真心改过了，他再也不会像对陈宏妈那样对待颜清了，他现在才明白有了女人的家才会有温度，他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颜清要成为家里真正的女主人就必须还要陈宏承认，他们“母子”俩相处得越好家才会越温馨。
　　陈奶奶过世的时候，陈水平就借着这个事给陈宏写了一封信，顺带着把他和颜清的事也说也一下，还附上了一张颜清的照片。信中还对自己的儿子以及他那不知所踪的母亲表达深刻的歉疚，当然他不忘诚恳的征求陈宏的意见，即使他现在非常想和颜清打结婚证，但儿子的意见依然会左右他的决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颜清对于陈水平迟迟还不去打结婚证是理解的，她也打算等和陈宏见过面后再决定，她从未生子，看现在自己的年纪，想来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她真心的要当好陈宏的妈，她非常渴望能得到陈宏的认可。
　　陈宏原本就是支持父亲再娶的。收到父亲的来信，得知了陈奶奶过世，他悲伤再也见不到像亲奶奶一样关心过自己的陈奶奶了。当然，他内心深处更牵挂的是陈旭和家阳，不知道这两兄妹现在把日子过得怎么样了，还像个家吗？再看到后面得知家里来了一个叫颜清的女人，他又高兴着自己的家终于像个家了，从父亲的信中，他闻到了父亲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喜悦的气息。他要回家好好的感谢一下这个叫颜清的未来新妈妈，他当即向部队申请了探亲假，他迫切的想回芒果巷去看看。
　　部队的探亲假一批下来，陈宏就立即给家里写了回信，本来想给陈旭和陈楠也各写一封，后来觉得反正探亲假也不远了，就让陈水平一并转告了。陈宏进部队是带着目标进去了，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从进了部队至今都还没给陈旭和陈楠写过信呢。
　　得知陈宏在部队进展顺利，又得到陈宏对颜清的肯定，陈水平的婚事终于板上钉钉了，高兴得心跟开了花似的，所以才在早饭后一个人出来四处溜达。
　　“你等一会没什么事要忙吧？”陈水平突然很认真的问到。
　　“我就等中午煮饭了，怎么，有事啊？”
　　“颜清是外地的，她对我们这的习俗不了解，我也不太懂，你能不能一会到我家去跟她说一说，哪些重要节日要祭祖、哪些日子要拜神，我让她拿本子记一记。”杨丽华一点都想不到陈水平家开始要参与“人情事故”了，自从陈宏妈走后，他们家从来没有烧过香，拜过神，这会儿陈水平家要跟上习俗了，杨丽华自然很替他开心。
　　“可以啊，这就可以走，我这边已经全部弄好了。”关好陈旭家门的杨丽华随着陈水平一块来到芒果巷56号。
　　正在收拾卫生的颜清是个灵巧人，禾城招待来客的礼数她全懂，一点都看不出她不是本地人。看着杨丽华进来，她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忙着端茶盘、拿茶叶、提开水瓶，还从房间里拿出了两包麻薯来当茶点，三人围着茶几泡起了茶，聊起了家长里短，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