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语点迷津

　　陈奶奶逝世的第八天，全国的学校都开学了。
　　陈楠在陈奶奶清洁祀的当天行完剃头礼连早饭都没吃就坐班车到学校去了，他要尽早的见上他日思夜想的林明月同学，已经把这边还没伤悲完的陈旭和家阳忘到耳根后了。
　　进入大三的陈旭课业开始加多了，几乎每天都有晚课。他怕放学后的家阳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从开学起每天不管中午还是下午放学他都直接把家阳接到自己学校里，从此禾城师范大学的食堂、运动场、教学楼和实验楼都经常看见这一大一小紧紧相随的身影。我们美丽的高春梅同学对陈旭依然不死心，而且又听说了陈奶奶已经过世，之前在运动场上的“恨”此刻已化作同情了，她依然在找机会背着陈旭对家阳多方照顾。
　　按着芒果巷的习俗，陈国栋和杨丽华尽心竭力的为陈奶奶过世后的各种“规矩”进行祭祀，这次陈文星一家的尽心尽力不仅在芒果巷乃至整个尾上村得到很高的声望，更得到台湾陈旭几个伯公寄来的致歉信和感谢信。
　　陈奶奶逝世的当天，陈国栋发了两份电报，一份到台湾，一份到新家坡。
　　台湾和禾城只有一水之隔，做为至亲的陈奶奶的侄子们本来应该回到芒果巷主持葬礼的，奈何政治上的不方便，陈旭的几个伯公就带着他们的子孙向着家乡的方向设了一个香炉为陈奶奶祭奠。也因此他们都对帮了这次大忙的陈文星一家心存感激。
　　本来台湾这边和新加坡那边都约好要在明年一起回芒果巷来的，碰上了陈奶奶新丧，陈国栋一家又代行了大孝之礼，这一年内是不能蒸那些糕粿之类的，对于远在海外的他们来说，带这些特有的家乡味过去是一个重要的牵挂。杨丽华建议陈国栋再去拍电报，让他们后年再回来，再说后年正月十二的芒果巷是保生大帝刈香的主场，到时回来就更热闹了。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芒果巷的沙滩在国庆节期间比往年更加热闹了，几天的风筝比赛让来参加和来观看的人都快把芒果巷的石砖路走出水来了。
　　陈旭和家阳也渐渐的从失去奶奶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家阳想趁着阳光好的假期把家里大扫除一遍。她把哥哥和自己的床单、枕套、薄毯都拿到院子里的洗衣池洗了起来，面对无法拧干的床单和毯子，家阳又想起了奶奶来，往常这些大都是奶奶洗的，奶奶还会把洗干净的床单和被套泡进兑了水的米汤里，晒干后硬挺的被套有一种酥酥的感觉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泛红的眼睛让家阳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哭着坐到大厅里的沙发上伤心去了。
　　擦完楼上地板的陈旭下楼来看见正在哭泣的家阳，着急的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拧不动床单和毯子……”家阳抽泣着，一直没能说出自己又想起了奶奶。
　　“真是个傻妹妹，叫我啊，有这么高大的哥哥不懂得叫吗？别哭了，哥去拧啊。”陈旭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为家阳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收拾完厨房的陈旭，决定找人把厨房重新布置一下，他要把旧的烧柴火的灶台拆掉，把煤炉也扔掉，换上最新式的烧液化气的柜式灶台，再添上几样厨房用的小家电和洗衣机。他想，总不能老是带着家阳吃食堂吧，自己无所谓，但家阳正在长身体，食堂的营养怎么能和家里比。再说老是吃食堂家就不像个家了，此时的自己和家阳比别人都更需要一个像样的家。
　　在兄妹俩的努力下，芒果巷27号又开始显示出了它往日的窗明几净来，院墙上的花草也经过一番精心的摆设和修剪，几盆三角梅妖艳的开在碧蓝的天空下，晒着和煦的夕阳，完全忘记了种它们的人从此无缘再来为它们浇水的悲伤。
　　第二天一早，陈旭领着家阳来到陈楠家，想问杨丽华改厨房的事，一旁的陈文星立刻发声说：“你们家现在新孝，家里是不能轻意动土的，你知道过来说一声很好。我让你丽华伯母去找神婆问一下日子，破除之前还有一些仪式也让你伯母去帮你弄。”一旁听到要让妻子去问神婆的陈国栋无奈的摇了摇头，悄悄的对着陈旭发出了一种爱莫能助的眼神。
　　尽管陈旭并不信这些，很想立刻就把厨房改好，但是陈文星的一片好意他还是懂得接受的。正想带家阳去菜市场逛逛，杨丽华从厨房小跑了出来，一定要他们兄妹俩中午留下来吃饭，同时她还告诉了他们陈楠一会儿就要带明月回来了。
　　国庆放假的前两天，陈楠去了林明月家里了，他们这是要宣布确定恋爱关系了，陈旭这两天太忙竟没留意到国庆放假后还没见到陈楠呢。家阳也高兴着今天不光能蹭上一顿好吃的，还能见上明月姐了，忙不迭的拉了拉陈旭的衣服说：“哥，我们留下来吧。”
　　还没等陈旭反应过来，背后已经响起了陈楠的声音了“家阳，看这是什么？这是你明月姐花了半个月时间，一针一线做来送你的。”陈家阳转过头一看，是一个足有一米高的惠安女布偶，林明月把它抱在家阳怀里，刺绣出来的精致五官加上这身衣服的做工让在场的人无不称赞。
　　“封建头、民主肚、节约衫、浪费裤。”杨丽华把惠安女服饰的特点念出了形象的顺口溜了。家阳十分珍惜的把脸放在布偶身上蹭了又蹭。比起高春梅，陈旭一点都不反感林明月对家阳的牵挂和好，反而是十分的感激。
　　林明月把家阳手中的布偶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就拉起她往厨房里去给杨丽华打下手去了，陈旭和陈楠也窝到房间里聊天去了，客厅里就剩下陈文星父子一边品着他们新买的秋茶，一边竞猜它们的价钱。
　　杨丽华精心准备的午餐那叫一个丰盛，蒸花蟹、水煮虾、蒸桂花鱼、卤大肠、红烧肉、焖笋干、炒米粉、茶树菇土鸭汤，还清炒了一个花菜和一个小白菜，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曾经招待阿忠哥的那桌席仿佛是奶奶昨天才准备的，可是现在要吃上这样的只能是在别人家了。家阳和陈旭看见这一桌子菜不免又想起了往日种种，碍于在陈楠家，兄妹俩都尽量控制着思绪不飘太远，两人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饭，好尽快离开这个让他们睹物思人的桌子。
　　吃完午饭的陈楠和明月邀请陈旭和家阳跟他们一起去坐船到海上转转。
　　家阳长这么大连车都很少坐，船更是一次都没坐过，听到可以和明月一起坐船出海，心里特别的高兴。“哥，我想去坐船，我们一起去坐船吧。”家阳央求着。
　　陈旭本来想着下午带着家阳到后街去随便转转的，上次听浑包说后街有一排新的店面，他爸本来打算买下几间的，后来觉得后街的人流量实在太少就没去买了，陈旭想去了解了解。看着物价不停的上涨，陈旭觉得奶奶给他留下的那么多钱很快就“不值钱”了，如何让这笔钱保值甚至升值一直在他的脑里面思索着。看着如此渴望去坐船的家阳，陈旭就借故自己有一老师住院不方便带家阳去，托陈楠和明月带着她坐船去，自己则悄悄的往后街的方向溜达去了。
　　大家都叫后街，其实一边是现在正在售的单排店面，另一边则是陈家那些下南洋去的人留下的老房子，而且并不长，一头连着国道，一头连在上次陈旭他们几个去烤红薯的那片空地上，接不上主街，难怪浑包的爸爸不买这里的店面。不宽的马路既没人更没有车，路两旁的绿化也都还没完全种活，一派萧条的景象。店面的房子都不高，陈旭返往走了两遍，算下来全部的店面只有52间，不过看着店面前设定的停车位，陈旭决定到售楼部去详细问一问。
　　售楼部的小姐看着进来的陈旭还是学生模样，打量了一眼，一点也不主动热情，反倒是冷冷的劝着陈旭：“我们售楼部不招人了，再说卖房子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你看，我们这都坐了半个月了，连一个来咨询的都没有。”
　　“我就是来咨询的。”陈旭带着十足的自信回答到。
　　将信将疑的售楼小楼勉强的把眼前这个，自称是要来买店面的学生哥引到茶桌上喝茶，拥有职业素养的她还是很详细的把关于店面的各种情况都介绍给了陈旭，哪怕她始终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生会有能力来买店面。
　　后街的店面房一共有六层，一、二楼连通的，主要是以服装店和小吃店为了主要经营的店面形式，租客可以在一楼做生意，二楼居住，三楼到六楼全都是写字楼。店面后面四幢高楼全是商品房，本来这家房地产商是要把芒果巷旁的那块空地征下来，那样不仅可以多修两幢还可以让这后街和主街衔接起来，不知什么原因让这个计划搁浅了，这才让后街的店铺陷入尴尬的境地。
　　陈旭把店铺的价钱和面积还有产权年限都问得清清楚楚楚了，虽然店面的售价比他预想的还要低一些，但他还是要回去好好核算一下再做决定，毕竟这笔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上次的同学聚会，他们全班去了KTV，他觉得这里的环境很适合现在流行的娱乐行业。他留了售楼小姐的电话，说好三天后给答复。
　　深入思考的陈旭是成熟又富有魅力的，从他的言谈和各种询问上，售楼小姐的直觉告诉她这单生意就要成交了，她很惭愧一开始小瞧了他。只是她也没想到陈旭的单会这么大，大到让她被公司评上了年度销售新星，还被当成案例培训给公司的新人。
　　从后街回到家大约是下午四点，家阳他们坐船出海是不可能这么早回来的。关好院门又关上大门的陈旭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把门反锁了起来，全神贯注的精确计算出他可以轻松的买下8间店面，除去一次性拿出18万首付，后面的按揭和家里的开支完全可以从百货店和那两套房子的租金里支出还有剩余，将来把8个店面打通就能有上下加起来800平的场所。手里剩下的钱除去家阳的那部分也足够他毕业后创业了，陈旭此刻的心里美美的想着他创业成功的场景，他要买一个比浑包爸更神气的小车，载上家阳到处去兜风。
　　陈旭在他的美好梦想中渐渐酣睡，房间里渐渐的响起均匀的呼噜声。这是他在奶奶去世之后睡得最沉的一次了。睡梦中怎么也找不到家阳的陈旭突然害怕的醒来，到家阳房间、到楼下都找不到家阳的身影，才想起来家阳跟陈楠出海去了。
　　正要关上院门去找家阳的陈旭，看见陈楠正背着家阳回来。陈旭三步作两步的上前把家阳接抱了过来，焦急的问着陈楠是什么状况。
　　“累死我了，她竟然晕船，我们这一下午玩得那叫一个惨。吐了一下午，还把明月吐了一身，车上睡着了，下了车我直接给你背过来了。”陈楠本来想找陈旭邀点功劳的，不想陈旭白了他一眼转身抱家阳进去了，水都没叫他进去喝一口。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好歹背了家阳这么远的路回来，你该请我和明月吃一顿好的，不然也得请我喝瓶汽水解解渴，再不济也得跟我说声谢谢啊，你倒好，给我一记白眼，什么意思啊？”一边跟在陈旭后面进屋的陈楠一边穷追不舍的叨叨。
　　陈旭把家阳放到床上，看着她那吐得惨白的小脸，心里有点发疼，轻轻的为她盖好被子就拉着陈楠下楼来了，从奶奶去世后，家阳也是头一次睡得这么沉的，陈旭想让她好好的睡一觉。
　　“不稀罕你背她，下次有需要就该回来叫我去背。”陈旭依旧愤愤的说。
　　听到这样的回答，陈楠不再跟陈旭耍贫嘴了，而是一本正经的跟陈旭说起了兄弟之间的仗义话：“阿旭，你不觉得你对家阳的感情很别扭吗？你当真只是把她当妹妹吗？从上次我们一块去照相就感觉你很不对劲了。”
　　陈旭被陈楠的这么一问犹如当头一棒，这一震，倒是把他之前心里解不开的疑惑全打开了。他用疑问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陈楠看。
　　陈楠肯定的点点头，指着楼上说“家阳一下午光吐了，一口水都没喝，醒了你自己看着办，我也要回去洗澡吃饭了，明月应该等着急了。”陈楠邪魅的一笑走了，留下一脸震惊的陈旭一直喝着水压惊。
　　要说自己对家阳是那个意思，可是家阳才九岁，黄毛小丫头一个；要说自己对家阳不是那个意思，自己的喜怒哀乐又为什么和她息息相关。家阳对自己只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依赖，而自己对家阳的情感却是错综复杂，理不清的，这一点陈旭相当清楚，家阳是正常的，难道不正常的是自己？
　　“这么优秀的陈旭竟然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动情了？”躺在床上的陈旭一晚上都在这样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