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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陈奶奶辞世

作品名称:妈妈忘了爱我      作者:土炉      发布时间:2020-04-15 00:10:27      字数:5384

  暑假里,陈奶奶每天都安排着去一个地方,像个小孩似的一定要陈旭和家阳都陪着。知道奶奶已经决定关掉百货店的陈旭和家阳倒是非常乐意过这样的日子。
  借着出去逛的由头,奶奶把南一区和南二区的房子“顺便介绍”给了陈旭和家阳,也顺便把陈旭介绍给现在那两套房的租客认识。她告诉陈旭南一区的房子是要给他结婚用的房子,等过两年租客退租了再好好装修一翻,如果将来嫂子不想和家阳同住,就让家阳住到南二区的房子里去。
  普渡过后的陈奶奶,精神状况又差了一大截,这一次陈旭和家阳明显的感觉到了。更可怕的是奶奶经常坐在院墙外的石板上发呆,有时看着芒果树发呆,有时看着沙滩上高飞的风筝发呆,有时还看着来叫她吃饭的家阳发呆。
  女孩的贴心应该是与生俱来的,看着最近总是出神的奶奶,陈家阳不再放心夜晚让奶奶一个人独睡了。晚饭过后,她把自己的枕头和薄毯拿到奶奶的房间里,撒着娇要和奶奶同睡,要听奶奶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陈旭见状也往奶奶房里搭了板床,此刻的他已经明白,奶奶已经到了随时会出状况的年纪了。“我也要睡到奶奶床间里听故事,我长这么大了都没听过关于奶奶的故事。”他明白此刻的自己必须替自己早逝的父母尽最后的孝道。
  八月十二的早上,陈旭煮了红薯稀饭盛在桌子上放凉,祖孙三人便先到茶几上泡起了茶。陈旭负责泡茶,家阳轻轻的揉着奶奶的肩,一家人在商量着中秋节要准备些什么来博饼,往年那样的月饼已经没有人喜欢吃了,要换一些实用的、爱吃的来代替。第一泡茶过后,陈旭又换了新的茶叶,这一泡是今年刚出的秋茶,当陈旭把杯中馥郁绵长、甘醇平和的铁观音喝入口中时,大加赞赏的让奶奶也快点品尝一下,见奶奶没有反应,放下茶杯的陈旭轻轻的把头探到奶奶面前,奶奶的双眼紧闭,嘴角露着安详的笑容。任凭陈旭和家阳又摇又喊也不再醒来了。
  就在昨天晚上,趁着家阳在外面洗衣服的时候,陈奶奶把三本房屋产权证、两本存折和一堆现金,还有两套金首饰一并交给了陈旭。陈旭第一次知道奶奶原来这么有钱。奶奶已经安排好这些钱和首饰有一份是要给家阳的,怕她太小出去乱说,所以暂时不让她知道,由陈旭替她保管着。奶奶似乎一直在做着最精确的安排。
  兄妹俩突然的放声嚎哭把左右邻居都引了过来,对于陈奶奶的突然去世都感到很意外,这两天,大家都还看见她在巷道里逛来逛去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很快杨丽华一家也都闻讯赶了过来。
  陈文星立刻安排陈国栋去请哀乐广播,安排陈楠去叫芒果巷各个主事。杨丽华让陈旭把奶奶背进房间放到床上,让家阳打来一盆清水并拿来一新毛巾,拧干毛巾开始为陈奶奶的遗体拭擦了起来。按杨丽华说的,陈旭从奶奶的老木箱里找出了寿衣,陈奶奶的寿衣并不是那种蓝布褂子七件套,而是她素日里喜欢的家常衣服,深棕色的寿衣穿在奶奶身上一点都没感觉她此时是个已故之人。家阳跪趴在旁边,一边哭着,一边不停的用手抚摸着奶奶那依旧慈祥的面庞。杨丽华交代陈旭要把家里贵重的东西收到楼上锁好,碰上这样的大事,里客外客那么多,人多手杂的,一时半会是关照不过来的,自己要提前做好安排,才不至于出现闪失。陈旭一边擦拭着泪,一边把奶奶昨天交付给他的那个贵重的小箱子拿到楼上锁进自己的衣柜里,出来把自己和家阳的房门都反锁了起来。
  穿好寿衣的奶奶又让陈旭背了出来,后面跟着哭泣的家阳和杨丽华,陈国栋和陈水平几个男人也搬了一些凳子、茶盘,一路跟着来到了三房祠堂。
  祠堂大厅的左侧,用两条木凳架着被拆下来的那两叶大门扇,上面铺着一张草席,这就是奶奶的“水床”了。陈奶奶的遗体被轻轻的放了下来,脚朝着大门外的方向,脚下还各垫上一摞金纸,一条薄毯从脚盖过头。耳边悲戚的哭声从此再也不与她相关。
  哀乐广播很快就架好在三房祠堂院子围墙上响了起来,芒果巷热心的街坊很自觉的就往响着哀乐的地方赶去,等候各个主事的安排和差遣。
  不一会,奶奶的脚那头又被放置一个方凳,方凳上放着用碗做成的煤油灯,方凳旁靠墙的一边堆满了银纸。主事的把陈旭和家阳叫到方凳前跪着,交代着要每隔一会儿给奶奶烧点“脚尾银”并且要照看着不让油灯灭掉。
  陈文星按习俗预定了八月十四作为出殡的日子。这也是禾城的大习俗:男子去世只要安排得开就可以尽快出殡,而女子去世则必须先等娘家人来看过才能出殡。陈奶奶是有弟弟的,她的弟弟李清员是禾城林业局的一把手,听说到年底就退休了。如果这一次没通知他来看他姐姐最后一眼,他一定不会原谅在芒果巷掌事的陈文星的,这一点陈文星比谁都清楚。
  李清员八岁就无父母,靠着姐姐到海边捡铁钉螺换钱供他吃饭和读书的。后来为了和还是“地主家”身份的姐姐撇清关系,李清员主动声明和姐姐断绝关系。改革开放后,李清员几次来向陈奶奶请罪都得不到姐姐的原谅,但他每年年关都会来向陈文星打探姐姐的消息。
  陈文星也知道,陈奶奶并不是真的不肯原谅弟弟,而是她觉得自己“克家人”的命太硬了,她想着就这样疏远些对弟弟一家也许更好一点。现在人要入土了,一切顾虑也该结束了,陈文星派了两个比较有资历的主事去向李清员报丧。
  杨丽华总管这次丧事的协调、调度,陈国栋负责所有东西的买办和记录,陈水平和他新交的女朋友则负责所有的茶水和饭菜的安排。至于请道士、唢呐队、西乐队,通知火葬场派车,安排出去报丧的人员,做麻衣草鞋、头白孝戴,做红粿、发糕,安排香炉、金银纸以及出殡用的纸帐、出门轿和尾七要烧的纸屋等等那些全都由各相关的主事负责领去了。
  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真正疼爱家阳的人了,家阳想着奶奶平日里待自己点点滴滴的好,又看着面前这双一动不动的脚,不禁悲上心来,伤心的眼泪止不住一直往外流,浑然没感觉到身体已经渐渐的吃不消了。
  看着抽泣不止的家阳,陈旭轻轻的揽过她的肩,心疼的看着此刻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扶着家阳坐到一旁的门坎上,转身去倒了一杯水喂给家阳喝。对于杨丽华专门为他们俩端来的两顿饭,兄妹俩都无心下咽,除了专注的烧着“脚尾银”就是伤心流泪。
  帮着跑完腿的陈楠也被分配来烧“脚尾银”,按说他是不用的,可是陈旭家人丁稀薄,这是陈文星亲自安排的。
  夜深时分,三房祠堂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嚎啕大哭,这是李清员的哭声,积压了三十来年的愧疚此刻化作悲痛全面爆发。嚎哭后的李清员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为姐姐守尸的。
  到了后半夜,陈国栋、杨丽华和陈水平就各自回家洗漱睡了,明后天的事还要他们三个挑重角,保重好身体才能保证陈奶奶的丧事一切顺利。
  天快亮时,看着已经熬不住的家阳,陈楠让陈旭带家阳坐到偏房门坎上去稍微眯了一会。看着哭成核桃眼的家阳,陈旭轻轻的把她揽入怀中,心里感激着躺在水床上的奶奶为他收养了妹妹,不然自己从此就是孤身一人了,同时也感激着不时在为奶奶烧“脚尾银”并添灯油的陈楠。大悲之时能有人如此相伴,陈旭的内心是哀伤的,却也是温暖的。
  八月十三的清晨,陈旭和家阳的黑布孝服和头白都先赶做了出来,杨丽华把两套孝服拿给陈旭,让他带上家阳回家洗漱换了再过来,再看着倦意浓浓的陈楠也心疼的催着他回去补个觉,手上还拿着的头白和麻绳往水床上一放,便跪了下来伤心的为陈奶奶烧起了“脚尾银”。
  陈旭和家阳很快就回来了,杨丽华又开始忙着接待前来哭丧的左右邻居。在芒果巷乃至整个禾城都有这样的习惯:关系还可以的同辈妇人,在逝者还未出殡时都会来水床边哭上一哭,有在哭逝者的,也有在哭自己的,总之可以把心中的悲怜和哀怨统统痛哭出来,逝者的近属要在旁边拉劝,以防哭者过度伤心晕死,同时也是礼节上的回敬。
  约莫上午九点多,祠堂外的红砖埕上来了三辆小车,这是李清员两个儿子和女婿开过来的。昨天接到丧报的李清员通知他们今天都要过来给姑姑烧“脚尾银”,他的妻子也坐大儿子的车过来了。还未进祠堂门就听见她夹着小调哭丧的爬了进来:
  哎哟,我的心肝姐啊!
  我一生才见你几次面,
  不是不想来见你啊,
  实在是无脸来。
  我的心肝姐啊!
  早知你这就去了
  就是让你拿扫把打也要来串你家门。
  我的心肝姐啊!
  今天把儿孙全带到你面前,
  向你跪下啊。
  ……
  她还要哭唱下去,杨丽华和陈国栋一边劝解着,一边从腋下把她搀扶了起来坐到她伤心至极的丈夫身边去了。他们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和内外孙都在三阿婆的帮助下为陈奶奶烧了“脚尾银”。吃过中午的咸稀饭,陈国栋诚心的劝着李清员一家人先回家休息,因为明天的出殡礼上,他的子女们都是要“拜席”的。听着陈国栋的劝,李清员在儿子的搀扶下终于跨出了这个停放着姐姐遗体的三房祠堂,刚跨出门坎的他却又转头回来,交代着杨丽华要安排为他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缝制黑布孝服,他还要求他所有孩子的头白也要加缝麻布。
  “你姐一生命苦,到最后只得陈旭一个孝孙和家阳一个孙女送终,我也要求国栋和丽华穿黑布孝服,至于头白,我知道你也是想让她走的时候能看到儿孙满堂热闹一点,但这个在咱们禾城是有规矩的,咱们都还是按规矩缝制头白吧,以免到葬礼上别人都看不明白。”一旁的陈文星按族中礼法规劝着。禾城的头白,可不是你想加麻布就能加的,那可是要直系亲属才可以加的,换句话说,在陈奶奶的葬礼上,戴了加了粗麻布头白的人是可以明正言顺的要求分陈奶奶留下来的遗产和手尾钱的,陈文星在这点上还是十分小心和谨慎的。
  八月十四是陈奶奶出殡的日子,天上云层很厚,阳光被阻隔在云层之上,禾城大地一片凉爽。
  一早的西乐、唢呐和哀乐把芒果巷渲染得即凝重又热闹,来帮忙和来送葬的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陈家五房的人。按道理他们五房的后辈是不用穿戴这么隆重来送葬的,可是大家都念在陈奶奶家人丁单薄而且是一个值得尊重的长辈,所以他们都是按送葬同房长辈穿戴过来的,也都要求要做头白,下午的殡礼桌上还会摆上他们准备的祭品和金银纸。种种这些都让陈文星一家感动不已,陈国栋和陈水平一一的为来的人敬上一杯茶水。陈水平见来的人已经严重超过之前预计的,赶快加派了四个后生去买米买菜,又加派人手,架了一口大锅烧起了开水。
  陈奶奶的遗体很快按照道长的安排装棺入殓了,十二点一过便要由选好生肖的八位结过婚的男人抬到大祠堂外的砖埕上举行告别礼了,陈旭和家阳看着封死的棺木也放声大哭了起来。是的,从此想再见一次奶奶的脸已经不可能了,原本三人相互依存的一家人只留下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了,他们此刻的悲伤是可以肆无忌惮放声痛哭的。
  十二点十八分,所有来送葬的人在道长的安排下从三房的祠堂尾随着陈奶奶的棺木爬着来到红砖埕上,当然这些人员的顺序也都是按亲疏关系来排的。举着帆帐的陈旭一边哭着一边爬,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看家阳,他担心着两三天来哭坏的家阳突然晕倒在路上。
  横向铺着的三张草席间隔着一字排开,草席后面是两张八仙桌拼成的祭台,桌上正前方放着奶奶的遗照,遗照前摆着一个香炉,后面堆得满满的全是各家各户预备来的祭品。陈奶奶的棺木绕过了草席和祭台被抬到了祭台正后方的两条木板凳上整齐的放着,陈门李氏玉添的灵场就这样搭齐了。等抬棺的人把大麻绳和竹筒管全部撤走后,道长便开始带着一众家属亲朋绕棺了。绕完棺后的本家亲属就跪坐在棺木的两侧,远亲和邻里则可以到灵场四周找个好位置坐下休息了,等待着拜席仪式的开始。
  西乐停、哀乐停,唢呐响起了拜席特有的调调,陈旭和家阳被叫到了祭台前,长老们交代着如何接香,如何敬香,如何递香,如何奠酒,如何跪拜。从陈旭和家阳开始,接下来是陈国栋和杨丽华,紧接的是陈楠,再者便是五房的后辈。本家家属拜完开始由亲戚拜,精彩的拜席这才真正的开始了。
  李清员和陈奶奶是同辈,按理是不用拜的,不过他强烈要求今天一定要给姐姐补上这二十四拜,不然不足以安自己的心。唢呐声起,李清员脱鞋站到中间草席的毯子上先行了十二拜,唢呐声停,退出穿鞋。唢呐声再起,李清员掀开草席上的毛毯,脱鞋,站到草席中间行四拜,再跪爬到第一张草席上,又行四拜,正要退走的李清员被长老及时喊住,此时是要跪着行奠酒礼的。行完奠酒礼,李清员才退到第三张草席上再行四拜,接着又跪爬到中间的草席上站了起来,直接就走出去穿上鞋子了。不知道他是因为太过伤心还是太过紧张,他竟然忘了上午他老婆才告诉他的要右脚先跪左脚先起,也忘记最后站到中间草席的时候要向后转半个身对在后面陪着他拜了这十二拜的长老作了个揖以示感谢,这让在周围看的人都忍不住乐出了声来。李清员尴尬的走到陪拜的长老面前点头致歉。
  还好他的儿子和女婿没再犯这样的错误,这才让这场丧事继续悲伤了起来。
  陈奶奶的老姐妹今天也来了,她没接到丧报却自己来的,按理她只要鞠三个躬就行,是不用行跪拜礼的,但她说身为孤女的她出嫁时都是拿陈奶奶当娘家姐姐走的礼,四天回娘家提米糕都是来陈奶奶家提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还一还当年的情。陈文星拗不过,只好让她也拜了席。唢呐声起,只见她很老道直接掀开毛毯开拜了起来。
  “妈,为什么这个阿婆不用先站到毯子上去拜?”一旁疑惑的陈楠就问起了杨丽华。
  “到毯子上拜的是因为生前没有来探望,那十二拜是补生前探望的意思。”杨丽华小声的解释着给同样有疑惑的陈旭和家阳听着。
  殡礼结束,陈旭、家阳、陈国栋三人坐上民政局的殡仪车,陈旭一手抱着奶奶的遗相,一手紧紧的拉着家阳的手,头一次坐上这种车子的自己都如此害怕,更何况家阳一个小女孩。被拉着手的陈家阳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她相信奶奶是爱自己的,哪怕她要化成灰也都会爱自己,何况旁边还有哥哥在。坐在另一边的陈国栋不停的扬洒着银纸,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银纸一张一张飘远。
  李清员一家的三部车全部跟随着去,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部拉风的小轿车,那是浑包的爸爸开的,他今天也特意回来撑场,里面还载着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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