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锁定绮园

　　从《红楼梦》批语文本本身打开作者的秘密，有落款署名“绮园”的人是首先的一道必经关口。因为“绮园”的批语虽然数量很少，但从头到尾均有一个连续性的过程表示。他不但同作者关系密切，也是解开畸笏叟的钥匙。但我在这里为什么不先解开畸笏叟的秘密呢？因为畸笏叟是一个《红楼梦》批语的专用化名，同书本之外的环境联系度非常弱。而“绮园”的文史名号则在历史上唾手可得，有据可查。虽然畸笏叟等人的批语有时间落款，但仍然不足以构成文本倾向于析出是谁的确定条件。然而这些时间批语却恰好弥补了绮园中没有时间却有署名的落款因素。因为说明绮园的批语毋须确定时间因素，是基于他本人在《红楼梦》批语系统中并非是主要参与人物的缘故。
　　《红楼梦》中有明确署名落款“绮园”的批语有以下（我的搜集有可能不全，但撷取已有的为主）：
　　1，第十八回：庚辰墨眉批：“此时”句下一段，应作注。其作省亲赋之注，或以讹作讹，不可矣。绮园。
　　2，第二十八回：庚辰眉墨批：“撂开手”句起，至后“才得托生”句止，此一段，作者能替宝玉细诉受委屈后之衷肠，使黛玉竟不能回答一语，其心里为何如？真令人叹服。余曾亲历其境，竟至有“相逢半句无”之事，予固深悔之。阅此慌忙将予所历委屈细陈，心身一畅。作者如此用心得，能不叫绝乎！绮园。
　　3，第二十九回：庚辰墨眉批：“一个心弄成两个心”之句，期望之情殷，每有是事。近见《疑雨诗集》中句云“未形猜妬情犹浅，肯露娇嗔爱始真”信不诬也。绮园。
　　4，第三十三回：说毕，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蒙府侧批：“使人读之声哽咽而泪如雨下。”蒙府本双行夹批：“未丧母者来细玩，即丧母者来痛哭。”庚辰墨眉批：批得是。绮园。
　　5，第三十六回：a，庚辰眉批：玉兄此论大觉痛快人心。绮园。b，庚辰眉批：死时当知大义，千古不磨之论。绮园。
　　6，、第三十九回：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想这一个“姑娘”非下称上之“姑娘”也，按北俗以姑母曰“姑姑”，南俗曰“娘娘”，此“姑娘”定是“姑姑”“娘娘”之称。每见大家风俗多有小童称少主妾曰“姑姑”“娘娘”者。按此书中若干人说话语气，及动用“前照”饮食诸赖，皆东南西北互相兼用，此“姑娘”之称，亦南北相兼而用无疑矣。绮园。
　　7，第五十三回：一时贾珍进来吃饭，贾蓉之妻回避了。庚辰墨眉批：自可卿死后未见贾蓉续娶，此回有“蓉妻回避”语，是书中遗漏处。绮园。
　　8，第六十二回：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没了管束，便任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庚辰墨眉批：玉兄此时置身于红飞翠舞之中，得不飘欲仙乎？绮园。
　　上述绮园的这些批语主要有以下特征：1，“庚辰墨眉批”的情况居多，2，校正纠错的建议，3，有提到作者为“玉兄”的称呼。4，提到同时代王彦泓（1593—1642）字次回的《疑雨诗集》。5，同作者的感想共鸣度较高。
　　从“庚辰墨眉批”的情况，根据《红楼梦》写批语群体的有限性可获知，这种特征有一定独特表示，因此，推出，第三回，【甲戌墨侧批：接笋甚便，史公之笔力。】和第四回【甲戌墨眉批：此等人家岂必欺霸方始成名耶？总因子弟不肖，招接匪人，一朝生事则百计营求，父为子隐，群小迎合，虽暂时不罹祸，而从此放胆，必破家灭族不已，哀哉！】。这二个批语应属于同一批语标志。而庚辰本则是最后的厘定的批语集合本，因而，甲戌本中没有落款署名是属于比较正常的。
　　从提到“史公”这个独特称呼来看，则可知第六十九回：【戚序（蒙府）：史公用意非念死书子之所知】，此中“史公”衔接第三回的甲戌墨侧批的“史公”。属于同一个人的笔触。因而锁定说“史公”的人就是绮园所说。
　　绮园，即吴绮，吴绮(1619～1694) ，字园次，号绮园，又号听翁、葹园、丰南樗叟、蕋栖居士、丰南内史、丰南外史、红豆词人。因一首〔醉花间〕《春闺》上阕："思时候，忆时候，时与春相凑。把酒祝东风，种出双红豆。"颇传诵，而有"红豆词人"之称。吴绮祖籍安徽歙县丰南（又称丰溪、溪南、西溪南），从其父这一代起已迁居扬州。少年聪颖，五岁能诗。1645年，扬州城破，偕全家隐居。顺治十一年(1654年)拔贡生。顺治十三年（1656年）荐授弘文院中书舍人。顺治十五年（1658年）迁兵部职方司主事。后迁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康熙二年（1663年）擢工部屯田司郎中。康熙五年（1666年），吴绮外放湖州任知府。以多风力，尚风节，饶风雅，时人称之为"三风太守"。康熙八年(1669)被弹劾去官。1683年吴绮启程赴粤交游。1694年（康熙三十三年，甲戌年），吴绮卒。
　　吴绮在江南一带几乎所有的文人名士都有交往，闽粤文人也多有交往。参见比较完整的吴绮资料整理（吴绮生平根据南京师范大学杨燕《吴绮湖州为官时期文学活动考论》资料整理）。著有《林蕙堂全集》二十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国朝吴绮撰。绮有《岭南风物记》，已著录。王方岐作《绮小传》，称所著有《亭皋集》、《艺香词》、《林蕙堂文集》诸编。绮没之後，其子寿潜蒐访遗稿，合而编之。有康熙刻本、乾隆刻本。 还著有传奇三种：《忠愍记》、《啸秋风》和《绣平原》，当时多被管弦，今均无存。汪超宏著有《吴绮年谱》一书。吴绮传集情况在《四库总目提要》可见。其事迹也散见于后人的各种杂书诗话中，如《郎濳纪闻》等。
　　吴绮的老婆黄之柔也是当时著名词人，著有《玉琴斋集》。安徽歙县人,字静宜,号玉琴。吴绮妻。工诗词,尝填词杂周邦彦集中,人不能辨。“绮园”的名号同其妻的名号“玉琴”盖来自于“绮琴”一词的分解。“绮琴”出典于《西京杂记》云：“司马相如作《玉如意赋》，梁王悦之，赐以绿绮之琴，文木之几，夫余之珠。琴铭日：桐梓合精。”吴绮有二个小妾叫江夏和马扶风，都善于作诗制词。吴绮1694年去世后，张潮(1650年—约1709年)作诗悼念。其妻第二年1695年也相继去世。
　　《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凹晶馆联诗：“蜡烛辉琼宴，觥筹乱绮园。”这里的“绮园”即同批语的绮园落款互证。应该是指康熙七年戊申公元1668年，“园次太守招饮郡圃之爱山台座客十人同修腰事”见（顾师轼《吴梅村先生年谱》）《十朝诗乘》记有湯文正（即汤斌1627年—1687年）《贈吳湖州》詩云：南宮書畫添新粒，李相亭台續舊盟。聞道賓朋常滿座，清尊真見古人情。
　　当时吴伟业（号梅村）写了《爱山台稧饮序》卷，该卷真迹纸本墨笔30.6x284cm 现藏上海博物馆。吴绮罢官后，梅村写有《家園次罷官有感》一诗：官隨殘夢短，客比亂山多。洪升有诗《赠吴园次太守》：
　　红豆词人王右丞，白蘋太守柳吴兴。
　　一生僻性耽骚雅，三载休官为友朋。
　　酒影夜摇青嶂月，星光春乱碧湖灯。
　　回思二十年前事，如此风流若个能。
　　上述情况可证实吴绮当时广泛交游，朋友之多。
　　吴绮1694年去世，正是甲戌年，当时脂砚斋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正抄写完毕，应该直接参与了审阅定稿的事情，因为当时正在筹划《石头记》刊印的大事，所以绮园在里面留下了批语。1687年，1688年，1689年吴绮同孔尚任交往密切，见孔尚任《湖海集》的卷四，卷五，卷七。
　　曹寅《楝亭诗抄》卷二中《虎丘雪霁追和芷园看菊韵寄松斋大兄筠石二弟》有一诗。卷八有《书院述事三十韵答同人见投之作,兼寄前诗局诸君及汇南于宫绮园》一诗。松斋见于《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十三回：甲戌（庚辰）眉批：“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庚辰眉批：“松斋云：好笔力。此方是文字佳处”。这里的绮园和松斋既同见于《石头记》，也同见于曹寅《楝亭诗抄》,在有限的文人交际圈之下，这些名号的确定也并不存在有多种可能性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