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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返柳荫县

作品名称:死亡报告      作者:寒塘瘦石      发布时间:2020-04-14 10:28:56      字数:3041

  一路上,风从窗口吹进来,使我感到十分清爽。假如身边坐着夏梓萱,我们一起驾车去旅游,那该多么惬意啊!然而,奔驰向前的越野车,只载着我一个人,不免感到寂寞和孤独。于是,我打开了音响,车内又回荡起莎拉•布莱曼演唱的《斯卡布罗集市》。这首歌来自于古老的英格兰民谣,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纪。哀伤幽怨的歌声,充满着诗一样的意境。那是一个亡灵对生命的渴望,要把寓意死亡的花朵,献给爱恋的姑娘。这首梦幻般的歌曲,播放的太不合时宜,它使我又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夜晚。说不上为什么,我的心里蓦然萌动了去坟场看一看的念头。抑或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暗中控制着我的意念,把我推向了老坟场也说不定。
  那条黄尘古道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打方向盘,鬼使神差地下了公路。尽管阳光灿烂,可是黄尘古道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眼看着那片坟场越来越近了,我的心里也变得越来越紧张。偏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了彩铃声,竟把我吓了一跳。拿起手机一看,是夏梓萱打来的。在快要接近坟场的时候,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就仿佛是听到了上帝的福音。夏梓萱说,在汽车的后备箱里,有一卷打过钱印的黄裱纸,让我在适当的时候,在白芸的坟前火化。真是邪门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谁做了安排似的。不然的话,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呢?我怕吓着夏梓萱,没有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坟场。但我答应她,一定会给白芸上坟的。我想,夏梓萱让我给白芸烧纸钱,无非是希望白芸的鬼魂不要跟我作对吧!
  我将汽车停在坟场边,然后下了车,茫然地扫视着这片墓地。那一座座大小坟头,犹如冒着蓝气儿一般,阴森森地伫立着。在柳荫县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过,万家坟是无人问津的乱葬岗子。文革那年,革命造反派“破四旧”,发誓要铲平这片坟地,将这里变成革命的果园。他们高喊革命口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坟场,可是谁也不敢刨第一镐。带队的造反派头头,为了炫耀自己的革命胆量,便抓起系着红绸子的镐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座老坟刨去。就在镐尖碰到封土的一刹那,只听他惨叫一声,口吐白沫,猝然昏倒在地上。顿时,所有的革命造反派都被吓呆了,他们仓皇地抬起那个造反派头头,狼狈地逃蹿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柳荫县被闹得沸沸扬扬。从此,再也没人敢打这片坟场的主意了。后来又听人说,万家坟里埋着那个造反派头头的祖先,他怕被平了坟头,故意上演了这么一出戏。但那只是一种猜测,谁也没有认真地考证过。我从车里取出纸钱,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坟场。这片坟场我曾经来过,是那位县委办主任冠俪俪陪我来的。我凭着当初的记忆,寻找着白芸的坟墓。
  走着走着,我吃惊地发现,自己所走过的小径,竟然跟我昨夜梦中的一样。尤其那个塌陷的坟坑,分明就是我掉进去的那一个。白赤赤的骷髅,呲牙咧嘴地仰视着我,让我看了不禁心惊肉跳。猛一抬头,那株干枯的老槐树,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枝桠,横在了我的面前。此时,我感到十分惶惑,难道我真的被女鬼掳到过这里?假如不是,那末梦境出现的小径、坟坑和枯死的老槐树,为什么跟眼前的一模一样?我后悔了,真不该冒冒失失地闯进这个鬼地方。我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拨着夏梓萱的手机号码。在我的潜意识里,是想听听夏梓萱的声音。我甚至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夏梓萱圣洁的声音能够避邪。然而,我的希望落空了,对方的手机里说,暂时无法接通。
  我壮着胆子,在方圆半里地的坟场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见白芸的坟头。在坟地里呆得越久,越感到阴气袭人。正在这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手里拿着一把挖沟用的立锨。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头羊。他看我时的眼神非常怪异,目光就像锥子似的,仿佛能刺穿我的五脏六腑。而那十几头羊,也个个闪着诡异的眼睛,令人我不免有些紧张。
  “小伙子,”白胡子老汉声音怪怪地问,“是来上坟的?”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真怕一开口,就会招惹妖孽缠身。因为听老人讲,荒郊野地遇见怪异的生人,千万不要与之搭讪,以防妖孽附身。况且,这里还是阴森森的坟地,更要小心谨慎了。
  怪老汉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又问:“瞅你不像是本地人,来给谁烧纸啊?”
  我还是紧闭着嘴,不肯回答老汉的问话。
  “你是哑巴吗?”怪老汉有些恼火地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鬼啦?”
  我心想,这个怪老头死活是缠上我了。如果他是妖孽,即使不搭理他,也躲不过去了,便脱口而出:“你很熟悉这里吗?”
  “没有找到坟头?”怪老汉掏出小烟袋锅装上旱烟,点燃后津津有味地抽着,“三十年前的坟头你肯定不拜,三十年后的你尽管问我。”
  “知道白芸的坟吗?”
  “白县长?”老汉怪异地笑了,“她是我亲手埋的,怎么会不知道。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答非所问地说:“我是受人之托,来坟前为她烧几个纸钱。”
  老汉听罢,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十几头羊也一块仰起头,咩咩地怪叫着,好像在响应白胡子老头儿的嘲笑声。
  “白县长不缺钱化!”怪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坟头上,脱下一只鞋往外倒着土碴儿,“你想替谁在阴间买官啊?”
  我愕然了,呆若木鸡地瞅着怪老汉,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怪老汉倒完鞋壳里的土碴儿,又重新站起来,看也不看我一眼便赶着羊群走了。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似乎意识到怪老汉对白芸抱有很深的怨气。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仇恨。否则,为什么连坟头都不肯给我指一指,这本是举手之劳的事啊?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夏梓萱打来的。当她得知我只身单影地来到了坟场,气得在电话里大叫,吼着让我马上离开。她这一闹,吓得我慌了神儿。我再去看白胡子老头,坟地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就连那十几只羊,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也太邪性了,刚刚还在我的身边,怎么眨眼的工夫就都不见了呢?
  我不敢怠慢,赶紧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黄尘古道跑。我老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我,几次回头张望,却又什么也瞧不见。越是瞧不见,就越觉得身后有东西。此时此刻,我真是紧张极了。只顾着频频回头,却忽略了坑坑洼洼的路面。慌乱中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扎进了一个大坟坑。腐朽的棺材板,被我砸得木屑乱飞。白峋峋的死人骨头,硌得我腰眼儿生疼。这个时候的我,真是连魂魄都吓飞了。我不顾一切地爬出坟坑,疯了似的跑上黄尘古道,一头钻进了汽车里。此刻,我的脑海里简直就是一片空白。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越野车在黄尘古道上颠簸着,眨眼的工夫,便驶上了通往柳荫县城的公路。
  柳荫古县城,座落在青山绿水之间,是一处绝妙的旅游胜地。由于这里的水旱两路都很便当,所以每逢节假日,沽州城的市民就会蜂拥而至。他们或是结伴攀爬桃花山,去领略登山览胜的乐趣;或是驾舟荡漾在幽静的星月湖上,在美丽的大自然中陶冶情操。而喜爱热闹的人,或是游逛古县街市,或是观赏曲艺杂耍。那些追求时尚的年轻人,则热衷去蹦迪,在疯狂中宣泄青春的活力。而更吸引款爷的娱乐场所,却是十分隐蔽的地下赌场。县城的闹市区,鳞次栉比的洗头房、美容院、按摩室、足疗屋,几乎无不从事色情服务。更有挂牌营业的“摸吧”,男男女女在黑暗的密室里,伴着优美的旋律双双摇摆,任意轻薄。倚山傍水的县政府贵宾招待所,是一幢漂亮的白色西洋建筑,人们呼之“小白楼”。不少党政官员,以及富豪大老板,经常出入那里,美其名曰:“忘我工作,快乐健身”。
  县委书记魏钟源曾向上边打过报告,要求给柳荫县充分的自治权。那些经常光顾小白楼的官员,也就顺应了柳荫县的状况,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了。如今的柳荫县,可谓是富甲一方,理所当然地成为省、市、县的头头脑脑的休闲地。老县长退休以后,魏钟源突击提拔白芸当了柳荫县长。白芸当权之后,确实让柳荫县风光了一把。不知她锋芒毕露得罪了什么人,才如此一败涂地,甚至搭上了卿卿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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