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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兄弟相残(4)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4-13 19:28:04      字数:4484

  张芝青正想与她分辩几句,一面自己动手开箱子拿钞票。忽然听到楼下嘭嘭地敲起门来。“啊,来得这么快!”吓得他在屋里四处乱转。臊狐狸也吓得混身打颤。她眼睛呆呆地看着丈夫这般神色,准出了大事了。联想到早两天叫她到处打听三五支队消息,前天还叫她去梁山伯庙去了一趟;叫她打听那里有没有队伍驻扎。后埠桥的事情看来是他去报告三五支队的。昨天响了一夜枪声,人们说后埠桥三五支队一个中队被国军全部打光了。当时她就对他说,你不该伤这么大的阴德。如今看来一定这事体叫三五支队知道了。
  “啊,啊,你做坏事给人家晓得了!他们来抓你来了!”
  现在想来她也不应该去。要是把人家都打死了,她也是有罪的呀。她也很害怕。
  “你快去!快到下面帮我去应付一下:就说我不在,走亲戚去了。”张芝青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地对他老婆说。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臊狐狸吓得躲在一旁说,“好好的人不做,偏要跟那个鸦片鬼去搞歪门邪道。今天弄出祸来你要害老娘罗!”
  “嘿也!我求求你啦!你赶快到前门去给我应付一下。我从后门出去。让他们冲进来不得了啦!难道还是让我死了你当孤孀的好?”
  臊狐狸没办法了,只得不情愿地胆怯地慢吞吞地提着美孚灯盏摸下楼去。
  “谁呀?深更半夜的。都睡了,还有啥事体呀?”
  “快来开门!请保长出来一下,我们有些要紧事体要找他商量一下。”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啊,那不是罗顺和的声音!罗顺和不是已经在后埠桥被突击营打死了嘛!”张芝青跟在臊狐狸身后吓得魂不附体。
  “哦,等一下,”骚狐狸听了那声音回答,“他昨天走亲戚去了,还没回来过。有事请明天再来找他好不好?”
  “不行。我们有要紧事情,一定要今晚见他。”
  臊狐狸没有办法,只得慢吞吞地拖延开门的时间。同时一手遮掩着亮光,让张芝青在阴影里悄悄地先溜下去。
  这时张芝青一手在衣袋里揣着一叠钞票和洋钱,一手拿着一个包袱,眼睛惊恐地瞄着前门,蹑手蹑脚一级一级地摸下楼来。他来到前间,哆哆嗦嗦地望了前门一眼,赶快穿过灶间来到后门。到后门边悄没声响地弯下身来从门缝里往外张望一下,看后门有没人兜着。只见后门外黑丛丛的竹林簌簌地响,犹如无数怨魂在那里凄惋地倾诉。张芝青不由一阵恐惧,一时里竟吓得不敢开后门。但是此刻前门敲得越来越响。臊狐狸已经捱不过去了,一叠声地应着“来了!来了!”张芝青只得提心吊胆地去拔后门门闩。他轻轻地把门闩拔开,身子躲在门背后,颤抖着慢慢拉开一条缝。大着胆子,向门外去张望时,见门外依旧是簌簌的竹叶声;没有啥可疑形迹。虽然一片漆黑令人恐怖,但再不走就逃不出去了。前门一开来人就可立即抓到他。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打开后门跨出门槛去。
  没有想到他刚跨出一只脚,他的两只胳膊就被两只有力的手像换铁钳一样把他挟了出去。同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嘿,知道你会从这后门出来的。”
  “啊,又是罗顺和的声音!”这是罗顺和的鬼魂讨命来了!他吓得混身打抖。抬头一看,在那半明不暗的夜色里,两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他的面前。
  “呵,那不是罗顺和和张祥甫嘛!天哪!他们真的来讨命来了!”他顿时吓得头如斗桶,汗毛直竖,骨稣筋软地跪倒在那里。
  “啊!啊!顺顺和先生……祥甫太……太公……饶饶我吧……请你们饶饶我……我也是被逼的呀!不是我要来故意害你们的。是、是罗震山叫我去报告的呀……我明天一定到保国寺去替你们打、打打水陆道场,超渡你们的屈死亡灵让你们早升天界……”
  “哼!你当老子已经死了!”忽然那个“冤魂”说起话来,“老子命大,还没有被你们打死!”
  “啊——不是鬼魂。”张芝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听到这句话比碰到真正的冤魂还要恐怖。顿使他魂飞天外。接着他听见左边那个威武的黑影愤怒地对他说:“哼!张芝青,你不打自招。你害死了那么多三五支队指战员,丧了那么多人命,打一场水陆道场就能解脱你的罪孽了吗?血债必须用血来还!你不要弄错了,我不是祥青。张祥甫是已经给你们害死在后埠桥了。他也不用他的阴魂来讨你的命,他还有大哥在;还有无数没有被你们杀绝的抗日战士在!”
  “啊,啊,呵——是祥荣太公!饶——饶命吧——啊,祥荣太公,再饶我这一次吧——后埠桥不是我去报告的呀——这是误会——”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吓昏了头,错把活人当成了阴魂说漏了嘴,但是已经说出去的话那里还能收回。
  “哼!刚才你对我阿弟阴魂是怎么说的?”张祥荣严厉地申斥他,“不用赖了。即使你刚才没说这些话,我们也已经晓得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还想隐瞒?何况是害死了那么多抗日战士的大事!即使你杀一个人也跑不了。我问你,今夜你又到那里去了?”
  “啊呀!今夜我没出去过呀!祥荣太公,今夜我实在是没出去过……”
  “哼!为后埠桥这么大血债你已经赖不掉了。想再赖这一点还有啥意思呢?”
  “祥荣太公,昨夜我是真的没出去过呢,我真的没出去过呀。我,我夜里喝了一点老酒,头有点昏就早早睡了的。”
  “你瞒不过去了。”罗顺和大声喝斥他,“罗震山老婆已经全部供认了。刚在你还和罗震山一起谋害了罗震海。你是才从罗家逃出来的。喏,你慌慌张张从泥路上奔来,你的鞋底上的烂泥还在。你还赖到那里去!”罗顺和把手电照着几个新鲜的泥脚印对他说。
  张芝青吓得浑身颤抖着再也不敢言语了。
  “你们好狠哪!真够厉害的!”罗顺和申斥他说,“昨天才去报告突击营杀害了四五十个抗日战士,这会还想再来杀人灭口,想把罗震海也结果掉!”
  “啊呀!啊呀!罗先生,罗同志,你莫听‘死蟹’乱讲呀。我今夜当真没去过罗家。罗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呀!”
  “哼!那你身上的血迹又是从那里来的?”祥荣用手电一照他白布衫袖子上的一块鲜红的血迹说,“嗯?”
  “呵,这,这,这……”张芝青望望自己身上的衣裳,他后悔刚才自己太慌张了,没有换一件衣裳。他的头耷拉下来。
  “你老实交待。不说立刻就毙了你!”
  罗顺和把雪亮的手枪在他面前一挥。
  “嗳,嗳,莫打我!莫打我呀!我说,我说,我这就说。罗队长,祥荣太公,我、我本来就没有害三五支队的心的。太公,你原本对我也是不错的。这都是叫叫罗震山逼的呀!自上次你们袭击罗家桥被你们训一顿之后,罗震山一直对你们怀恨在心。后来你们成立了自卫队,三五支队任命金士昌为付乡长之后,你们有啥事情都喜欢找士昌先生,他更恨你们、冤你们;时时刻刻要想报复你们。要杀祥甫太公;杀害祥荣太公;还想杀害你顺和先生。逼着我到处去打探消息。我,我是被他真正逼得没法了呀……”
  “哼,你们倒是一样。”祥荣气得截断张芝青的话说,“以前我们在芦苇漕成立游击小组,你奔丁地去告诉黑无常,派小阎王来抓我,这是被逼的?去年我弟回来吃年糕汤,你得知了又立即去报告,又来跟踪,难道这也是被逼的?三五支队十中队早几天来我们村里宿营,你当晚就来偷看,这也是被逼的?十中队第二天夜里转到梁山伯庙宿营,你又派你老婆去侦探,这也是被逼的?前天早晨你又奔到集士港去,你在那里找到杜小录保长打听十中队宿在后埠桥立即去报告突击营孙魔王,这也是被逼的?这些等等,你勾结国民党反动派勾结日伪的事实,铁证如山想赖也赖不掉了!
  “张芝青,你一贯紧跟黑无常罗震山,想跟着罗震山升官司发财是真。跟我们从来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我当时专门到你家苦口婆心劝过你、警告过你,你还不听。仍旧死心塌地跟着罗震山要与我们三五支队作对;与抗日人民作对。最后竟至伤心病狂地出卖我们抗日部队,想博得国民党反动派对你的青睐,达到你升官发财的目的。以至你把我们一中队英勇抗日的三五支队十中队指战员都出卖给日伪顽。你对百姓对抗日军民犯下了滔天罪行。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芝青一听。张祥荣对他所作所为什么都知道了,这还有什么好说,什么好辩的?就凭他向突击营报告把三五支队宿在后埠桥这一条,他们就可以办他死刑。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祥荣,向罗顺和眼泪鼻涕的拼命求告:“太公,祥荣太公,顺和先生。是我不对!是我昏了头!我都叫罗震山糊弄过去了。以后我再也不听罗震山的话了!从此我再也不上罗震山的档了!太公!太公!罗先生,你,你们再饶我一次。我本是罪大恶极,该得死罪的。但看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小儿要抚养,就饶饶我吧!你们把我打死了,他们怎么活呀……”
  罗顺和提着手枪正想下手,听了张芝青的话冷笑了起来:今天他竟要抚养七十岁的老母作为饶恕他的理由了。他知道张芝青倒是有个年高的老母,可是他从来不瞻养。自从娶了臊狐狸后,更是伙同老婆千方百计虐待老母亲。他母亲只得到上海的女儿家去住。而他的儿子,是才今年刚从育婴堂里抱来的。如今他在这要紧关头竟都扯出来叫人怜悯的资本了。而祥荣一听他的话更是气塞胸膛。想到他的弟弟祥甫;想到毛中队长;想到陈教导员;想到十中队四十多个牺牲的烈士们,大声喝斥他道:“你给我住口!你现在想到自己老母亲自己孩子了!你有没有想过三五支队四十多个指战员他们也都有老母孩子妻嘛?你怕自己死了担心老母和孩子没人抚养,三五支队那么多烈士死了,他们的老母孩子叫谁来搀扶抚养?你想过没有!”
  “饶饶我吧!饶饶我吧!是我错了!是我犯了大罪了。你们这次饶我,从此后我一定要好好为你们效劳!为你们做事;我定要将功赎罪来报答你们的……饶、饶饶我,吧!啊……太公绕命啊……”
  罗顺和看一下自己受伤的左手和自己受伤额头说,“你看看我的头和胳膊是叫谁打的?我们十中队四十几位同志,都埋在了后埠桥石槽里再也回不来了。还有十几位战友都叫你一声告密让日本鬼子和伪军打得伤腿断胳膊的,你问他们能饶你嘛?”
  “罗先生,罗队长,我知道了我是错了!我是有罪的!我不该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太不该!我不该……但你们宽宏大量再饶我一次吧……”
  他看罗顺和不作声,又爬到祥荣面前:“祥荣太公,祥荣太公!看在同族人的份上;看在我是你的孙子面上;你也再原谅我一次吧!太公,你饶饶我吧……”他哭着嚎着,跪弄来抱着祥荣的腿,哭得眼泪鼻涕流到地上,擦到了祥荣的裤上。祥荣厌恶透了,腿一甩把他摔了个仰巴杈,愤恨地说:“好一个同族人!好一个孙子!今天你想活命逃不过了说什么同族人,是我的孙子。你当年害我们时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同族人、我是你的太公吗?你过去害人家时是眼不眨心不惊的。你今天自己要死了会感到这么难过。我们今天不杀你就会对不起我的兄弟;对不起后埠桥牺牲的四十多位烈士!”
  太公!太公!你总要饶饶我!饶饶我呀!我再不敢了!你就最后饶我一次吧……啊……太公呀……”
  张芝青捧着祥荣的腿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祥荣越看他哭作无赖的样子越生气。越看他那无耻的嘴脸越讨厌。就咬了一下牙,后退几步,提起快机来对准那丑恶的眼泪鼻涕不像人样的嘴脸,打了一枪。那一枪正好打在张芝青的左眼睛。张芝青那只左眼顿时鲜血直流,他痛得哇哇地叫着,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双手乱抓乱挖着泥地。罗顺和看着他难看,骂声:“他娘的,还叫!”又在他背上补了一枪,张芝青这才趴下,一动也不会动了。
  “哼!实在便宜了你!”罗顺和把冒烟的德国造手枪插进腿腰里,瞪了一眼张芝青尸体,吐了一口唾沫。看看已经把张芝青结果掉了,祥荣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叫罗顺和用手电照着写了一张字条放到张芝青的身上,用一块小石子压着。“向日伪顽告密,出卖后埠桥烈士的汉奸下场!”罗顺和说:“好!叫那些汉奸特务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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