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欢聚博中秋

　　湛蓝的天空和大海连成一色，西边山头一片火烧似的晚霞。陈旭站在尾滨小学门口的榕树下等着放学的家阳。
　　陈家阳背着奶奶给她买的大红单肩皮书包，装着哥哥给准备的一个铅笔盒，里面还有两支中华铅笔和一块橡皮擦，加上今天老师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个算术簿、一个拼音簿和一个图画簿，家阳瞬间感觉自己是个读书人了，好像岁月一下子就跳进了她梦寐以求的轨迹。
　　尾滨小学离芒果巷要走十几分钟，孩子们通常都会自己结伴回去，不用大人来接，哪怕是刚刚上幼儿园的也都如此。陈旭的大学离家阳的学校不远，大学的课程也不像高中那样繁忙，最多的一天也只有5节课，再加上陈旭是走读生，时间上还是空余出了许多。他每天到快放学的点上就到榕树下等着家阳，然后一起回家，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兄妹俩顺便把第二天的菜买了回去。
　　每天有个帅气的哥哥站在榕树下接她，这让陈家阳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小朋友羡慕的眼神让家阳走起路来都别样的有范。班里的浑包才开学没几天就几乎把所有的同学欺负了个遍，唯独不敢惹家阳分毫，就连西宅里的汪小真因为和家阳做了好朋友，他也不敢欺负她。他很清楚校外榕树下那个陈家阳的哥哥他是打不过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走过，陈家阳学完韵母学声母，声母还没学齐就到国庆放假了，加上周日的，学校一共放了四天假。今年尤为难得的是国庆和中秋同一天。
　　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中秋都没有禾城的中秋过得有意思。大多数的地方就是买点月饼吃吃，有条件的就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赏赏月亮、吃吃果品、谈谈人生，还得看天公给不给脸，如果碰上雨天或阴天，连月亮都赏不成。禾城中秋节的气氛从来都不受天气控制，晚饭后响起了第一声“咣咣铛铛”的声音就拉开了禾城几百年来的传统“博饼”活动了。
　　“博饼”的活动说起来是有来头的。据说当年有一个海盗头目的翻译叫郑芝龙，多年后这名翻译成了雄霸东南沿海和日本的第一大海盗，控制了中国及日本的大面积的海上贸易，要进入他所控制海域的外国商船都要先向他交纳一定的白银取得“郑氏令旗”方能顺利靠岸。时值明灭清起，虽然民生涂炭，因为东南沿海有郑氏的势力在，中国的海权并未受到外国的侵犯。满清入关，郑芝龙受朝廷招抚软禁于北京，当时的朝廷对海权并未有长远的目光，疏于经营，致使中国的海权一步一步沦丧。当郑芝龙的儿子从日本回到家乡，看着夕日父亲那海上枭雄的风采荡然无存，泱泱中华却遭荷兰人肆意侵犯，他便立意重取海权，于是便在海峡两岸招兵买马。此人便是民族英雄郑成功。
　　“每逢佳节倍思亲”，即活于庙堂之上，也存于江湖之远。当郑成功囤兵在金厦操练时，为解士兵中秋月圆的思乡之苦，便命人按其意发明了中秋博饼的娱乐游戏。禾城因近水楼台，此活动也迅速在民间传开，代代相传。
　　今年陈旭家也要博饼了，往年他和奶奶都是到百货店里和那些雇员们一起博，有时还跑到陈楠家去蹭博，今年因为家阳来了，奶奶特意为家里准备了两盒，让陈旭把陈宏父子和陈楠一家都叫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陈宏因为崇拜电影里的妙手神医，立志一定要当医生，经过陈水平多方拜托关系最后也没能进入他能接受的大学，此时他已进入复读的高四阶段，这会儿也是放假在家。
　　陈楠的大学就挨着禾城的，国庆的四天又值中秋节，早就迫不及待要回家博饼了。
　　当陈旭把八仙桌打好在客厅中央时，家阳也从陈楠家抱回了一个大瓷碗，里面放着六个骰子，奶奶则把两盒月饼都放在桌上。一家人把椅子摆好，奶奶便烧起了开水，装了两热水瓶开水，就连家里那个大的青花瓷凉水壶也装满了。她要为今晚吃状元饼做足一切准备。
　　多少年来，芒果巷二十七天号的祖孙俩虽然在经济上一点不逊色于其他的亲邻们，但对于团圆、团聚这样的场面即使面子上也没露过怯，可在心里真正的没有泰然过。今年家里多了家阳，这小女孩的的确确把家里的这股生气燃升了起来，家终于像个家了。陈奶奶和陈旭的心里这一点点多年来的缺憾就这么神奇的给填补了起来。
　　当圆盘似的银镜悄悄的挂上禾城的夜空，群星羞涩隐退，陈旭家发出一声禾城中秋最为熟悉和悦耳的博饼声。别看禾城人博了几百年的饼，可对博饼细则懂得人却是不多，总是那几个知识份子才能记得牢，像干农活的只会把二十四节气背在心里。陈国栋对于博饼的规则自然是通晓的，就在上午还有许多人来他们家泡茶讨教，还让陈老师把博饼的细则写在纸上带回去供晚上执行呢。今晚当然还是他做主裁。
　　“月饼从大到小分为六个层次，分别是：状元、对堂、三红、四进、二举和一秀。在当时那个以科考为主的社会，禾城的月饼级别就是根据科考的级别来分的，一秀对应的是秀才，二举对应的是举人，四进对应的是进士，三红对应的是探花，对堂对应的是榜眼，状元便对应状元了。看骰子，以看四为主，只有一个四为一秀，二个四是二举，三个四是三红，四个四便是状元了，一二三四五六为对堂，除了四个四以外，有四个相同的为四进。”陈国栋把碗里的骰子摆出了四个四和两个一说：“状元又分为七个等级，博饼的乐趣主要就是抢状元，谁博到最大的状元则代表着来年会行大运。这是状元插金花，全场最大。”接着又摆出子六个四说“这是红六勃，全场第二”接着他又继续从大到小摆出了遍地锦，黑六勃，五红，五子再到四红，他边摆边讲解，家阳边听边牢牢记在心里。
　　讲解完这一切，陈国栋把碗里的骰子抓起来递给陈奶奶，奶奶家今年做东，她是家里的长者，今晚的博饼游戏就从奶奶开始，逆时针依次往下博了。
　　“三红”
　　奶奶把骰子往碗里一撒便博出了三红，开场运气就很旺呀，杨丽华从饼盒里拿出一个印着“三红”的月饼放到奶奶面前。奶奶的下家是家阳。
　　“撒骰子时要轻点，不能有一个骰子跳出碗外，否则这轮的不算，还要停一轮。”当家阳抓起骰子时，陈旭站到家阳身旁急切的告诉她。
　　“状元带三”整桌人都站起来看并鼓掌！
　　“阿旭还不能把状元饼拿给家阳，要等这一盒饼全都博出去后，再空博一轮，没人能博出大过状元带三才能把饼给家阳。”陈老师阻止着正要拿状元饼的陈旭。
　　家阳的下家是杨丽华，她的手气也不是盖的，一把下去就拿了个对堂，比家阳的状元带三来得实惠，毕竟这个对堂是实打实的拿到手了，没人能抢走的。
　　陈旭和陈楠一拿到骰子就朝着灯拜一拜，以求能博出个状元插金花，可惜一直都不能如愿，连个四红都没有。
　　几轮下来，二举、三红和对堂已经博空，剩了几个一秀，却还有八个四进原封未动，也依然还没有一个能博过家阳状元带三。
　　最大只博出二举的陈宏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急如焚。当陈宏抓起骰子时，心里就不停的在祈祷着，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应该抢到状元，或许好运就能让他的人生从此顺风顺水了。
　　运气有时候也讲天从人愿，陈宏从那轮博出了四进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连博了五个四进外加五子带六抢了家阳的状元。
　　一桌子人围着碗逐鹿骰子，惊叫声、惋惜声、掌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第二盒饼的状元最终被陈国栋以状元带五拿下。
　　陈旭和陈楠的手气还算不错，除了状元，各个级别的饼都有博到，家阳和杨丽华、陈奶奶的手气差不多，就比陈旭他们稍差些，最差的就数陈文星了，这老头一晚上就博一小堆的肚脐饼了，最大的才博到两个二举，有一半都是罚黑。
　　陈奶奶把茶盘搬到八仙桌上，招呼着大家喝茶。大家就着茶吃着陈国栋和陈水平切来的状元饼，都抢着要沾沾状元的运气。
　　皎洁的月光下，禾城开始升腾起一团一团的烟雾，别以为是月宫里的嫦娥偷偷下凡，那是博中状元的人在为自己的运气放鞭炮庆祝呢。
　　陈家阳久久的沉浸在那股激动的气氛当中，长这么大的她第一次感受着禾城中秋的热烈，竟然让她第一次在这种团聚的节日里没再想起上埔村的爸爸妈妈。吃过两块月饼的她又拉着哥哥抱起骰子碗坐到一边玩了起来，四个小孩又开始津津有味的空拼起手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