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隐岳榕庄(第一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5-27 23:55:15 字数:3083
三人鞍不停闲,悬辔拉缰,策马快行了数日。这一日,已行至大都城郊,但见四面八方,人烟稠集,商贾朝臣、金发碧眼的外域番帮数不胜数,不期来集。其时蒙古人杀伐四方,铁骑所及之处,无不臣服,四大汗国尽归其土,大都城京师盛地,受万国朝贺,故此繁华兴旺。
三人到至城南,寻着一家客店投宿。孟飞大步踏入,若男举目一望,见楣匾刻着“万域客栈”四字,左右红绸飘展,彩灯悬坠,像是新近开张;店门外候着数排就店旅客,肤色衣着,不尽相同,突闻一阵吆喝之声:“去去去……出去,出去。”
孟飞被一衣着鲜亮的店伴喝阻而出,他怫然喝道:“为何不让我住店?”那店伴道:“一看你就是个汉人,却扮作外邦的贵客要想插队,若不是我眼尖,没准儿就让你蒙混过了。”
孟飞道:“我本就是汉人,为何汉人便要排队?他们这些外邦蛮子如何得进?”那店伴低声道:“客官,你倒是真不懂规矩。但凡住店的客商,皆分四等名目,蒙古的老爷是为一等,各域来朝的外邦客人是为二等,黄河以北的汉人是为三等,南朝的蛮子汉人是为四等,这些外邦客人尚且未尽入住,你如何能抢得位?”
孟飞闻言,禁不住脸上一红一白,若换作往日,早已发作,皆因路上若男三番五次相嘱,凡事需要忍耐,一时强压愤怒,无伤、若男未料汉人在蒙古人眼里,竟连狗都不如,亦是怒气填膺,但因初来乍到,只得强忍于心,也不与那店伴多说,若男一把拉过孟飞道:“师父,想不想抢在那些蛮子之前住店?”孟飞知她一向巧计多端,怒气自消了一半道:“丫头,你有何主意?”若男附耳说了几句,直乐得他拍手叫好,无伤道:“若男,这方圆数里,又不止这一家客店,他不让住,我们换一家便是了。”
若男道:“蒙古人兴的规矩,走到哪里还不一样?我们走吧。”说罢拉着二人径往城郊疾去。三人寻了一处僻野之处伏下,若男道:“无伤哥哥,一会见着外帮过路的商旅,有合适的,借他们衣服换上,看那店小二还有何话说。”但见来往客旅,或四五七人,或十数人行队,纷沓而过。若男只怕是使臣贡员,不便下手,忽见远远一辆骡车驶来,车头坐着一老一少,像是主仆二人,皆是头裹粗巾,宽袖大袍;蓬车内坐一妇人,黑纱蒙着面,眸明清澈,眉黛微弯,拂窗而探。若男指上一弹,射出一枚银针,那骡子中针吃痛,长吁一声,拔足狂奔。车上二人一惊之下,拉辔不及,竟连人带骡翻入道旁杂草之中。三人抢上前去,点了他们穴道。
见那主仆二人嘴上吱呀咦呀大声叫嚷,孟飞听着心烦,又点了二人哑穴,只剩那妇人,被若男持剑挟在车内,早吓得心惊胆颤不敢出声。若男道:“别怕,我们只是想问你借几身衣服。”
见那妇人脸上颤栗不止,孟飞道:“丫头,你倒是聪明一时,这些都是大食商客,怎听得懂中原人讲话?”说罢叽哩哇啦与那妇人言语了一通。见她斜目看向一旁木箱,孟飞打开箱子,见面上搁着几身男女衣饰,往下皆是些香料、毛毯之类,想必是贩香料的客人;遂拿了衣服,搁下一锭银子,又对那妇人叽哩呱拉讲了一通。不料那妇人竟含掌在胸,伏身而拜。见三人走开,这才各自收拾好行装,也不惊嚷,策骡徐徐而去。
若男道:“师父,你怎么也懂大食语,几番话竟能让他们服服帖帖地乖乖听话?”孟飞笑道:“当年在西域之时,时常见着大食来人,其中亦有武功好手,我闲来无事,便欲寻他们打架,因此学了些个。”
无伤道:“师父适才与他说些什么?”孟飞呵呵笑道:“这几番话,译做汉文便是,我们是真主派来的使者,失了行头,借几身衣服,搭上几句大食法经文,未想果然奏效。”若男笑道:“师父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这回倒让我和哥哥开了眼了。”孟飞闻她夸赞,心下自喜,说道:“丫头,快将这衣服换上,看看合不合体。”
三人各寻隐敝之处换了衣裳,若男见二人穿着宽袖大袍出来,止不住笑道:“师父,无伤哥哥,你们怎么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无伤见若男着一身黑纱裙带,半掩着胸,看似衣不蔽体,恰巧透出细白的肌肤,尽显十分婀娜之姿,不觉面上一红,说道:“若男你……你怎么却好像没穿衣服?”若男脸上一红,方知自己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羞道:“无伤哥哥你……你敢取笑我。”
孟飞笑道:“大食女子出门定要遮上一块黑纱,还有外衫。”说罢将一件白衫与她披上,若男蒙了面纱,亦遮得严严实实,孟飞笑道:“适才丫头那身古怪行装,只可在自家显露。”三人走上大道,若男因衣服之事兀自惊羞,于路上一言不发,无伤不住劝慰,这才转有笑声。
众人取回马匹,另择了一家客店投宿,早有店伴笑脸来迎。三人自榔头崖寨来,石万夯裹足了银两,都被若男收在囊中,却因换了一身行头,不便开口,遂将银子都给了孟飞。那掌柜见他出手阔绰,要了两间上房,一桌酒菜,真当是西域来的富商,来回奉侍,甚是殷勤。
晚饭后各自回房歇了。第二日俟到正午,仍不见丐帮消息,三人心下焦灼,只觉这一身大食人的袍子穿着甚是不便,只等吃过午饭,出店换了便装,再四下打探一番。
正食间,突闻侧首雅厅内有客人说道:“明日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大天寿万宁寺中开宣法会,察必皇后进寺上香,与民祈福,天下臣民皆可前往开示。届时中原名流,外帮蕃臣,四方云集,好不热闹。”那说话之人一身锦衣华服,腰束玉带,头戴笠冠,像是朝中重臣。另一衣着华贵之人道:“只怕届时去的都是些朝中贵胄,汉人名士却是屈指可数。”那人叹道:“皇后贤德,多番劝言圣上,革除四阶人制,只可惜皇上均以天下初定,厉行祖宗法制为由,终是不允。想那汉人之中,贤良方正之士数不胜数,若能都归已用,何愁天下不定?”另一人叹道:“哎……但愿有朝一日,皇上能听得进去。据说万宁寺新来的住持桑措活佛,虽系番僧,佛法武功皆是高深莫测。”
那人道:“那桑措虽出身西番,祖上却是汉人,佛法造诣当真不错。”无伤但闻二人谈吐之间,像是开明有识之士,听他二人提及贤后、桑措等人,一时按捺不住,欲要起身打听,却闻孟飞道:“伙计,那叫什么桑措的活佛,是何等人?”那店伴赔笑着低声说道:“客官想必远道来此,不知这位贵人可是朝中近臣,伯颜大人。”
无伤听罢起身径向内厅行去,那店伴只怕惊扰了客人,正欲阻拦,却如何拦他得住?见已行至雅厅,连忙赔笑道:“大人恕罪,这几位西域来的客人想要打听万宁寺法会之事。”伯颜听闻笑道:“既是大食客人,请座便是。”
说罢倒了一杯酒与无伤。无伤学着西域的礼节与他作礼,那人也不含糊,当即起身还礼。三人坐定,无伤见那伯颜面阔方正,虬须凤眼,威气凛然;一旁客人头戴翅帽,也是彬彬有礼,倒像是位汉人朝臣,说道:“在下三人初来宝地,正欲见识中原法会,不知这万宁寺地处何方,还请大人明示。”
伯颜笑道:“过了东首崇仁门,直走便是。客人慕名来朝,不识路径,明日一早,我让府中之人与客人向导便是。”无伤道:“大可不必相劳,我等远来带着货品,多有不便。奈何妻子丈人不喜吵嚷,略略看过也就是了,如此多谢大人相告。”
他只怕多说被人窥出端倪,持礼谢过伯颜,便拉着若男出了雅厅。三人回到客房,无伤只怕那伯颜与张桢等人近熟,好在并未被其所察,略松了口气。若男笑道:“哥哥适才与那人说话,也还算得体,只是未问其详。”无伤道:“若男,你一向巧舌灵辩,怎么见了那伯颜,反倒不吭声了?”若男道:“我假扮大食女子,如何好说话?”心下只觉这外域男女地位不等,却有甚么好的,只盼及早褪了这身外衣。又听孟飞直嚷着要夜探万宁寺,晚饭后各自打坐凝神,俟到深夜二更,换了夜装,从窗口而出,向城东探去。
那大都城方圆百里,沿路所过城门皆有岗哨官兵。三人轻功何其了得,如何能让官兵们察觉?每过一处城门,皆仔细对照,相继绕过“文明门”“齐化门”、行至第三处城门,果然见着楣石上刻着“崇仁门。三人展开轻功扶墙而入,片刻间便到了城内,但见道上时断时续亦有元兵巡察,众人绕开官兵,择暗路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