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鹞店古寨 鬼盗隐居

　　邙山之南的河南洛阳，古寨星罗棋布。其中孟津县平乐镇后营村的鹞店，就是一座极富盛名的古寨。这座高台式古寨位于邙山北麓，自然形成的楔形山脊突入洛阳盆地，犹如鹰鹞展翅，俯瞰洛阳，因而古寨得名“鹞店”。此寨东、南、西三面临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曽为驻兵防寇重地。据史料记载，东汉至隋唐年间，朝廷在鹞店古寨南门外辟有演武场，筑有烽火台，东汉时汉灵帝就曾在此处耀兵。汉魏时期，鹞店古寨外国商贾云集，十分繁华。
　　随着岁月的变迁，洛阳的很多古寨都冷清下来，曾经繁荣一时的鹞店自然也不例外。寨墙因风剥雨蚀以及人为的破坏，而今仅存东、南两座寨门。落寞的古寨中，还保留着二仙庙、关帝阁、望京门等遗址。其中为数不多的古寨民居，大部分都是私秘性极好的四合院，沿着南北街而建，均为两面坡瓦房。门楼建筑格外别致、美观、气派。古老的山寨在绿树掩映下，寨墙巍峨，井然有序。古寨环境幽馨，静美宛若世外桃源。那一株老树，一池碧水，一排石阶，一条小路，无不烙下岁月沧桑的印记，让古寨的整体风格变得硬朗起来。
　　邙山鬼盗郑伯虎自云南江川县归来，为避世人耳目，便拉家带口躲到民居古朴的鹞店古寨，藏头匿尾地隐居下来。他牢牢地记住了父亲郑浩杰的教诲，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干“摸金”的勾当。表面看起来，郑伯虎过着悠然自得的清闲生活，但是他的心里并不平静。依照他的性格，即使不能轰轰烈烈，也要活得铿锵有声；岂能窝在封闭的罐头盒里，缩头缩脑的混日子？况且，几个一直追随他的徒弟，始终无怨无悔地跟着他不肯离去，倒教他于心不忍。但是老父亲的临终遗言，郑伯虎却又不敢违背。于是乎他暗下决心，一俟躲过风声，就遵照父亲的遗愿，带着儿子郑小虎以及几位铁了心的徒弟，在孟津县城有声有色地开一家古玩店。心中有了这个念想，每日便不再那么焦躁。
　　这天傍晚，郑伯虎绕过鉴池，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二仙庙。传说，这庙中供奉的“二仙”，就是晋代女道士魏华存，又称紫虚元君、魏夫人，尊为上清派第一代太师，民间称之为“二仙奶奶”。相传隋朝末年，李世民与单雄信交战失利，退守鹞店寨，方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然而，李世民虽然凭据天险，守住了隘口，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处境十分危急。
　　李世民正在焦虑万分之时，只见帐外走来一位老妇人，左手提个小瓦罐，上面扣了三只碗，别了三双筷子，右手拿了一把稻草。老妇人说，瓦罐里的米饭和这把稻草，足够你三军享用。说完，老妇人就不见了。果不其然，米饭和稻草把李世民的人马喂得饱饱的。当晚偷袭敌营，大获全胜。李世民当了皇帝之后，就在鹞店屯兵处，修建了二仙庙。旺盛的香火，延续了几百年。后来，原国民党第20路军总指挥兼河南代理主席、陆军上将张钫（后弃暗投明，任全国政协委员），于民国6年，捐资700枚银圆，重修了二仙庙。
　　郑伯虎拾级而上，信步走进了庙门。恍惚之间，他瞅见正殿里走出一位老妇人，以为是前来礼拜的香客，也就没有在意。不想，那位老妇人却温和地朝他招招手，然后坐在了殿前的石台阶上。郑伯虎觉得好生奇怪，自己并不认识那位老婆婆，莫非她有什么事情有求于自己？于是，郑伯虎便缓步朝老妇人走去。然而，他越往前走，越觉得疑惑。
　　郑伯虎来到老妇人的面前，和蔼地问道：“老人家，你叫我过来有啥事儿吗？”
　　老妇人说：“与当年贞观年间相比，来这里进香的香客少多啦！”
　　郑伯虎笑了笑，颇有些戏谑地说：“你老人家还知道有个贞观年号，晚生当刮目相看啊！”
　　老妇人也抿嘴一笑：“比起你给出土文物的断代本领，我是望尘莫及呀！”
　　郑伯虎心中一惊，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老妇人。只见她面目慈祥，气质不凡，便信口问道：“老人家从哪里来呀？”
　　老妇人说：“从来的地方来。”
　　郑伯虎说：“那是自然！从来的地方来，往去的地方去，这是再明白不过的老客套话。你老人家倒也会拿来搪塞人。”
　　老妇人说：“依着你的意思，我说的是老客套话？”
　　郑伯虎不冷不热地说道：“可不是怎的！只有痴呆的傻瓜，才不知道自己是‘从来的地方来，往去的地方去’。我本意是想跟老人家套近乎，问问你是何方人氏，说不定能攀上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老人家既然不想给这个面子，也就算啦！”说着，就要抬脚往别处去。
　　老妇人呵呵一笑说：“来自来，去自去。古往今来，多少人求拜二仙奶奶，祈福纳祥保平安。你来二仙庙，自然是从来的地方来，可你知道何方乡土，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吗？”
　　郑伯虎由不得一怔，觉出了老妇人那话份量，便说道：“请老人家指教。”
　　老妇人说：“你身为善福寿，只把此地当作游玩解闷的地方，就不怕冒犯了二仙奶奶吗？”
　　郑伯虎朝老妇人深深一揖，说：“承蒙老人家的善意！不瞒老人家说，我来二仙庙，确实是闲逛于此，并非是为了烧香拜神。”
　　老妇人冷笑一声，说：“我早就看出你是个狂悖之徒，一身暴戾之气。岂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已经金盆洗手，却又不甘于安享‘清静寡欲，不慕荣利’的生活。似这等躁动，难免不惹出祸来。可叹世人蒙昧愚钝，贪惏无餍，到头来害人害己，落下灭顶之灾。”
　　郑伯虎听罢，顿觉后脊梁骨一阵发凉，额头也沁出一层冷汗。他想进一步请教，却见老妇人已然起身，重又踱进了大殿。郑伯虎紧追几步，谁想迈入大殿的门槛，那位老妇人竟然不知所踪。郑伯虎长叹一口气，只得郁闷而返。
　　夜深时分，鹞店古寨笼罩在神秘的夜幕之下。挂在西天的淡淡月牙，渐渐被打着闪电的乌云遮住了，天地变得越发昏暗起来。闪电之下，几座高大的古冢神秘地屹立着。地面上的黄土被一阵阵雨前的风卷起，在半空中弥漫。庄稼在风中不停地摇摆着，像一片起伏的海浪。黑暗中，一盏被风吹得不停晃动的灯笼，在枝桠怪异的林中慢慢地移动着，时隐时现。朦胧的光影里，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两条模模糊糊的人影。
　　蓦然之间，从小树林的深处冒出一股白色的雾霭，并很快地漫延开来。当白色的雾霭渐渐消散的时候，那盏灯笼以及两条隐约的人影也不见了。猛可里，几只栖息在枝桠上的夜鸟仿佛被什么惊动了，扑愣愣地拍动翅膀飞上了天空。这时候，一只灰白色的老狼，蹲伏在一座古冢封土上冲天而嚎，那声音凄厉而悠长。
　　正在熟睡中的郑伯虎被恐怖的狼嗥声惊醒了，他忽地坐起来，望着被闪电打亮的窗棂，好半天一动不动。郑伯虎的妻子孙秀霞，也被惊醒了。她看到丈夫那副样子，感到非常惶恐。
　　孙秀霞给郑伯虎披上外衣，说：“虎子他爹，又做噩梦啦？”
　　郑伯虎低沉地说道：“这些日子，我咋老是觉着好像要发生啥事似的。”
　　孙秀霞说：“自从得到牛虎铜案，你哪一天不是这样？”话音刚落，窗外又传来了神秘而恐怖的野狼嗥叫的声音，“这叫声咋这么瘆得慌？”
　　那怪异恐怖的狼嚎声尚未消失，远方便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郑伯虎不安地起身下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檀香木宝盒，放在八仙桌上。然后慢慢地抽开盒盖儿，把盒中之物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孙秀霞只觉得眼前忽地一亮，一件闪烁着幽幽青光的青铜器——牛虎铜案，展现在她的面前。
　　孙秀霞问道：“它当真是传说中的牛虎铜案？”
　　郑伯虎语气肯定地说：“绝对错不了！你看，这件铜案由一虎二牛组成，案体为立牛，蹄作案腿，前后蹄间有横梁相连；大牛的颈肌丰硕，巨角前伸，给人以重心前移和摇摇欲坠的感觉；椭圆形的牛背作案面，四周有凸起的口沿，使案面呈盘状，上面可以摆放供品。大牛尾部铸有一只虎，虎口紧紧咬着牛尾，四只爪子抓住牛的后胯朝后仰，使案身恢复了平衡。大牛腹下横置一头小牛，立在腿间的横梁上，与大牛呈十字交叉形状，这样就增强了案身的稳定感。它的造型多漂亮、多讲究。这是一件当之无愧的国宝啊！”
　　孙秀霞忧心忡忡地说：“虎子他爹，咱们不该把牛虎铜案留在家里，咱们的命薄，托不住啊！”
　　郑伯虎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痛苦的目光，颇有些不快地说道：“看你胡说些啥？为了这件牛虎铜案，爹把性命都搭进去了。听爹说，牛虎铜案是个有灵气儿的宝器，用来做镇宅之宝，没有不发家的。”
　　孙秀霞担心地说道：“小虎看见你拿回来了牛虎铜案，也闹着要去摸大坑，你可一定要管住他。叫官府抓住，那是要杀头的呀！”
　　郑伯虎说：“你就放心吧！我已经跟徒弟们打过招呼了，谁也不准带小虎上邙山。我都金盆洗手了，咋能叫咱们的儿子再去倒斗。虎子他娘，我在孟津县城买下的店铺，正在抓紧装修，明天你跟我一块去看看吧；挑个好日子把古玩店开起来，咱们也堂堂正正地做人。”
　　孙秀霞由不得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总算不干倒斗的营生啦！”
　　灯下的牛虎铜案泛着青光，仿佛笼罩着一股绿色的光环。一道闪电之下，绿色的光环幻化出奇异的色彩。接着，响起了一声霹雷。
　　大半夜老天爷折腾了一阵子，干打雷不下雨。第二天清晨时分，风停云散，天气十分美好。郑伯虎便拉家带口赶着一辆牛车，离开了鹞店，直奔孟津县城。几名徒弟一见师父携全家回到了县城，高兴得什么似的，很快就帮着郑伯虎一家安顿下来。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正当古玩店铺在紧锣密鼓地装修的时候，塌天大祸竟不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