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牛虎铜案 横空出世

　　话说在云南省江川县境内，有两座湖泊——抚仙湖与星云湖。抚仙湖因湖水碧绿清澈、晶莹剔透，波光妩媚迷人，被古人称为“琉璃万顷”。
　　相传两位仙人因慕湖光山色，忘记回返天廷，变成并肩搭手的巨石，立于湖的东南方。湖上驾舟遥望，宛如仙人伸手抚摸莹碧的湖水，故名“抚仙湖”；星云湖在月明之夜，皎洁的月光映照湖面，如繁星闪烁，坠入湖中，晶亮如云，故而取名为“星云湖”。两湖之间，仅一山之隔，有一条玉带河相连，俗称江川海。在河道中段的河边，耸立着一块形状狰狞的嶙峋怪石，上面镌刻着“石怪鳞惊”、“鱼各有性”和“思亲怨石”的题字，当地人叫它“界鱼石”。
　　说来也怪，相通的两座湖泊，鱼却不相往来。也就是说，抚仙湖里的䆲䆡鱼与星云湖里的大头鱼，一旦游到这块界鱼石前，便各自掉头而返，从不越界。明代云南巡抚姜思睿途经此地，感怀此事，题诗一首：“星云日向抚仙流，独禁鱼虾不共游。岂是长江限天堑，居然尺水割鸿沟。”
　　这一天，隔河上的蟠龙桥，走来父子二人。他们并非寻常慕名而来的游客，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墓贼。父亲叫郑浩杰，人称“孤山灵狐”，瘦削的古铜色脸膛，闪着一双沉邃的目光。尽管年纪有些大了，却依然还是那样干练；儿子叫郑伯虎，年近不惑之年，生得虎背熊腰，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憋在体内，随时都会暴发出来似的，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虽然没有父亲那般深邃，却也充满了智慧，显露出刚毅顽强的性格。他也不是个等闲人物，江湖人称“邙山鬼盗”。
　　民国年间，风云多变。军阀混战，民不聊生。黑白两道，也是诡诈异常。这父子俩不畏艰辛来到江川县，是因为境内的江城镇李家山，有一片距今有两千多年的滇国古墓群，那里面埋藏着绚丽多彩的青铜文化。李家山出土的青铜器，在云南乃至世界青铜史上占有极高的地位。盗得一件宝器，便足以富甲乡闾。
　　郑伯虎问道：“爹，咱们大老远的从河南奔到云南，不会走空吧？”
　　郑浩杰说：“虽然说我过去来这里踩过点，觉得八九不离十。但走空不走空，那也要看运气了。当年我的师父对我讲，云南古滇王国的青铜器，因为不受中原礼教的束缚，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所以从战国到西汉年间非常的辉煌。后来不知是啥原因，这个青铜王国突然神秘地消失了，成为千古之谜。所以摸金门的弟子，都把能得到一件古滇王国的青铜器，看作是平生的荣耀。”
　　郑伯虎说：“爹，到了李家山，我一定给您多摸几个值钱的家伙。”
　　说话间，突然刮过一阵大风，天空随即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团之下，只见一个漏斗状的巨大水柱，一边飞速地旋转，一边在星云湖面上向前移动。就仿佛古代神话里，一条腾云驾雾的跤龙，从滚滚的波涛之中窜了出来。人们惊呼：“龙吸水啦！龙吸水啦！”果然，那星云湖被吸起一层湖水，水位骤然下降。紧接着下起了泼瓢大雨，天地间顿时混沌一片。
　　这震撼人心的场面，令那些身临其境的人，个个感到异常恐惧。尤其是在湖面上的行舟之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站在星云湖畔的一老一少，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龙吸水”的奇观。尤其郑伯虎兴奋地紧攥双拳，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此刻，他被天地间那股超常的巨大力量，完全折服了。这种奇观，全球不少，但在星云湖属于相当罕见的现象。人在大自然的面前，竟然显得那么渺小。
　　郑伯虎望着星云湖上搅动的通天水柱，情不自禁地问道，“爹，那多像是一条蛟龙在吸水呀！”
　　郑浩杰低沉地说：“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听老辈人讲，龙吸水又叫龙摆尾，还有叫倒挂龙的，反正都跟龙有关系。不过，星云湖上的龙吸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以当地人的说法，‘龙吸水，水顺龙，古滇盗墓必发生’。这是天公给的警示啊！”
　　郑伯虎听了一愣，问：“天公警示？那我们此番不是白来啦？”
　　郑浩杰说道：“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岂能劳而无功？人啊，有时候糊涂得很哩！总以为有了天公警示，就没有人敢来‘倒斗’了。”
　　郑伯虎倔犟地说：“对着哩！咱们偏就给它来个灯下黑，在滇池大显身手。”
　　郑浩杰说：“但是你要记住咱们的行规，不毁墓主尸骨，不坏陵墓结构，只取最有价值的陪藏品。这就是江湖上说的‘盗亦有道’，不可忘记了。”
　　郑伯虎点点头，说：“爹，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
　　郑浩杰感叹地说道：“孩子，穷则思变，富则思淫，往往由不得自己啊！我的师哥孤独霸，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拿空了陵墓中的所有宝器，最后惨死在墓道里。”
　　说话间，“龙吸水”的奇观消失了，星云湖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然而，那震撼的场景，以及郑浩杰的谆谆告诫，却深深地印在了郑伯虎的心里，令他终生难忘。
　　且说郑氏父子如期来到了背山面水、风景宜人的江城镇早街村，找了一处僻静的人家，谎说是赶路累了打打尖。乡民都挺朴实，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村后的山丘，就是李家山古滇国的陵墓群。古滇国的青铜文化，被誉为“南滇文化之花，国家稀有之宝”。埋葬在那里的青铜器，构思新颖、造型奇特、工艺精湛。大江南北，不知有多少盗墓贼觊觎着这块风水宝地，梦寐以求地企盼得到一件青铜宝器。
　　郑氏父子来到李家山，以他们娴熟的技法，很快就选中了目标。那是一座颇有气势的古墓。据后人考证，它是古滇国王的陵寝。就在这天夜里，他们终于动手了。打盗洞对于郑氏父子来说，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这是一个技术性非常强的活儿，它不但要速度快，更要目标准。盗洞打下去，要直通寝室，丝毫不能拖泥带水。因为是行盗，便不能张扬。否则工夫大了，就会被人发觉。一旦叫人抓住，那就是个砍脑袋的罪过。
　　此时，天空阴云密布，看不见星星月亮。按理说，这是盗墓者的好机会。眼看着盗洞已经挖好，却骤然间雷电交加，轰隆声响个不停。郑氏父子暗暗叫苦，如果不下去，说不定盗洞明天就会被人发现。可如果下去，却又犯了大忌。凡盗墓者都懂得，天廷震怒之时，那是万万不能盗墓的。
　　郑浩杰惊恐地说道：“伯虎，天怒地动，必将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收手吧！”
　　郑伯虎固执地说：“爹，那不过是老辈人的传说。洞已经打好了，怎么着也得下去看看啊！”
　　说着，郑伯虎仗着年轻气盛，根本就不听父亲的劝阻。他趁着父亲收拾家伙的时候，竟贸然地进入了盗洞。郑浩杰再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闪电雷鸣之下，郑浩杰守在盗洞前焦急万分，生怕郑伯虎有什么闪失。眼看着一个时辰将要过去，仍然不见下面有什么动静，那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乱成一团。猛然间响起一个惊天盖地的霹雳，把个郑浩杰吓得变了脸色。借着闪电耀眼的光芒，他恍惚看见一条人影掠过树丛，瞬息之间消失了。郑浩杰心中一惊，冲着洞口大声疾呼起来。
　　“伯虎！伯虎！你快上来呀！”
　　随着又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声，郑浩杰得到了郑伯虎发出的信号，便急忙使劲地拉着绳索。须臾，洞口露出一颗面戴口罩的人头。他一把取下口罩，刺眼的闪电照亮了郑伯虎那张阴森而苍白的面孔。
　　“爹，你看！”
　　说着，郑伯虎兴奋地托出一件青铜器，举给郑浩杰看。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照亮了那件凝重的青铜器。但见宝物放射出幽幽青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郑浩杰只觉得眼前一亮，由不得惊呼起来：“牛虎铜案！”
　　千百年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战国时期的古滇王国有一位能工巧匠，耗尽毕生的心血，制作了一件祭祀用的青铜宝器，谌称绝世珍品。形状是一头老牛宁愿被猛虎吃掉，也要保护自己的小牛。业内通常给青铜器定名，主要根据三个方面：器形、铭文和纹饰。也就是说，用最简练的词句，直接表述出器物的外在形式和最本质的内涵特征，突出青铜器的个性和特点，使人一听其名，如见其物。所以业界给这件铜器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牛虎铜案。
　　古滇王国的贵族，把这件牛虎铜案视做神品。传说中，谁能够拥有它，就会具有虎一样的威猛，牛一样的稳健。而且，在中国的俗文化里，牛还象征着财富。郑浩杰过去只是听老辈人讲起牛虎铜案，心中将信将疑。今日果然看到了这件宝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郑伯虎欣喜若狂地说道：“爹，咱们发大财啦！”
　　郑浩杰叹了一口气，说：“孩子，有句老话，乱世出重器，必招灭门之祸。快把牛虎铜案送回去吧！”
　　郑伯虎执拗地说：“不！地下的冥器，哪一件不带着阴气？牛虎铜案既然是旷世国宝，我决不放弃它！”
　　话音未落，猛听一声尖厉的唿哨，接着一个恐怖的怪叫声在黑黝黝的四野震响起来：“还我牛虎铜案！还我牛虎铜案……”
　　郑浩杰顿时大惊失色：“快走！”
　　郑伯虎慌忙问道：“爹！这是谁呀？”
　　郑浩杰谈虎色变地说：“孤独霸！”
　　随着一阵狂野的笑声，便见一个鬼怪似的人物从黑暗中飞奔而来，一脚踢翻了郑浩杰。顿时，郑浩杰口吐鲜血，扑身倒地。
　　郑伯虎赶忙奔过去，一把扶起了郑浩杰，大声问道：“爹！孤独霸不是已经死了吗？”
　　孤独霸哈哈大笑说：“诺大世界，无挂无碍。想去就去，想来就来。想我威镇四方的孤独霸，一生都在寻找牛虎铜案，想不到却落在了你们的手里。郑浩杰，我一路跟踪你们，没有白耽误工夫。牛虎铜案是云南的宝器，岂能叫你们拿走？把牛虎铜案留下，我放你父子一条生路！”
　　郑浩杰神情紧张地把牛虎铜案往郑伯虎的怀里一塞：“你快走，我来对付他！”
　　郑伯虎执拗地说：“爹！我不能丢下你！”
　　郑浩杰挣扎着站了起来，说：“孤独霸，你我本是师兄弟，情同手足，怎么可以相互残杀？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牛虎铜案本是我父子二人冒犯天威摸上来的，你倒好意思巧取豪夺。”
　　孤独霸怪叫着：“郑浩杰！星云湖现‘龙吸水’，上天已经警示有人盗滇王古墓。我趁机潜伏在这里，就是等着你们上钩。如今钓到了大鱼，我岂能放你们过去。”
　　郑浩杰情知躲不过孤独霸的纠缠，便一把推开郑伯虎：“不要管我，你快走！”
　　郑伯虎抱着牛虎铜案，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他将牛虎铜案塞给郑浩杰，便拉开架势，要跟孤独霸拼命。
　　郑浩杰没容郑伯虎出招，便又将牛虎铜案推回他的手里，着急地喊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快走啊！”
　　孤独霸生怕郑伯虎跑了，一下子扑了过来，欲抢夺牛虎铜案。
　　郑浩杰奋不顾身地迎头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孤独霸的后腰，冲郑伯虎厉声大叫：“畜生！还不快跑！”
　　郑伯虎愣了一下，看到父亲严厉的神情，只得抱着牛虎铜案，不顾一切地向密林没命地跑去。然而，没等郑伯虎冲进密林，孤独霸已甩开郑浩杰，从黑暗中飞身追上来，拦腰截住了郑伯虎。于是，两人便激烈地厮打起来。郑伯虎不是孤独霸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眼看牛虎铜案就保不住了，郑浩杰及时地赶到了。他使出浑身的解数，与孤独霸打成了一团。尽管父子两人拼死力战孤独霸，但仍然不能取胜。
　　孤独霸终于夺得了牛虎铜案，禁不住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狂笑：“哈哈哈，我想牛虎铜案都快想疯啦！”
　　郑伯虎趁孤独霸没有防备，便挺身冲了过去，将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孤独霸的腹部。只听孤独霸大叫一声，一掌将郑伯虎击出丈把远，然后拔出来匕首，狠狠地掷向了郑伯虎。说时迟、那时快，郑浩杰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身体护住了郑伯虎。那把飞来的匕首，不偏不歪地刺进了他的胸膛。郑浩杰口吐鲜血，一下子瘫在了郑伯虎的怀里，而孤独霸也扑倒在水坑边。
　　郑伯虎大声喊叫着：“爹！爹！你醒醒啊！”
　　浑身血淋淋的郑浩杰慢慢地苏醒过来，他双手捧起了牛虎铜案，有气无力地说：“伯虎啊，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你要好好珍藏它。此地不可久留，拿着它赶紧离开云南，回老家去吧！”
　　郑伯虎不解地问道：“老家？我们的老家在哪儿？”
　　郑浩杰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北方，说：“河南……洛阳孟津……”
　　郑伯虎紧紧地抱着郑浩杰，泣不成声地说：“爹！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走啊！”
　　郑浩杰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不行了，不能跟你回去了。我……明知道上天有警示，却硬要带着你来摸金，犯了大忌啊！你回到河南以后，不要……不要再干‘倒斗’的活儿了。将来开家古玩店，当一户……好人家吧！”
　　孤独霸忽忽悠悠地站了起来，狂野地狞笑着：“你休想拿走牛虎铜案！”
　　说着，孤独霸踉踉跄跄地朝郑伯虎走了过来。郑伯虎胆战心惊地抱着牛虎铜案，惊恐地瞪大眼睛，恐惧地注视着孤独霸越走越近。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郑浩杰一把将胸前的匕首拔下来，冲郑伯虎大喊一声“接住”，便奋力将匕首抛了过去。郑伯虎顺手接过匕首，狂叫着朝孤独霸冲了过去，再一次把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孤独霸嘴里“噗”地喷出一口血水，随着一阵滚滚的雷声，慢慢地倒了下去。
　　突然间，郑浩杰脚下的土地发生了塌陷，眼瞅着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郑伯虎慌忙扑过去抱住父亲的上半身，使劲地往外拽。
　　郑浩杰口吐鲜血，猛力一推郑伯虎，厉声大叫：“你！还不快走！”
　　郑伯虎被推出好远，他怀里抱着牛虎铜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泥土吞没了，由不得放声大哭：“爹！爹！”
　　郑伯虎抱着牛虎铜案“扑通”一声跪下了，望着呑没父亲的土坑，哭得泣不成声。这时候，只见旷野上飘浮着一片雾霭，向密林漫延过来。郑伯虎带着牛虎铜案，悲痛欲绝地离开了云南江川，回河南孟津老家去了。然而，这件绝世无双的宝器，却引出了一场可歌可泣的悲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