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兄弟相残(2)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4-11 18:54:18 字数:3418
“兜住他!兜住他!快兜住他!别让他跑了!”罗震山大叫着,一面追下楼来。
张芝青一看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地步,也管不得伪装了,他张开胳膊兜牢罗震海说:“你还想逃到啥地方去!”一下子就拖住了罗震海。罗震海使劲挣扎。张芝青把他死死地拖牢不松手。接着罗震山上去推,想把他弄到楼上去。罗震海更使劲争扎。于是三个人纠缠在一堆。但毕竟是罗震海年轻,他们两个人还拉不过他一个。罗震海终于挣脱了他们的手。边拳打脚踢抵挡着,边往楼下退。罗震山和张芝青死死地拖住他的衣襟和胳膊,三个人一块跌跌绊绊地跑到楼下去。冲到楼下,罗震海猛一下挣脱了他们的拖拉,奔到客堂间前面的大门口去。死蟹听到她丈夫呼喊,看小叔子冲下来,正想关门。可她一手提着一盏美孚灯,恐怕手上的灯让他撞翻,看她小叔子气势汹汹冲来,忙往旁一闪。罗震山眼见他就要冲门出去。一看急了,让他逃出去不得了啦!赶快从门背后抱起一条像小腿一样粗粗的大门关,向罗震海盖头盖脑打去。罗震海闻声回过头来,一棍正好打在罗震海的额头上。血从罗震海的额头汩汩地流下来。罗震海感到`一阵昏晕,终于倒在地上不会动了。
罗震山睁大眼睛愕了一下,看罗震海一时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会动了,他怔了一下。用手去罗震海的鼻子低下试试还有没有气?一试好像已经没有气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棍打得这么厉害,竟把他砸死了。忙叫张芝青和“死蟹”老婆来帮忙:“快!快!快把他拖到后间去!”
“死蟹”吓坏了。吓得脸色煞白;混身打抖。张芝青也战战兢兢地过来;一同来帮罗震山处理罗震海的遗体。罗震山感到一时里拿不出去,怕被别人撞进来看见。他同张芝青连扛带拖地把罗震海拖到后间谷仓里去。等天暗时叫陈二妹到后花园挖个坑,把他埋埋掉算了。
把罗震海拖到谷仓后,罗震山命令“死蟹”,快把地板上血迹揩掉。“死蟹”战战兢兢地只得到房间里去拿拖把和回汤桶。可是客堂间里没有拖把。因为平日扫地拖地板都是三阿婶干的活,三阿婶把拖把都放在杂物间里。于是她只好也到杂物间去拿拖把。拿来拖把后她又悄悄地去河埠头提水。可这接二连三的行动,不想吵醒了睡在厨房旁边小间里的三阿婶。三阿婶忙披着衣裳出来,一看“死蟹”提着拖把不知去拖那里,忙上来夺她手里的拖把说:“是不是喝酒吐了?我去拖。”
“啊,不,不。”死蟹忙把拖把往身后一藏说,“这么晚了你歇着吧。断命的,他们黄汤灌得太多了,吐得一塌糊涂;我自己去拖拖算了。”
但三阿婶不了解她现在的情况,坚持上来要夺她手上的拖把说:“哎呀,这本是我做的事体,怎么能叫您来拖?来,把拖把给我;我去,我去。”
“我会拖的,我会拖的。”“死蟹”把拖把捏得牢牢的,“一点点脏我自己去拖拖算了;你去睡吧。”
三阿婶见她这样坚持,也就随她去了。心里想: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怎么这样体谅起我来了?好,那我乐得休息。但她仍不安地在房门口看。
“死蟹”吃力地提进水去,把客堂间拖擦了一遍又一遍,足足换了三桶水;才勉强把地板上的血迹拖干净。对于她这个平日横草不捡,竖草不拿的老板娘来说,真够吃力的了;累得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又担惊受怕的,吓得她面孔惨白。又恐怕三阿婶走进来。当总算拖干净最后一涂脏水提出去从河埠头回来时,三阿婶在门洞里看见她都吃惊:“啊,你拖好了?”
“嗯,拖好了。真脏,拖了好几桶。”“死蟹“心慌意乱地回答。
当“死蟹“摇摇摆摆地拐着小脚步走上楼去后,三阿婶在自己房里思虑开了,感到今日事情真有点蹊跷:罗震山喝酒倒是常喝醉的,他喝醉了不是骂人便是睡觉;却从来不吐。怎么今天他会喝得呕吐起来?真是怪事!晚上她看见罗震山在张芝青一块吃饭的。张芝青这家伙更没见他喝得呕吐过。他平常酒喝得不多,很有分寸的。从来不醉。再说即使呕吐了,叫她去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死蟹”今天怎么这样积极?酒醉吐出来的东西又脏又嗅,连她自己碰到都感到厌嫌;可今天“死蟹”竟会忍嗅忍脏去干这种活?这个从不摸扫把和拖把的人今日却变得这样勤劳和体谅她这个老妈子起来;真是怪事。而更奇怪的是,当她夺过她手中的拖把要帮她去拖时,她为啥又显得那么慌里慌张的?慌得好像脸都白了;难道她不是去拖地板?而是去擦别的东西?
阿婶这么疑惑地思忖着,忽然她嗅到一股血腥味。“啊!这血腥味是从那里来的呢?这里又不是灶间,就是灶间平常没杀鸡杀鸭也没血腥味的呀。她开出门来向杂物间这么一看,她感到那气味好像是从拄在地上的那把拖把上散发出来的;她好奇地俯下身去靠近拖布一嗅:可不,拖把很血腥臭;正是从它那里散发出来的。这说明拖把刚才是去拖擦什么血迹了。
“啊,我明白了。”三阿婶这时意识到一椿可怕的事体在这大屋里刚才发生过。刚刚“死蟹“是去拖血迹的。屋里又弄杀了什么人!刚才她在厨房间好像听到这边有叮叮蓬蓬的声音。她记得上次东洋人来,叫三五支队游击小组打死了几个鬼子和伪军,在客厅里把尸体扛出去后她去拖了老半天的地板,而后那拖把也是这样血腥气的。
想着,她即披衣下床,悄悄走到客堂间去。客堂间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门,头向里一张,果然也嗅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嗯,一点不错,刚才‘死蟹’是来客堂间里拖血迹的。可这到底是什么人给弄杀了呢?一时里她吓得混身发抖;她觉得自己就像住在魔窟里那样的可怕。这死人又给他们弄到啥地方去了呢?没有疑问,给他们弄死的准是好人。她回想起以前在小花园里给罗震山逼死弄死的好几个年轻的妇女。她觉得那死了的一定又是一个不服他的淫威的强硬的人。强烈的同情感使她胆大起来,她在客堂间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查看那血迹的去向。
她听见楼上他们又响了一会,没有声音了,大概他们已经睡了。她从衣袋里摸出来一包火柴划着了一根,在地上照看。发现那血迹循客堂间后头而去。她走到后面走廊去看。“死蟹“疏忽了没有去拖过,见路上还明显的一滴滴的血迹滴在那里。她又划了一根火柴循着这条血迹照过去;发现那血迹到谷仓间没有了。呵,这被弄死的人难道还会在谷仓里放着?她又划了一根火柴从谷仓板缝里往里一望。这一望不要紧,吓得她差点儿喊出声来,使她混身汗毛直竖;我的天!谷堆上竟扔着一个人!那人仰面躺着。她感到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好眼熟,再划根火柴一照,发现躺着的那人竟然是震海!
“呵,是震海给他们打死了!”她顿时悲痛得要哭出声来。她一时里跌跌冲冲浑身打抖,血往脑门冲。赶快走到自己睡的房间去。
在这座大屋里,谁都把她当佣人看待。人们使唤她时都是“喂喂”“唉唉”的,只有这个罗震海亲切地叫她“阿婶”,常对她嘘寒问暖。她在厨房忙不过来时,他来给她帮忙烧火打水。她生病了,他给她请来李露林医生为她看病。当年在学校读书时每次回家,总也先到厨房间来看看她。他对她像儿子对母亲一般亲。她也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对待了;他是她在这幢大屋里唯一的一个亲人。她时时刻刻记挂着他。后来他到乡公所去了,她当时有点不满地问他:“阿海,你以前不是顶讨厌那些人的么,怎么如今你也去吃这个饭了呢?”他悄悄地告诉她:“阿婶,你以后会明白的。你相信我。我不会去做坏事的。”她相信他可能是和他金老师那样的人,挂着国民党牌子做着共产党事体。
他去了乡公所后,常常忙得很晚才回来。她总把饭菜给他在锅里暖着。有时就给他切好一碗年糕,等他回来给他烧年糕汤吃。
头一个月他从乡公所拿来了工资,他就悄悄地给她三元洋钱,说是给阿婶做件衣裳。以后三元两元的常常接济她给她零用。说你在这里吃一口饭罪过了,就像奴隶一样;连一元零用钱都没有。
这两天来更是天天到很晚了才回来,她问他这晌怎么这么忙,出了什么事?他说后埠桥三五支队叫国军和伪军打死打伤了很多人。他在金老师那里忙着帮助给三五支队救护伤病员。今晚他这么晚回来,他刚刚从伙房里吃了她给他做的年糕汤。因为饭已经冷了,他还赞不绝口说这年糕汤味道真鲜。刚才吃了饭上楼去。谁知一下子竟给他狼心狗肺的阿哥给活活打死了!
三阿婶一下子难过的气塞胸膛。她呜咽着一颠一拐赶紧走到长工间去找老薛根。老薛根听三阿婶如此这般一说,赶紧跟着她来看;从谷仓板缝中看到震海躺在那里也呆了。想撞进去看是不是还活着。见谷仓门上被一把大锁锁得紧紧的,也无法进去;要撞开谷仓板,一定会震动震山。他感到这事体靠他们两个人还不行。联想到罗震山几次三番招引日本鬼子和伪军进村来祸害百姓,如今他越发狠毒了,连自己的阿弟都敢把他活活打死;这老板太无情无义了。得立刻去告诉三五支队、自卫队。
“三阿婶,你在家看着,我去趟金村。”老薛根跌跌绊绊撩田撩畈往金村跑。只一袋烟功夫就来到了金村,奔到金士昌家门口咚咚咚地擂起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