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菱军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蓦地出现了闪烁的警灯。只见两辆警车停在路边，车前站着几名武装巡警。其中一位警察举起闪光的指挥棒，向我发出停车检查的信号。按照警方的指示，我将汽车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并主动下车出示了驾照。刚刚经受过一场惊吓，此时看见警察，倍感亲切。警察打量了一眼我的胸襟，目光立时变得冷峻起来。我很快就意识到，由于我洁白的衬衣上透着湿湿的汗渍，这才引起了警察的警惕。我想跟警察解释，说自己在不久前曾与鬼魂打过交道，那是吓出来的冷汗。可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跟警察讲坟地里闹鬼的事儿，那不是在说聊斋吗？更加糟糕的是，警察在我车内的工具箱里，搜出了一把三菱军刺。
　　“你为什么携带管制刀具？”
　　我一时怔住了，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虽说我是一名记者，走南闯北，常常会碰上一些危及安全的事情，但是我从来不携带防身器械，以免招惹麻烦。警察见我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以为我是在装傻充楞，便将三菱军刺严肃地举到了我的面前。
　　对于三菱刺，我多少知道一些。这是最厉害的军刀之一，被人称作“放血王”。它的刀身呈棱型，三面血槽。由于经过热处理，硬度极高，可以穿透普通的防刺服。三菱刺扎出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刀身刺入人体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在体内形成大量泡沫，阻塞住血管。它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厘米左右，就可使人即刻毙命。看过李连杰电影《中南海保镖》的人，都会对这种杀人武器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如今三菱军刺是战场上的违禁品，日内瓦公约明文禁止使用。而今从我的车里，搜出了能一刀置人于死地的凶器，我如何不感到震惊？
　　“警察同志，”我嗫嚅地说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我的车里，搜……搜出这种东西？”
　　“不是从你车里搜出来的，难道还是我们放进去的？”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决不是我的！”
　　“还想抵赖！”警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根据治安条例第32条，非法携带枪支、弹药或者弩、匕首等国家规定的管制器具的，处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罚款。有什么问题，你去派出所申诉吧！”
　　就这样，我被扭送到附近的桃花镇派出所。
　　负责讯问我的崔警官，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他看罢我的记者证，态度立即变得缓和了。不但给我斟了一杯茶水，还让我抽他的香烟。于是，我就将如何在坟场遇见鬼，如何丢了深棕色皮包，又如何发疯一般逃离了黄尘古道，绘声绘色地讲给崔警官听。并且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那把三菱军刺决不是我的。崔警官一直在饶有兴趣地听我讲，听到最后，他笑了。
　　“桑记者，”崔警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讲得故事挺招人的，登上报纸，看的人准少不了。你说军刺不是你的，我也愿意相信，不过你总要拿出证据。”
　　我见崔警官的脾气好，便得寸进尺地说道：“崔警官，不是你们把军刺搜出来，我还真不知道车上会有那东西。”
　　崔警官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话机，不置可否地说：“给你的家人打个电话吧，免得他们为你担心。”
　　我犹豫了，一时不知道电话应该打给谁。父母在外地，远水解不了近渴。夏梓萱虽然是我的女朋友，毕竟她还年轻，吓也把她吓死了。可是，如果把电话打给老主编，更觉得不妥。虽说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我回去，但他要是知道我进了派出所，非得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崔警官，”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住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那就给报社领导打个电话吧！”
　　“算了吧！电话打过去，还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何苦呢？”
　　“桑记者，”崔警官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天亮之后，就要把你送进柳荫县看守所。按规矩，腰上不能系皮带，脚上不能穿皮鞋，身上不能有钮扣。没人给你送东西，你光着屁股进去呀？”
　　后一句虽然是玩笑话，可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思来想去，我只得狠狠心，把电话打给了夏梓萱，吓就吓她一回吧！
　　天亮时分，夏梓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派出所。她一看见我，也不管警察允许不允许，一下子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崔警官站在一旁，以为夏梓萱还会有什么过火的举动，便把脸扭向了一边。也许因为我是记者，崔警官才会这般宽容吧！
　　“凯子！”夏梓萱冒冒失失地大声问，“他们没有打你吧？”
　　我很明白，夏梓萱虽然问得是我，却是说给崔警官听的。我生怕她惹得崔警官不高兴，连忙将她拽到一边，把三菱军刺以及看守所的规矩，统统讲给她听，催她快去给我买一套运动服和一双懒汉布鞋。不料想，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梓萱就撇开我，奔到了崔警官的跟前。
　　“警察师傅，”夏梓萱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记者，是《凤凰导报》的台柱子。管制刀具是违禁品，他怎么会携带那玩艺儿？当记者的难免得罪人。说不定是哪个捉狭鬼栽赃陷害，偷偷塞进了他的车里。”
　　崔警官和蔼地笑了笑，说：“我们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眼下从他的车里搜出了管制刀具，你们又不能举证栽赃陷害的人，治安拘留怕是躲不过去了。趁现在还没有送他去看守所，你还是赶紧去给他买所需的东西吧！”
　　夏梓萱一把抓住了崔警官的袖口，用恳切的口吻说：“干吗非要往看守所送？警察师傅，我们情愿罚款。你说个数吧，一千？两千？”
　　崔警官说：“桑记者是被武装巡警查获的，已经输入了电脑，处理权在柳荫县公安局，我们派出所说了不算。”
　　崔警官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治安条例是法律，不是靠软磨硬泡就可以蒙混过关的。夏梓萱是《凤凰导报》的编辑，不需要把道理掰开揉碎了讲。工夫不大，她就将运动服和布鞋买来了。当我把准备进看守所的行头换好之后，夏梓萱一头钻进我的怀里哭了。此时，我真后悔不该把她叫来。瞅她哭得那么伤心，我的鼻子也是酸酸的。
　　夏梓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带上了警车，便一把拽住正要往车里钻的崔警官：“你向人民保证，到了里面，决不动他一指头！”
　　“小姐，你对公安局是不是有什么成见？”崔警官心平气和地说道，“好吧，我向人民保证，连根汗毛都不会碰他，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尽管崔警官跟夏梓萱做了保证，当警车启动的刹那间，她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隔着车窗，我依依不舍地望着夏梓萱，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我从来没见她这样哭过，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儿，显得格外妩媚。冷不丁，那个女鬼的咒语又在我的耳畔响起来，心里由不得咯噔一下子。
　　进了柳荫县看守所，经过审批，拘留三天。崔警官办完手续就回去了。我被带进一间密室，正面侧面拍完照，又挨个指头摁了手印。身处囹圄，不由得你不紧张。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后恼勺都长着眼睛，生怕狱警背后给我一拳，或是踹上一脚。然而，正如崔警官保证的那样，我并没有受到任何体罚。
　　班房里的气氛，实在是太沉闷了。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都像霜打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搭理谁。尽管班房里有规定，被关押的人彼此不准交谈，但我还是弄清了他们都是为什么进来的。除了有几个是小偷小摸，大部分都是因为动手打架。白天呆在班房里，不审不问，一个劲地学习学习再学习。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没有一个弄明白的。一天三顿饭，虽说没滋没味儿，但全能吃饱。到了夜里，大家都要轮流值班，有情况要立即向班长报告。轮到我值班的时候，又困又累，刚一坐在水泥地上，就被班长一嗓子吼了起来。开始我还纳闷儿，班长在值班室里，怎么会知道我坐在了地板上？后来才发现，班房里安了电子眼。晚上睡觉，我最怕有亮光，可是房间里的节能灯管却彻夜都亮着。瞧着同室的难友挤做一堆儿，一个个虾米似的蜷缩在大通铺上，就由不得想起了我那张舒适的软床。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到蹲班房的滋味儿，简直是度日如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