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欣美的开学

　　也许陶恒意犹未尽的还是那份春招的遗憾，也许遗憾的更是今天之后大家难得再在一起。子鸿所表现出来的无谓，总是让他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也许欲罢不能的不仅是陶恒一个，远景的那份洒脱里隐着一种难言的不舍，不舍中同时蕴着一份美好的期待。
　　“小亮已经上大学了，李荣也有了自己的路子，子鸿这次春招走，好坏不说了，前面的山河埂上正好有座庙，我们一起去求个签，看看以后会怎么样。”即将分别的时候，远景微微沉思道。
　　“这主意不错！我也求求工作是否顺利。”李荣把玩地笑着说。
　　“大学可以谈恋爱吧！你赶紧求求找个女朋友。”
　　“你有欣美了，不刺激我一下要死啊！”小亮龇着牙，边说边把欣美轻推到了子鸿的身边，有意挑逗着。
　　对于老大的建议，大家自是不反对。陶恒倒是兴致增加了不少，朝远景挥了下手，也示意大家都走快点。
　　跨进寺庙，里面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反而觉得有了点阴森的感觉，为显得虔诚些，却都弄得蹑手蹑脚。该求些什么呢？子鸿还真是没有想好，看着大家一脸认真的样子，也许远景说得对，就求个此次的离去是否前程似景。
　　点燃三支香，敲了三下钟，子鸿是第一个求的，那支签很快便从签筒里跳了出来，刚捡起，正准备起身，那份迫不及待却被眼前的老僧善意地阻止，竟还需要讲究个跪拜的仪式。
　　“冬去春来万物酥，指点江山踏征途”——上上签，大家都欣喜不已地凑了过来。至于解签需要捐些香火钱，不在于多少，在乎心诚，话虽如此，子鸿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在大家的怂恿下，子鸿赠了口袋里仅剩的五元钱。当然，所求之事便是签上字面的意思。“看来春天注定着你小子要走嘛！”小亮笑嘻嘻地说道。
　　李荣抽的是中平签，不好不坏，字面的意思又仿若给人一番憧憬。无需解签，通俗易懂。
　　远景和陶恒跪在佛像的面前，双手认真地摇晃着签筒，都不想被打扰似的。求的便是梦，都有各自的梦，只是杨小亮怎么摇都甩不出一支签来，子鸿和李荣轻笑着他的姻缘难了，惹得他一脸的苦情。
　　远景抽的是下下签，略微不安，却又佯装着无谓的神情。
　　杨小亮竟一口气摇下了两根下下签，嬉笑怒骂中，百般无奈似的。
　　陶恒的签是最后一个落下来的，他一把握在了手中，偷偷地瞄了一眼，便放进了签筒。脸上那微妙的情绪，谁也没有留意到，估计也是下下签，大家便都不做多问。
　　“佛祖生气了吧！你这彪悍的样子都吓到佛祖了，更不要说哪个女孩子呢！”一出寺庙的大门，子鸿便忍不住嘲笑着小亮。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还就不信我考不上本科。”远景一把搭在了小亮的肩膀上，似是安慰地说道，更是在安慰着自己。
　　正如远景所言：“求签这种事，压根没有必要去在意。”“欣美，你刚才咋不求一支玩呢？”求签也许真的只是大家在一起玩的把戏。
　　其实，欣美一度也想求支签，偷偷地瞄了眼子鸿，真的很想知道和子鸿的将来会是怎样。然而，不得不承认，在佛像的凝视之下，自己真的有些害怕，尤其是在那几支下下签掠过眼前的时候。
　　“那么多的下下签，我还是算了吧！”欣美涩涩地笑着回道，没有必要在意，自己和子鸿的将来，怎能不去在意呢？
　　离开寺庙后，天色渐暗，终将分离。“一起努力，努力比什么都重要！”在这份祝福中，各自挥别而去。
　　“冬去春来万物酥，指点江山踏征途。”子鸿有事无事总喜欢故作深情地吟诵几遍。每次吟诵的时候，欣美都会面带着微笑望着子鸿，有些傻傻的样子，却又是那么的可爱。
　　动和静都是如此的温馨，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快乐的日子却总是如此的短暂，不知不觉，真的已经是春，不知不觉，和子鸿在一起的日子竟屈指可数。
　　最后相处的那几日，的确是数着过来的，似乎只有不断重复地数着才能接受这即将分开的现实。初三年级中考在即，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的时间相较于其它年级整整提前了十天。
　　说舍得那是假的，不过那天子鸿的神情却是异常的淡定，他希望欣美尽快地转换心态，尽可能地去适应这最后一段日子的复读。
　　“我会去读的，读不读得好？我不知道，但你一定要想我！”为不显得离别过于伤感，欣美故作俏皮地说道，眼前却浸得一片朦胧。
　　“我不还没走嘛！走了后我肯定会想你的。”风轻云淡，子鸿云淡风轻地说道，却紧紧地握住了欣美的小手。
　　树是枯的，草也是枯的，风不大，没有雨，阳光下，忽然可以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一冬过去，仿佛心都变得温柔，也许这便是最早的春。
　　年初十，年味还没过去，还是那么的温馨，只是早起让人感到有些乏困。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欣美的心情还算不错，只是出门时母亲的唠叨太多。
　　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欣美并没有多想，她只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轻松些。草色遥看近却无——似乎想多了也没啥意义，早春的意境着实体会不了，也许只要子鸿可以想着她便是最大的意义。
　　久违了一样，学校里的人并不多，显得更为宽阔。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讨论不完的年味，极其新鲜似的。嗤之以鼻的还是姑父那老掉牙的中山装，还未开口，微微一皱眉，便让人不得不去接受那份枯燥的周而复始。
　　陈词滥调——“命运”这个词语，在各科老师的嘴中不知道强调了多少遍。中考，这人生中改变命运的第一场大考，无可争辩，但欣美着实听不下去了，真不如和王珊讨论下中午食堂烧什么菜给人的那种期待。
　　本以为方红只是迟到罢了，到了这个点还未过来，欣美心中的疑惑大增。“方红怎么还没来呢？”看了下身后空荡荡的座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欣美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似乎王珊也不是很清楚，泛着一脸的狐疑。“要知道她没来，早上上学时叫下她就好了。”欣美这么一问，王珊突然也有了些不踏实的感觉。
　　今天的事情并不多，各科老师班会宣讲之后便是全校的大扫除，满地的落叶，同学们虽抱怨声一片，三两成组，却也还是干得不亦乐乎。欣美和王珊一组，主要负责清扫欣美姑父家门前的落叶。
　　“她爸说小丫头片子读书有啥用，我以为只是说说，不会真的不读了吧？”王珊揣测地说道。
　　“怎么会？怎么说也得混个初中毕业啊！”欣美质疑道，“她没有和你说吗？你们一个村的，过年的时候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欣美不解地问道。
　　“没啊！过年还在一起玩呢！”王珊挠着头似是回忆的样子，“还真没感觉出来，反正她爸经常骂她，也总是说读书还不如学个手艺。”
　　“我们马上去她家，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树叶不扫了吗？中午不吃食堂啊！”欣美的提议，王珊微微吃惊，毕竟她和方红是一个村子的，放学回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了解。
　　“三个女人一台戏，方红不在还扫个屁！就知道吃！”欣美一把扔掉了扫帚，拉起王珊的手便准备离开。
　　
　　本不该无病呻吟，胡乱涂抹的笔也不该落下，也许是二三月的春风的确过于煽情。回首这一段复读的日子以及那份读书的梦想，暂且不论是自己的责任，还是父母给予的任务，曾经青春的不羁却一下子荡然无存。
　　也许这是人生旅途中必经的一段，每个人都要去经历的轨迹，经历之后，便是各自不同的人生。子鸿已经走出来了，寻找着新的方向，而欣美还在艰难的跋涉之中。
　　《轨迹》
　　在苍茫无垠的天际
　　两位背着行囊的旅者。
　　在青春蓬勃的丛林
　　艰难而又漫长的跋涉。
　　一条条岁月的长河
　　一串串坚实的足迹。
　　
　　三月的春风
　　带走一段美好的故事。
　　在这曲折的路上
　　只留一道斜斜的身影
　　那人还在苦苦地跋涉！
　　搁笔后的欣慰，有些自以为是，更是对欣美的祝福。这几日一直听欣美抱怨着开学的时间过早，今天便是。
　　第一天无多事，无外乎打扫学校，子鸿预料着欣美下午应该可以早点回来。想把这首《轨迹》送给欣美，嘴角不由地浅笑起来：“这丫头能看懂吗？”于是，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幅幅自作多情的画面。
　　吃过午饭后，子鸿便开始注视着门前的小路，这帮学生放学路过的时候，便是欣美的归来。当三两学生探出了头，稍稍整理了下，子鸿便向大村奔去。
　　再也没有了那份矜持，有些目光早已不去在意，所遇到的人反而都显得极为热忱。子鸿自顾走进了欣美家的院子，然而屋子的门却是锁着的。
　　“也许欣美还在回来的路上，等呗！”然而这一等，却等到日落西沉，等到欣美的父母从田地间回来。
　　“有事吗？”生硬的语气，欣美的父亲似乎对子鸿的礼貌置若罔闻。
　　“今天开学，还没放学吧！小培和她爷爷去她大姑家了，拜完年之后，她姑父也想让小美留下来，我倒觉得小美这几天和你在一起玩玩挺好的。”欣美的母亲笑呵呵地说着，有意打消这份尴尬。
　　欣美的母亲打开了门锁，倒是极为客气，劝着子鸿进去喝杯糖水。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不自然的感觉，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信封，只能微微地笑了笑，偷偷地塞进了口袋。
　　又寒暄了几句，都是关于年味的问候，象征性地喝了口糖水，往外探了下头，又是莫名的失落。看着欣美的母亲在家中来回穿梭地忙碌，子鸿唯有悻悻地离去。
　　其实欣美回来得很晚，在路上，她想到了子鸿会来找自己，但却提不起半点的情趣。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触，一直咀嚼着下午所发生的事，很是熟悉的味道，却又是那么难以下咽。
　　下午欣美和王珊赶到方红家中的时候，已过了饭点，很庆幸见到了方红，硬是强说不饿。也许是真的饿了，便在王珊家吃了晚饭，所以回来便是如此之晚。
　　“真的没有想到美姐你会来看我。”看到欣美，方红很是惊喜，习惯性地把手往头上摞了一下，才发现已是短发，趣笑着一把迎了上来。
　　真的让自己大吃一惊，方红竟然把养了这么多年的辫子给剪了。她说这代表着重新开始，是一种新生。欣美摸了摸自己的发梢，无法想象得出这该是多大的一种决心。
　　“这丫头读不下去书，倒不是我和她爸不给她读，本来我们也没指望她能给我们争什么气。”方红的母亲端了两杯糖水递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糖水很甜，加了米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喉咙却是苦的。正如王珊所说，方红的父母无意于方红是否读书，然而，让欣美没有想到的是，方红竟也是如此的决然。
　　“我准备学裁缝，我们村有个大姐准备带我出去，我觉得挺好的。”方红欣喜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难为的神色。
　　“不知道甘苦啊！让她出去吃吃苦头也好。还是小珊你听话，不让你爸妈烦。”拿了一堆瓜子、花生出来，方红的母亲边说边瞧着王珊。
　　“我也就混个毕业证，说不定方红早点出来还好点呢！不过就和美姐说的一样，太可惜了，最后一个学期。”王珊有些惭愧地笑着说道，也许在她的心里和方红一样，从一开始便无谓于读书。
　　不知道为什么，欣美突然很想问自己：“我过来是干什么的？是来劝方红的吗？”似乎大家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不禁一抹苦笑。
　　也许是不该扰了姐妹在一起的兴致，在方红和王珊两个“地主”的引导下，欣美强打着精神，算是游历了整个山村，“见识”了她倆成长的故事。一直到了傍晚，耐不住王珊父母的热情，硬是被留下来吃了晚饭。
　　回去的山路，静的有些仿徨。方红的这份决然，自己何曾相似。是父母对自己的不理解？还是子鸿给了自己过高的期待？欣美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这山间早春的初夜，静的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不禁加快了些步伐，却又是莫名的疲惫。不喜欢读书，方红可以轻谈成三言两语，自己不也是如此吗？却仿佛担了千金之重。是羡慕？还是嫉妒？
　　“也许子鸿给予我的始终是一种坚持，我的长发又会是为了什么而剪去呢？”忽然也想看到一个轻松的自己，正如方红所说的新生。然而，内心所隐约的新生似乎又害怕极了子鸿的失落。
　　“子鸿说喜欢我的长发，我又能留多久呢？八年吗？”是自己不够坚定吗？也许不够坚定的始终是那复读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