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消息之后的烦恼
作品名称:咆哮的神女河(第一部) 作者:荥阳家族 发布时间:2020-04-09 20:13:04 字数:3361
1970年,77岁的毛泽东突然发现,自66年以来开始的文化大革命已经使中国动乱了5年之久,作为全国经济主管的周总理为了恢复经济已经心力交瘁,必须为他找到一个帮手。这位世界人民的领袖想到了邓小平,而他之前对邓小平的做法是不公平的。老年毛泽东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中国经济的复苏离不开这个“中国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所以,手握回天之力的毛泽东主席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恢复邓小平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并让他在周恩来生病住院期间主持国务院的工作。这位向来以“雄才大略,实干著称”的邓小平一接到“圣旨”,便召开了一系列会议对文革以来造成的混乱局面进行全面整顿:整顿工业、整顿农业、整顿军队、整顿教育……经过文革阵痛的中国开始了第一轮的“拨乱反正”——邓小平的这一次复出如果没有反复,那么中国将提早结束“文革”——这是后话。但是不管怎么说,当时北京发生的这次人事变动造成了后来所谓的“教育回潮”,从而对我们本书的主人公雪儿的命运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当雪儿从草坪山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雪儿抓一把绒柴禾放到灶膛里,正要烧火做饭,门外有人问话:“这是董雪的家吗,雪儿在家吗?”
来人是华老师。
“董雪,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华老师一进门就说。话语间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华老师,你坐,什么好消息还让你亲自跑来一趟?”雪儿一边给华老师搬过一个低靠凳让座一边说。
“经过学校领导班子研究,贫管会批准,决定让你回班插读继续上学。”
华振知道,那年雪儿被杜英开除的时候,雪儿可是哭过鼻子的。为了安慰雪儿,华振专门把雪儿叫到办公室谈了好一阵子话。临走还送给雪儿一个笔记本,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华振分别在小说和笔记本上亲自写了鼓励雪儿的话。他知道,雪儿非常渴望继续上学。他今天走在路上就想像着雪儿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的样子。
可是,雪儿并没有出现像华振想象那样的高兴,反而迷茫地摇摇头,轻轻地说了句:“是么?可是我不能去。”
这使华老师感到很扫兴。他不知道雪儿为什么会这样……
华老师三十岁左右,名叫华振,是从外县调来的老师。华振家庭出身不好,大学毕业却找了个乡下媳妇。媳妇也是地主出身,没有工作常年在农村劳动。也许还是由于出身的原因吧,华老师才被调到离家四百多里的深山里来教书,一年中很难回家一次,学生上课的时间就不用说了,根本没有时间回家,农忙学生放假的时候,乡教育办公室还要派这些老师们下乡驻队,挑粪、锄地、收秋、打麦,什么活儿都得干。这华老师脾气也倔,干脆连过年也不回家了。可怜华夫人一个人在家挺着一个大肚子还要天天出工干活,直到孩子出生也没有把华老师盼到家。
华老师虽然出身不好,但人很正直。对与他同样出身不好的雪儿的遭遇十分同情。他看不惯杜老师的做法。为了雪儿的事情,华老师与杜老师没有少吵嘴。华老师认为:毛主席还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作为教书育人的教师,不能把学生分成三等九级。孩子们都是祖国的未来,我们每一个教师都有义务好好教育她们。然而,我们这位杜英先生却认为: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学生的思想都会打上阶级的烙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些人的阶级本性是不会改变的,无产阶级决不能为地富分子培养接班人!
华、杜二位老师政治观点博弈的最初结果,是杜老师占了上风,导致了十三岁的雪儿被停学回家。一年以后,杜英被调离葫芦峪联合中学任鹅羽公社教育办公室主任,华振成为葫芦峪联合中学校长。华老师又一次将雪儿上学的事情提请校领导班子讨论,大家一致同意恢复雪儿的学籍。但是又被杜主任的一句话否决了。杜主任说:华振这个地主子弟是要给地富子女翻天啊!结果谁也不敢提这件事了。直到公社党委书记詹科知道了这件事,亲自过问这个小女孩的上学问题,杜主任才没有再坚持。于是,在华振的坚持下,学校领导班子再次讨论,才决定把雪儿召回学校做一个插班生。
作为一个深山区的联办中学校长,华振并不知道这是邓公复出的大气候使詹书记有底气干预了雪儿复读之事,而他坚持认为这是他与杜主任政治观点博弈的胜利。
那么,亲爱的读者,我们就满足以下这位华老师的自尊心吧!
总之,为了雪儿这一天,华老师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今天兴高采烈地来通知雪儿入学报到,却“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别说是华老师,不管换做什么人,心中都会有老大的不痛快。
“董雪,你变了,一个小女孩应当正是激情四射的年龄,为什么听到这么大好的消息竟然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你的态度远远超过了你的年龄!能给我一个解释吗?”华振真是个年轻人,还是这么容易激动。
“华老师,真的很感谢你给我争取的这个机会。但是很遗憾,我不能去。”雪儿一边说一边点燃了灶膛中的柴禾,一股浓烟冲出灶膛,呛得雪儿一阵咳嗽。浓烟漫散到华老师的眼前,华振一边挥手扇开一边问道:“为什么?”
“你看看我现在的情况,还是个有条件上学的人吗?”说到这里,雪儿附身从擀面桌下面拿出一颗白菜,一边剥着菜叶子,一边用手指一指屋子。
由于天色已经擦黑,雪儿屋子里点了一个小煤油灯,光线也较暗,加上华振进屋以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雪儿的表情上,没有注意屋子里的情形。现在经雪儿一提醒,这才认真地观察起来:这是一个三间上房中间的堂屋,现在却兼做厨房。右边的门仡佬垒着一个锅头,锅头门儿堆着一些柴禾。紧挨着锅头的是一个低矮的擀面桌。擀面桌已经堵了半个内屋的门。堂屋的正中放着一堆橡壳,旁边是一小堆刚刚倒下的橡子……
外面传来了猪叫的声音。雪儿放下手中的白菜,拿起铲瓢铲了一瓢橡子端了出去。一会儿拿着空铲瓢回来:“我去上学了,谁来喂猪呢?”
“雪儿,你回来了?”是陈婶。陈婶一手拉着福儿,一手端着一个饭碗站在门口,“福儿已经吃过饭了,闹着要睡觉。我给你留了一碗饭,先吃一点压压饥。”
雪儿赶紧拉过弟弟,另一只手接过饭碗放在锅台上:“陈婶,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照顾弟弟,还为我留饭。”
“哎吆,家来客了?”走的近了,陈婶的眼睛也能辨认出这里有一个人。
“是华老师,来通知我回学校上学的。陈婶,你看我还能去吗?”
“咋不能去?你现在正是上学的年龄,只要人家叫去就一定得去!”陈婶说得很坚决,“华老师,你先坐。我还得回去拾掇锅。”陈婶说着就离开了。
华振目送陈婶的背影,喃喃地说:“雪儿,你看连邻居大妈都知道你应该再去上学。”
雪儿把弟弟领到卧室哄他睡了觉。
“华老师,我何尝不想上学?但是,弟弟不仅需要我来照顾,而且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如果我们两个只能一个上学,我只能让弟弟去。我在家还能挣点工分,养个猪什么的,供弟弟上学啊!”
“这确实是个实际问题。”华振说,“哎,雪儿,你就不用再做饭了吧?既然陈婶端来了,你就吃吧,看一会儿又凉了。”
“本来就凉了,还在乎那一会儿?华老师,你吃饭了吗?”
“学校开饭早。我来时已经吃过了。”华振说,“雪儿,关于你上学的事,你现在先不要做决定。你大姐不是在一队么,我去与他商量商量。至于你弟弟上学的事,我回去再做做工作,叫他明年也入学学习。看来我不离开你连饭也吃不成,这样,我先回去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不用了,华老师,姐姐那里我自己去,商量一有结果,我一定先到学校告诉您。”
“那好吧。”
送走华老师以后,雪儿切了一把白菜叶子放在锅里煮了一会儿,又把陈婶送过来的那晚饭倒进锅里热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雪儿实在饿了,早上在家吃的一碗土豆稀饭早就消化的没有踪影,中午那三个红柿子也早已经化作一身汗水,肚子早就在咕咕噜噜提意见了。这会儿,什么咸淡,什么有味无味都已不重要。你看,雪儿吃的:一碗剩饭兑了点烧开的水,再加上一把白菜叶子,不过是又加了一点咸盐,雪儿竞吃得那样香甜……
收拾了碗筷,雪儿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红色的笔记本子——这就是华老师送她的那一本。但是雪儿从来没有用过。倒是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曾经陪伴失学的雪儿走过了艰难的岁月。当生活给她最严重考验的时候,她就拿出来读一读。钢铁战士保尔.柯察金常常能给雪儿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今天雪儿注意的是那个笔记本上的签字:冬天已经到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雪儿情不自禁地拿出笔来,第一次在上面写下了文字:
今天,华老师来了,是否春天也要来了?
这是否人生的十字路口?雪儿好做难啊!
奶奶走了,妈妈也走了,爸爸,你在哪里?
这一夜,雪儿抱着这本笔记本睡着了,梦中,她露出了天真的微笑,是梦见妈妈了,还是梦见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