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儿的特殊“午饭”

　　草坪山的大会战已经进行了一上午了。
　　按照生产队干活的惯例，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中间至少要歇一歇。有时干的活儿重，还要歇两歇，比如担粪的活儿就是这样。每逢遇到这样的情况，队长就要把时间掌握得特别准确。如果稍微掌握的不准，第二歇就会“坐在锅沿上”——还没歇多大一会儿，就有谁的婆娘在喊叫“吃饭”了。
　　今天情况不一样，草坪山离村子较远，来回的路工就比中间休息的时间长。把全队男女劳力集中起来干一样的活毕竟是少有的。因此，为了多干点活儿，黑娃一上午也没有叫歇。不过，也没有人叫累的。
　　有人说，农民是现实的。是的，对于虚无缥缈的希望、理想什么的东西，他们没有概念，对于眼前的生活他们则非常重视。这种现实感表现在干活上也非常明显。特别是在收获的季节，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越干越有劲。尽管早饭仅仅是一碗糁子汤、几块芋头或红薯。但是马不停蹄地干了一上午，人们还是有劲哄哄，一边干活一边谈笑风生——这是因为人们看到了“撇拉拉”的玉米棒子，是丰收增添了大家的喜悦与干劲儿！
　　草坪山大块地的玉米棵子已经有三分之一躺在了地下，地东头羊圈门前的空地上也已经堆了一座玉米棒子的小山。妇女队长张桂叶头发都被汗水弄成了绺子，脸上一道道的汗印子，正站在玉米堆上指挥——妇女们劲儿小，一篮子玉米穗挎到这里已经够累的啦，还要走上大堆倒在上面，尽量占的面积小一点。因为还要留下地方将各户分得的玉米棒子倒在那里。这就难为了那些体力较弱的妇女劳力。所以，如果没有人监督，谁也不愿意往上面倒。所以，妇女队长张桂叶只好亲自站在玉米堆上监管指挥。
　　看看日头已经到了当顶，黑娃才招呼大家：“收工了。大家抓紧时间回家吃饭。后晌上工只敲一下钟声，谁来晚少记2分工！”
　　自从黑娃当上队长以来，定了不少临时规矩。虽然约束了一些人，大部分社员倒是没有意见，施行的还不错。特殊时期只敲一下钟声就是新规矩之一。不过，这些个规矩老队长也赞成。
　　一听到黑娃宣布纪律，人们这才放下工具，三三两两说笑着往村子里走去。
　　当雪儿把自己掰的一篮玉米棒子倒到大堆上时，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见她挎起空篮子没有回家，却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雪儿，不回家还往哪里去？”
　　“你快回吧，黑娃哥。我就不回去了。回去做做饭吃了再来，恐怕要晚了。”
　　“我妈做的饭总是多，你到我家吃去。”
　　“不啦。这是长时间的事，哪能那样？陈婶已经帮我照看福娃了，他也经常在你家吃饭。这就足够了。谢谢你，黑娃哥。不要再攀我，你赶紧回去，要不就晚了。”
　　“那我给你带点饭来。”
　　“千万不要那样！你看那树上的柿子、核桃，还有葡萄、八月炸，哪个不能充饥？你就别管我了，免得外人说闲话。”
　　“那我把你拾的橡子、橡壳捎回去吧。”黑娃看雪儿主意已定，只好一边拿起雪儿的钩担挑起盛橡子和橡壳的两个竹篮子一边说。
　　“那行吧。谢谢你，黑娃哥！”
　　人们都陆续回家去了，草坪山又寂静下来。
　　在大块地与山坡的接壤处，长着一棵老柿子树，树身不高，却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一米往上发了几股树杈。一股树杈就有面盆那么粗。结的柿子又大又红，尖尖的，像女人纺花的“线坠”，也像倒吊着的黄牛的心脏。山里人叫它“牛心柿子”也有人叫它“线穗儿”。秋天正是柿子的成熟季节。没有虫子的柿子在树上是不会发软的。但是一棵树上的柿子中总有一些生虫子早熟发软的。这就给人们提供了可以即摘即食的美味。
　　雪儿早就打算今天的午餐就在这棵柿子树下进行。女孩家不太会上树，但是，雪儿有绝招。只见她弯腰捡了一个核桃大的石头，仰脸瞅准了一个红柿子，一扬手，“嗖”的一声，石子飞出，随着一声闷响，一个红红的柿子掉了下来。雪儿一伸手接住。当柿子落到手中的刹那间，她顺着惯性将手掌往下一落，减弱了柿子与手接触时的撞击力，保持了红柿子的完整性。一个囫囵的红柿子便拿在手中。
　　雪儿这一手绝招是怎么练出来的？这还要感谢她当放羊娃的经历。在雪儿被杜老师赶出学校的那年，老队长看她年龄太小，实在不忍心让雪儿与劳力们一起下地干活，就让她放队里的羊娃。其实，这些羊娃早些是不用专门安排人放的。羊群出山了，跟不动母羊的小羊就在羊圈附近，吃点嫩草也好，撩几口庄稼也罢，没有人管它。老队长安排雪儿放羊娃，其实是一个闲职。但是，雪儿不这样认为。她规规矩矩地放羊娃，每天羊群一出山，她就把羊娃赶到附近的山上。在雪儿做放羊娃的日子里，决不允许羊娃吃一口青苗！在这群羊娃中，雪儿还训练了一只头羊。这只头羊走到哪里，羊娃就跟到哪里。雪儿只要管好头羊，其他的羊娃都乖乖地听指挥了。雪儿的准头就是从这只头羊身上练出来的。雪儿每扔出去的一个石子说打它的头，打不到脖子上，说打它的屁股打不到脊梁上。这不，那时练就的绝活现在用到了自己的采食上，雪儿想一想也觉得好笑。
　　雪儿接住柿子，来不及掰成两半便贪婪地吃了起来——她实在饿了。吃完这一个柿子，雪儿如法炮制，一连又打下来了两个。当第三个红柿子下肚以后，雪儿拽个柿子树叶擦擦嘴——饱了。本来，按照专家的理论，人在空腹的时候是不能吃柿子的，但是这些“戒律”在农村经常饿肚子的人身上并不起作用。说也奇怪，农村的秋天里有多少人中午不吃饭就以柿子充饥，倒也没有发生过健康方面的问题。
　　不远是一颗核桃树。本来，“七月十五打核桃”，现在已经是八月将尽了，树上的核桃早已经被主人收光了。但是，由于核桃树叶子稠密，打核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藏在密集的树叶中的“漏网之鱼”。在这个时候早已经长得咧开了嘴，从核桃外皮中掉下来了。雪儿站在核桃树下的草丛中用一双机警的眼睛搜寻着……有了，眼前的草丛中，被松鼠拉下了一个核桃，雪儿俯下身子，原来这是一股堆三个离核的核桃。这才是自然长熟的，核肉十分饱满，吃起来也特别香。雪儿是把这些核桃当做一盘红烧肉吃的，不，雪儿吃起来比吃红烧肉还要香……
　　雪儿一年四季除了过年几乎不用食油。山里核桃多，往往是砸几个核桃，把核桃仁放在热锅上焙一会儿，再用勺子挤压几下，多少挤出一点油来就可以炒菜了。“雪儿面”就是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卤面条。雪儿用鲜核桃仁当油料炒豆角做成的卤面条吃起来有着不同的风味。特别是吃到一粒核桃仁的时候，那香味不是一般的香，俗话说“有比较才有鉴别”这种香味就是一种“比较香”。那种鲜香与微甜相间的特别味道能叫人回味无穷。雪儿“发明”的这种做法传遍了全村，大家将用这种做法的卤面条叫“雪儿面”……
　　现在雪儿已经吃过了“午饭”，开始她的午间加班劳动了：只见雪儿挎起篮子又钻到了山上的灌木丛中，在那厚厚的树叶中寻找那能够喂猪的橡子了……
　　当回家吃中饭的人们回到大块地的时候，雪儿已经拾满一篮子的橡子，坐在地边休息了一阵子了。
　　下午继续收玉米。
　　经过一个下午的紧张劳动，大块地的庄稼已经收了一多半。看来今天是收不完了，注定要到明天上午才能收完。可以留足一个下午分粮食。那么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晚上还要派人看玉米。
　　每年的秋夏两季，生产队长总是把男劳力编成小组轮流看护庄稼。黑娃把老队长与自己编在一组。一方面是为了请教、商量工作方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听老队长讲故事。
　　今天晚上，刚好轮到黑娃和老队长这一组。下工的时候，黑娃叫住疙瘩和毛旦二人：“你们两个先留下看一会儿，我和老队长吃过饭来接了班后你们再回去吃饭。”
　　安排好后，黑娃紧赶几步赶上了雪儿。雪儿肩上挑着一担橡壳和橡子，手里还拉着几根柴禾。黑娃上前接住担子挑起就大步流星往家里赶去，雪儿拉着柴禾紧跟在后面，口里还喊着：“黑娃哥，放下！你快赶回去吃饭，我晚上没有事，晚一点不耽误事的，别耽误了你看庄稼——”
　　黑娃并不理雪儿，只顾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