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平淡中焦虑

　　曲小然的无聊生活还在继续，尽管生活无聊至极、日复一日，但时间还是以它毫不停歇的脚步飞逝而去。在考研的大政方针下，小然每天都过的很满，所以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刻意打发时间。虽然生活日复一日的平淡和乏味依然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虽然她依然找不到生活的价值，但是不管生活多么糟糕，只要你没有死的勇气，生活还是在继续，它不会因为你迷茫而停下来等等，等你想通了它再继续。这么多年来，小然学会让自己刻意麻木，尽量回避一些不开心的词汇，比如价值、人生意义之类。这些词汇偶尔想想还行，总是挂在嘴边对自己绝对是一种折磨。有时候会回想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答案是什么都没做，此时想要发疯，心想必须得做一些事情，来说服自己不只是浪费时间，于是就开始思索当前什么合理的事情需要做，这么多年来小然只学会了做合理的事情，可是合理的事情能够填满自己的生活，但填满不了自己的内心。
　　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自己的感情生活了，任天翔还是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把自己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心上。小然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天翔爱的，所以小然总会问天翔这个问题，你到底爱我什么？任天翔说不出来，但是他爱她，用他的行动来证明着。
　　小然对这样的生活已经麻木，本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继续，本以为这种生活也是可以继续的，但是老天似乎都厌倦了这样的平淡，强制性的给她的生活加入一些别的颜色，所以才会让她在路上无意中看到这一幕。
　　冯萍萍从任天翔的饭店里走出来，先是一个人走在前面，嗒嗒嗒，那两只黑色高根鞋显得是那样的刺眼，衬托出她的小身材更加娇小玲珑。任天翔紧随其后，从饭店里出来，然后跟上来和冯萍萍同排而行。两个人有说有笑，行动是那样的和谐，在别人看来两个人不用说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当小然看到这一幕时，头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是浑身控制不了地发抖，喉咙里仿佛一团火在燃烧，堵得说不出话来。天翔去推电动车，冯萍萍很自然地坐在上面，笑哈哈地两个人奔驰而去，小然站在后面却迈不开脚步，只是感觉有一件东西重重地在自己的头上咂了一下，震地心里咚地一声响，有种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或许还有其他更多的滋味，五味陈杂，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此刻她的头脑还处于麻木状态，仿佛人的身体刚遭受到巨大的撞击，此时并不感觉到疼痛，又因为头脑还处于混沌状态，对于这件事她暂时也理不出什么脉络来，只是一边走一边流泪，一味地很伤心。她知道这一刻起自己的生活要改变了，虽然还不清楚会是什么样的改变。
　　回到住处，一进门，小然就趴在床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坐起来，麻木的心一点点地苏醒，一点点地生疼，头脑也一点点地清晰。
　　自己为什么会哭，仿佛只是一个条件反射，她不愿意看见任天翔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他是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可以近距离去接触他，那张帅气的脸，那温柔的话语和笑容，这些都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却有另外一个女人近距离地去享受它们，自己怎么受得了？她恨不得把天翔关起来。
　　当然，这是一件小事，一件很小的事，这样的小事按说不该引起小然内心如此大的波澜，但是偏偏就这样发生了。为什么引起了呢？仿佛是无理由的条件反射，其实是埋藏于小然心底的委屈被彻底爆发了。
　　冯萍萍和任天翔现在的接触越来越多，而且他们几乎所有的接触都隔开了小然，当然，他们隔开小然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小然对任天翔饭店的事漠不关心，他们给小然说也没用，只是白白多了一道程序而已。由于冯萍萍不断帮任天翔解决饭店里的一些问题，他们两个人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多，他们的接触有太多的正当理由，他们接触的“光明磊落、坦然大方”，可是，不管冯萍萍表现的如何坦然，小然还是感觉到变质了。
　　冯萍萍最近像打了鸡血一样，整日过度兴奋，见到任天翔的时候更是两眼发光，满脸发亮，她和小然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总是曲里拐弯地向小然打听任天翔的种种。
　　虽然一切都有前兆，但是小然还是选择了逃避，还是选择了做埋头沙滩的鸵鸟。她以为可以逃过，她觉得自己这样平淡的人生活中本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波澜。她知道变味了，可是她坚信不会发生质变。她知道冯萍萍喜欢任天翔这种脚踏实地的男生，她觉得冯萍萍对任天翔的好感来自于对任天翔人格的欣赏，绝对不会是男女之情。
　　在小然的心目中，冯萍萍在道德方面是无可挑剔的，自打认识她以来，她对小然就像亲妹妹一样，把小然照顾地无微不至。小然已经习惯了敬佩她，仰视她，小然坚信冯萍萍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可是此时却觉得这种的坚信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人心隔肚皮，不管自己和冯萍萍走的再近，自己也不可能知道冯萍萍的真实想法，但是，小然知道她此刻的伤心是真实的，她对冯萍萍的怀疑也是真实的。
　　在这个城市里，人们已经习惯了给自己带上面具，把自己伪装的阳光快乐，内心却是阴暗潮湿，这种伪善的人在这个城市太常见了。
　　廉耻之心，在这个城市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小然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王文杰的情景，她在寝室里夸夸其谈，语言能力特别强，浑身充满正能量。那时的曲小然对她敬佩到了极点，觉得大学里能和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同一个宿舍真是一件太荣幸的事。她把王文杰当作自己的榜样，对她无比依赖，可是一次又一次，王文杰让她见识了什么叫口不由衷，什么叫虚伪，什么叫从来都不守信。那时的小然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和她的关系很快就发展到对她一眼都不愿多看的地步，她甚至成了自己的噩梦，成了自己唯一想摆脱的人。
　　自己和冯萍萍的关系会不会也走上这样的老路？冯萍萍和王文杰一样，都是给小然留下了太好的第一印象，可是往往那些第一印象表现太好的人事后总是让人过于失望。
　　小然又回想起很多不开心的往事，比如有一次暑假，大家都留下来找工作实习锻炼，曲小然应聘到一家饭店做前台，那家饭店很高端，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关键是，开的工资特别高，所以当她知道饭店招服务员的时候她就赶忙介绍给同班的两个好友，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好友到那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大堂经理串联挤下小然前台的位置，那一次，她深深地体会到这个城市的冷漠，她以为那两个好友以后见到她会觉得惭愧，可是她错了，她们两个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在这个城市的理念里，你被淘汰只能说明你无能。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类似事件，小然慢慢习惯了这个城市的冷酷，并让自己也成为冷酷中的一员，直到见到冯萍萍，她对自己的关心无微不至，让自己开始相信这个城市也有温暖善良的一面，开始忘了以前的那些不开心的事，可是这种关心和善意此刻仿佛如泡影一般，啪的一下就破了。
　　冯萍萍一直夸小然的命好，小然对自己的命运也是无可挑剔的，可是自己却是个彻底失败的人，即使侥幸成功的事也会很快转为失败，成功终不属于一个本来就失败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曲小然越来越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焦虑，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自己如此一个自命清高的人，按说不该有焦虑的，可是偏偏它就这么发生了。
　　第一件让小然感觉到自己焦虑的事是她最近经常做噩梦，梦见任天翔又爱上了其他女人，任天翔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恩恩爱爱，而自己却只能在远处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和他们隔着一层玻璃，甚至不在一个世界，她想够任天翔却又够不着！这个梦小然连续做了好几次，情节都差不多，但是在梦里自己和任天翔始终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自从她感觉到冯萍萍对任天翔有意思时，小然内心的失落每日如影随形，但是，她知道任天翔的心里只有自己，这点自信小然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她还会做这样的梦？难道在她的内心深处真的有不安全感，只是自己没发觉或者不愿意承认而已，做这样的梦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内心折射？
　　梦里的场景实在太真实了，比现实还真实，每次做这样的梦都让小然胆颤不已，这样的梦对她来说是最恐惧的梦，远比以前梦见鬼神还害怕。小然无数次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梦真的实现自己该怎么办？她不敢想，那太恐怖了，那自己将会被彻底打击到深渊里，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不会的，天翔绝不是那样的人，他那样的善良、为人那样的光明磊落、平日里那么在乎自己，绝不忍心这样伤害自己的，他对街上的一个陌生人都能那么好怎么会狠心对一个和他整日生活在一起的人！
　　虽然曲小然如此安慰自己，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即使自己整日和任天翔生活在一起，即使任天翔对自己已经好的不能再好，可是，自己依然做不了任天翔肚子里的蛔虫，她依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任天翔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重！
　　人们都想在感情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但是感情里百分百的安全感是不存在的，所以安全感只能靠自己给，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这是小然此刻得出的很确定的答案。这个答案很可悲，但这就是事实。
　　这天任天翔回来，小然捧着任天翔的脸道：“我每日都很想念你你知道吗？每天早上你一大早就匆匆去上班了，每次你刚走我就觉得心里空空的，开始想念你，虽然你才刚刚离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你。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你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离自己总是那么远。”
　　任天翔道：“那你说怎么办啊？”
　　“我知道你不可能每天一直陪着我，你上班的时候能不能经常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你想念我，心里有我。”
　　“好的，我保证以后没事就给你打电话，你没事也去找我，整日学习偶尔也放松一下。”
　　在以后的日子里，任天翔上班时一得空就给小然电话，每日也尽量早点回来，天翔还是很在乎自己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这样乖乖坚持下去，只有他会无条件地包容自己，只有他会这样乖乖听自己的话，天翔是爱自己的，绝对是爱自己的，可是，这些只能证明他此刻爱自己，并不能证明他会永远爱自己。
　　小然也讨厌自己如此依赖另一个人，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也害怕任天翔会看穿她的内心，有一天会讨厌她。
　　有时候任天翔睡着以后，小然就偷偷翻看他的手机，她一边很害怕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做。
　　有次，她正在翻看任天翔的手机，任天翔突然翻了一下身，把小然吓得赶忙把手机藏起来，她正好看到床头镜子里的自己，这张充满了惶恐的脸，这张脸是那么难看，不，不是难看，是丑陋。
　　那一刻，小然想扇这张脸，她恨自己，想不到自己如此孤傲的一个人竟然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小然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无聊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变得神经质，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她跟菜市场的大妈没什么区别，她告诉自己道：“曲小然，你不是一向很清高吗？你不是整日自命不凡吗？此刻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偷偷摸摸看一个男人的手机的样子是多么地不堪，这是你吗？你还认识自己吗？几年前你能想象到现在的自己是这副样子吗？你如此丑陋的样子自己都讨厌又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喜欢？到底是什么让你成为这样子的？是你自己啊！”
　　曲小然想把自己对任天翔的焦虑转移到学习上，所以她把自己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考研上，可是在考研中，她更感觉到了焦虑。
　　她每天起来的很早，吃饭也是简简单单匆匆忙忙，做的似乎比任何人都努力，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学到什么东西。她的心静不下来，前一刻记下下一秒就忘了。她只是在打疲劳战，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学习效率，可是仍旧像一个受虐狂一样。她只是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觉得自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考研上，上天一定会可怜自己不会让结果太差，总觉得只有把时间耗在这里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她逃避着现实，她不敢面对现实，也不敢面对自己。
　　她不明白以前在学习上骄傲无比的人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她想洒脱又洒脱不起来。她渴望考研能取得好成果，如果考研不成功她真的无路可退了，她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想尽最大的努力，她想让自己必须成功没有失败，可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因为，她迷茫，她焦虑，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迷茫，她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好像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谜团，总之，她觉得做什么都不对。
　　她焦虑，她在想自己焦虑的到底是什么，似乎不只是害怕任天翔有一天会不爱自己，似乎也不只是害怕自己考不上研究生，她的焦虑来自于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生活了，是的，她不会生活了。
　　她对生活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坚定的意志和看法，生活中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最简单的事情，她似乎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她只是知道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她收获的东西很少，生活以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一点长进！
　　小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子，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力了，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为什么就是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状态呢？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自己不是不愿意吃苦，也不是不想进步，为什么就是过不好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