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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血战后埠桥(5)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4-09 10:04:59      字数:4964

  后来当他们来到了距后埠桥只两里路的卖面桥时,他们碰到了一个才从后埠桥化装成老百姓穿一套破破烂烂的便衣原十中队的高家弄人新战士阿蛋时,祥荣象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似的,把他拉住,详细询问他:“阿蛋,你是从后埠桥来的吗?你看见中队长指导员他们了吗?”
  “都牺牲了!都牺牲了——”阿蛋心有余悸的脸色惊恐地回答,“中队长、指导员、陈教导员、冯小队长,还有好多好多人,都牺牲了!啊哟,打得多惨哪!国军、伪军,还有东洋人,他们从四面包围过来。六七百人打我们七十几个人。他们还有迫击炮重机枪。敌人多么凶呀。我们怎么打得过他们呀!”
  “那你倒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我、我当时我的头叫敌人用枪柄拷了一记,当场昏过去了。后来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醒来时我看见天已经亮了。周围都有突击营站岗,后来我就爬到墙门里厢一户老百姓家里。求告一个老婆婆给我一套旧衣裳,又拿了一只破竹篮;装作到集士港去买吓饭的样子让我混出来的。”
  祥荣看他全身没一点伤痕。看他躲躲闪闪的目光,以及哆哆嗦嗦见人害怕急于想溜掉的神情,他料想阿蛋未必是他所说的那样受伤昏过去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很可能是当时他看见那么多敌人袭来吓坏了,躲在什么地方的。十个指头也难一般齐啊。他心里说:“在那样勇敢的战斗集体里也难免有个别懦夫胆小鬼。更何况他是个才入伍的新战士。”
  “你确实看见指导员和中队长的遗体了吗?”
  “我没看见,”阿蛋说,“多少尸体躺在那里呵,横七竖八的,有和平军的遗体;也有我们三五支队战士的遗体;我看不清楚。我也是听老百姓说的。指导员牺牲了,他打得非常勇敢!身受多处重伤,敌人叫他投降他不投降;敌人要活捉他,最后他扔了一个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听了阿蛋亲身所见般地述说,证实祥甫确实是已经牺牲了。祥荣反倒安静了。他脑子里变成一片空白,不再作声。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祥甫是真的牺牲了!他是真的牺牲了。还有冯阿仁,阿六,还有毛中队长,陈教导员。后两位虽然没有和他们一道工作过,但在部队里都是熟悉的。还有那晚来芦苇漕宿过的这许多同志,除了受伤的,都牺牲了。
  祥荣呆呆地想着,茫然地站在那里。什么时候阿蛋走了也不知道,连这里是啥地方他都不大清楚了。
  “祥荣阿哥,我们回去吧!”良久,堂弟咬脐见他仍呆呆站在那里,不放心地叫他。
  “回去?回到啥地方去?”
  “回家呀!”咬脐说,“反正我们现在后埠桥也进不去,老待在这里有什么用;等下国军过来反而麻烦。”
  祥荣依然呆呆地立在桥堍头,仿佛不认识他地望望他。咬脐这才注意到他仿佛一下突然变老了,变瘦了,颧骨高耸,眼睛陷了进去;显得又大又可怕。
  “回去吧,祥荣阿哥,你不回去同志们要担心的,阿嫂要担心的;现在我们进去也没有用了。”咬脐劝慰他。
  “我想亲眼去看看祥甫。看看毛中队长和阿六阿仁他们。大前天他们才来过,我不相信他们真的都牺牲了,”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要看个明白。眼见是实耳闻是虚。”
  “可是祥荣阿哥,现在我们想进也进不去啊。”
  祥荣仿佛不明白地皱起眉头望望他。
  “你刚才没有听阿蛋说,”咬脐继续提醒他,“他们全都牺牲了。现在国军还在后埠桥周围搜索,集士港都戒严着:咱们现在进去等于自投罗网。”
  祥荣仿佛不明白眼睛直直地瞪瞪他。
  这时,从后埠桥方向的中塘河边走过来几个鬼鬼祟祟的便衣队。他们东张西望地搜索着可疑的行人;看见祥荣和咬脐站在桥堍头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征直向这边走来。咬脐估计不是日本鬼子的侦缉队就是突击营的侦察员。他便拉了祥荣一把说:“祥荣阿哥,在这里危险!我们快走吧!莫多想了。如果他们真的已经牺牲了,我们现在进去也救不活他们了。倒是那些突围出来同志,如今满身伤痕,敌人还在到处寻找他们,我们还是快点回金村去,想办法帮助护理隐藏伤员同志要紧。”一席话提醒了祥荣,这才望了他一眼,跟着他拐进一条弄堂里去了。
  穿过弄堂走出村后,又过了一个小村,便来到了九龙河了。这里已经远离后埠桥,所以相对安静一些。但路上过往行人都在悄悄地议论昨夜后埠桥战斗的情形。祥荣机械地只顾跟着咬脐走。可是他脑袋总是昏昏沉沉朦朦胧胧的,眼前全是躺在后埠桥村子里那横七竖八十中队烈士们的遗体;还仿佛看见祥甫皱着眉头脸色惨白、满身血污地躺在后埠桥坟滩上的血地里。他使劲地咬着牙齿,感到他的心在颤冽。
  “唉,祥甫——你的一生就这样了结了?”他如痴似呆地想着,“从此永远再见不到你了?”他希望这是一场误传,弟弟还像那次送粮去碰到他那样。明日在山里又会看见他;又会高兴地奔过来叫他:“大哥!大哥!你来啦!”可是人们都确确实实都说十中队在后埠桥战斗中大都牺牲了。刚刚碰到从后埠桥战场逃出来的阿蛋也这样说的?顺和也说他突围出来时已经听不到枪声了;还有那么一瘸一拐逃出来的伤员。看来这消息是真的了,是千真万确的了。
  人怎么不会像山、像石头、像树木一样,能那么长久地存在呢?人是多么的脆弱呀。有形有身会走路会说话的人,活灵活现的一个人,说死了就死了;说没有就没有了。他觉得这是不应该这样的。他不相信,他弟弟没有死;他依旧会回来的。但是当他想到母亲和父亲,想到祥青,想到那些躺在坟滩里的那许多过去的人,他们不都也是到世上来过的嘛;还有几年来和他并肩作战牺牲的战友们,不都没有再回来嘛;祥甫这一离去也和他们一样,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实是那么的残酷和无情。这是千真万确的:祥甫是已经死了,牺牲了!他牺牲在后埠桥村里。像父亲、母亲与祥青一样,再也不会回来;活人中间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
  但是一个人的肉体消失了,形象却一时不会消失。有时肉体消失了,他的形象却更显明地留在亲人们中间;留在百姓们中间;尤其是英雄烈士们的事迹。此刻他脑海里又浮现起祥甫小时候的种种情形。
  还记得母亲生祥死不久被黑无常来逼债气死时,自己和祥青,还有现在出嫁在山里的阿妹,都站在母亲的遗体旁哭得昏天黑地、声嘶力竭。落殓时阿木婶把出生才一个月的小祥甫也抱来一道让他最后再见母亲一眼,可他一见母亲的遗体就伸着小手,呜哇、呜哇地大哭着要到母亲已经僵硬了的遗体上去吃奶。阿木婶和女邻居们看了都伤心得直掉眼泪,好不容易才把他强抱开来,弟弟哭得喉咙都嘶哑了。
  后来阿木婶抱着他到有奶的邻居地方让他吃顿奶才略好些。从此,阿爸常抱着他东去吃一顿,西去讨一顿奶吃的这样过来。没有奶吃只好吃米糊。母亲的丧事过后,父亲要去做小炉了。把五岁的小妹送给人家当童养媳去了。祥青只好跟父亲到小炉船里去。而刚出生不久的祥甫就只好托给阿木婶抚养天天让他吃米糊长大。
  到他三岁了,才由阿爸把祥青和祥甫带到小炉船里去。从此他就在父亲的小炉船上爬上爬落,跟打鱼人家的孩子一样;长久跟着父亲在船上把小炉船当作了家。当他七岁上,父亲才让他去给人家放牛。由于他自小跟着父亲生活,他的性格也很像父亲,从小就争胜好强。不肯让人欺侮。时常和别的看牛小娃打架,打老兴发的儿子;打罗家桥强横霸道的黑无常家的子侄们。大了一点他给人家做半桩做五个月,也常和管干活的作头吵、和老板吵。有时也要和他吵和祥青吵;总之他是一个淘气的小弟,要强的小弟。可是当祥青被人家欺侮时,他就站出来要替小哥哥抱不平,攒起小拳头圆睁着眼睛要打欺侮祥青的人。替小哥哥出气。他也看不惯他为人太老实的样子,常常埋怨他:“大哥你太老实。人家欺侮你,你为啥不反抗?”他当时听不进他的话。说实在当年他对这个淘气的小弟并没有多少好印象。特别是大樟树事件;三月九龙会几起事情。他总觉得是他这个弟弟为人太闯荡的。以至他在家乡蹲不下去了,只得逃出去外面流浪。
  但谁知当他知道他要结婚时,他竟及时托人带来十元大洋。当时他是多么感动呀!没有想到过去愕里愕气的小弟弟长大了会那么懂道理。
  祥荣本来从小替人家当放牛娃,过惯了逆来顺受低声下气的生活,特别是当他结婚后,他只想过个清贫而安静的苦日子。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样苦难清贫的日子,人家也不让他过。黑无常看上他家一块田,阴谋划策,趁火打劫,弄得他家破人亡。最后黑无常还要来看上他的妻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终于也举起了反抗的拳头,到后来他在家也待不下去了,只得逃亡他乡。
  没想到殊途而同归,当他拉夫被捉去给日本鬼子做劳役时,却在外乡与弟弟相会,是他把他带上了革命的路。几年来弟弟在部队里走南闯北,自己也在共产党三五支队领导下,在家乡干起了抗日救国的事业。此后他们常在战斗中相会,康家漕的战斗;山下庄去送粮;兄弟相会时的喜悦情景历历在目。最难忘的是他第一次回家来见到他的儿子永芳的情景,他竟高兴地拿出三元洋钱出来给侄子做见面礼,他当时看到永芳这个小侄子是何等的高兴呀!顺和和贵法还笑他参加革命的人还信这些老规矩时,他却高兴地笑着说:“这是他做阿叔的一点心意,他家有了第三代了。这才大前天,他带着部队来祠堂宿营时,他来家的那天晚上,他和罗顺和到屋里来,他一进家门就抱着永芳,给孩子讲故事,乐得永芳“阿叔”、“阿叔”地亲热地叫他缠着他不肯让他走;乐得彩凤高兴的又是给他烧茶又给弄点心。可是他却牵挂着部队,坐一会便匆匆到祠堂里去了。那次他走时送也没送他,因为想着他的部队就在村里嘛,明天还看得见的。即使明天他们开走了,过两天他们又会来的。但谁知,他和他的中队当天夜里就开拔了。第二天一早他去祠堂里去看他们,他们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而谁想到,那一别竟成了永诀。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见不到他了!还有与他在一个中队里的那个年轻的毛中队长,陈教导员,还有阿六,阿仁等等这许多十中队的好多同志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多么凶狠的敌人!多么可恶的国民党反动派呀!他们不打日本鬼子,却专打抗日的三五支队!多么好的后生小伙子呀,一夜功夫,四十多个人都给打死了!牺牲了!
  国民党反动派你们这样凶狠杀害三五支队!杀害抗日战士,你们决不会有好下场的!抗日人民决饶不了你们!全国人民决饶不了你们……
  不知什么时候,听见有人亲切地叫他的名字,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金村;而前面立着的人是金虎。他这才想起罗顺和和刚才在半路上接来的一大批伤病员已经都来到了金村。现在这些伤病员们正需要他和同志们去帮助护理呢。他于是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悲痛,立即和同志们一起投入到转移隐藏伤病员的战斗中去。
  他们在金村请来了李露林医生。金士昌的女儿、芦苇漕的彩凤、阿秀与金村的一些姑娘媳妇们做助手。她们有的烧水;有的对伤病员进行急救:消毒、敷药、包扎。使金士昌家的几间房子里成了临时医疗所。没有足够的药物,金士昌又派人到各乡镇的药店里去暗暗采购。
  然后金士昌又叫他的儿子金虎到几个隐蔽的村里保甲长家去联系隐藏伤病员的地方。
  夜里,根据祥荣贵法根宝金虎等区警卫队和游击小组带领附近村里的一批民兵,将那些伤势较轻的三五支队伤员,都悄悄转移到许吕家、康家漕、高家弄,王家桥等较偏僻的堡垒户去;以防国军来搜索。
  第三天.祥荣等得知国军已全部撤退的消息,赶快和咬脐、金虎等奔到后埠桥去看时,战场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烈士们的遗体已经由当地老百姓掩埋在一口大石漕里。敌人的尸体也都叫乡亲们扔到了义葬滩去了。村里只剩下墙壁上的累累弹坑和烈士们战斗中在河埠头、桥堍头和石板上撒下的红竭色的血迹。
  祥荣听了乡亲们的介绍,在祥甫和他的战友们战斗过的地方痴痴地转了一圈,在祥甫牺牲的坟包边站了一会,在掩埋着祥甫和毛中队长阿六陈教导员等十中队三十几位烈士石漕边呆呆地站了半天。他当时恨不得挖开看看弟弟,让他最后看祥甫一眼。但是石漕上乡亲们已经盖上了好多泥土;变成了一座大坟墓。一下子是挖不出来的。就是可挖,乡亲们也不知把祥甫埋在那一层,可能要搬过几十个烈士的遗体,才能找到他。这找出来的人也不像人了。而你把它挖出来后又能再葬他到什么地方去?再说还有阿六和陈教导员他们;你看到他们遗体又怎么处理好呢?还不如让他们和他并肩战死的战友们同道安睡在这里吧。
  在处理烈士后事时,只有一样事情使他们感到意外的高兴:二小队长冯阿仁,在老乡们清理战场时,被从死难的烈士遗体中发现他受了重伤还活着。他被老乡们救去藏在家里;事后他们悄悄送到金村来。这使祥荣和罗顺和见了不胜欢喜。后来听冯阿仁说,他们打得子弹没了时,把许多步枪和指导员扔下的一挺轻机枪都扔在河里,于是祥荣和贵法、咬脐、金虎等警卫队员和民兵们去河里捞摸,果然在那里摸到了好几支九九枪和一挺没了枪机的轻机枪枪架。祥荣抚摸着阿六和祥甫使用过的这挺机枪,紧紧地抱在身上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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