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血战后埠桥（4）

　　后埠桥战斗那一天，根宝、咬脐、贵法、阿二等区警卫队员和游击小组的民兵们正在芦苇漕、金村、罗家桥等田畈里给人家横草籽，耕田。吃点心时光，忽闻从集士港方向传来砰砰咚咚的步枪声和格格格的机枪声，使得在田畈里干活的人们，都心神不安起来。因为后埠桥就在九龙河对岸，距半路镇只有一水之隔；距离金村、芦苇漕只有七八里路。因此后埠桥战斗时他们在这里甚至还能听到子弹的呼哨声。后来来又听到轰轰的打炮声，那响亮炮声仿佛就在他们的头上，更加令人心颤。
　　这里是四明山畔，平常三五支队与日伪的磨擦战的枪炮声也时有所闻，有时在九龙河边田野里干活也听得很响亮。但像这样响亮这样频繁这样清楚，又这样激烈的枪炮声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在田畈里干活的人们，大家不安地望望枪声发出的西边；大家互相询问着担忧地说：“这不知是啥地方在打仗了？莫不是集士港？”
　　“唔，我看还要近一些，就在半里镇过去一点的地方。”
　　“好像是高桥对面，宁国寺方向。”
　　“这么密的枪声，一定是三五支队碰上日本鬼子或伪军了。”
　　“和国军打起来也很难说。国军看见日本鬼子像猫见到老鼠一样，看见三五支队打起来也很凶呢。”
　　人们说人家的事头顶过，自己的事穿心过。枪炮声只顾激烈，人们看半里镇大桥上和高桥方向没出现逃兵，也就只顾做自己的活儿。不去顾他。可是有亲人在三五支队里的家属们听见，就两样了；他们担心的是三五支队和亲人们的安危，感到坐立不安起来。
　　“贵法，你听，这声音会不会是十中队祥甫他们和敌人碰上了？”刚从姚江对岸过来此刻在找自卫队的祥荣担忧地问贵法。
　　“我看不会。”在张芝青田里干活的贵法边锄地边说，“那里是集士港伪军的老巢。伪十师就在集士港镇，三五支队那会那么傻，会住到他们眼皮底下去？”
　　“想想也不会。”祥荣自我安慰地说。但是正在他讲话时，又传来格格格的机枪声，仿佛就在塘河对岸；他又皱起眉来，“打得那么激烈，这是谁和谁打呢？”
　　“嗯，搞不好是挺进纵队突击营。”贵法停了一下锄头猜测说，“他们碰上了游击队。”
　　祥荣摇着头说：“不可能。他们顶多发生一些小磨擦，不会这样打的。”
　　到吃夜饭时光枪声更加激烈，砰砰咚咚地响过不歇，一阵阵机枪声和迫击炮声，甚至小钢炮声也响起来，祥荣更加心神不安起来。吃好夜饭，立即带着贵法去芦苇漕郭家弄金村等地，把游击小组集合起来，也告诉一下各村自卫队叫大家作好战斗准备。防备打败下来的敌人路过或撤退时抢劫。
　　谁知一会金虎慌慌张张地奔来找他说：“祥荣同志，你们在这里，我找了你老半天了！到你家里也去过，我问你大嫂才知道你俩在这里。”
　　“出了啥事情，这么急？”祥荣不安地急着问。
　　“后埠桥打起来了！”
　　“后埠桥？啥人和啥人打起来了？”祥荣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预料自己心里想的事情要发生了，金虎边走边说：
　　“三五支队十中队和敌人碰上了！十中队叫他们包围了。罗顺和带着四个受伤的战士冲出来，听说那里伤亡很大。我父亲叫我来找你，怎么去抢救伤员。”
　　祥荣头脑嗡的一声，身子一晃差点儿跌倒，心里说：要来的事情终于来了！但是此刻不容他多想弟弟，他叫金虎等他一下，立即去找贵法通知就近几个村的游击小组和全乡自卫队员，请他们立即找担架藤椅门板和扛棒稻绳等物，赶快到金村集合。
　　于是祥荣就带着贵法阿二等人跟着金虎先到金村金虎家。幸而芦苇漕离金村很近，他们跟金虎跌跌绊绊撩田撩畈奔过去，没半个钟头就奔到金村金士昌的家门口。
　　“顺和呢，顺和？”一奔到金虎家门，祥荣就心腾腾跳地迫不及待地找罗顺和。
　　“呵，张队长，你来了！好，好，我带你上去。”金士昌带着他进屋上楼，他原来就在小墙门口焦急地等着他们。
　　“顺和！顺和！”祥荣急急地奔到楼上会客室里，只见一个人白晃晃地坐在一把单背椅上，金士昌的长女金玲正在给那人的头上包扎沙布。看见来人那姑娘让过身让那人正对着祥荣。
　　“祥荣——是你——”罗顺和吃力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头上受伤了——”
　　“我伤得不重，头和一只手擦破了一点皮。大腿上中了一弹，眼前走路比较困难点。”
　　“祥甫和毛中队长阿六阿仁他们呢？”
　　罗顺和心情沉重地说：“祥甫和毛中队长阿六阿仁他们，现在我也不晓得。我们突围出来时，敌人已经从三面打进了村里。敌人有五六百人，我是因为陈教导员已经受伤了，祥甫硬叫我保护他从村后菜籽田冲出来的。我和几个战士扶着陈教导员刚到村后，敌人一颗迫击炮弹打来，把我们都震倒在地，等我醒来时，教导员和一个战士已经牺牲了……”
　　祥荣难过地叹一口气，见沙发上还躺着一个衣衫破碎满身烟尘昏迷不醒的小战士说：“他也是和你一起冲出来的？”
　　“这是小王，是我把他背出来的。”罗顺和说，“金玲已经给他吃了一点药。他扶着我一起出来的，他也受伤了。”
　　“我们得赶快去抢救伤员！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祥荣心里记挂着祥甫和阿六、阿仁等战友们。
　　罗顺和说：“我背着小王冲出来时，敌人已经拥进了村里。等我们到后王村听到一声手榴弹爆炸声，村里就没啥枪声了。现在情况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了。”
　　祥荣和金士昌商量，赶快派游击小组和自卫队抬担架门板去抢救。
　　这时听得楼下人声响亮，祥荣跟金士昌走下楼去，见贵法已经带着咬脐、根宝、阿二、丁小狗、方阿土等十几个人，七八付门板和扛棒、绳子来了。祥荣感到还不够，那里肯定有很多伤病员的。金士昌说：把我家的长门再脱五六块去。当下金虎和村里的游击小组同志们，点着美孚灯，脱门的脱门板；找绳子的找绳子；又寻来五六条杠棒；一下子又做了五六付担架；连原来的就有了十几付担架。当下由祥荣、金虎、丁小狗、方阿土、张贵法等带领着，立即摸黑急悄悄地向后埠桥方向出发。金士昌一面嘱咐儿女们在他们家里做好接待伤员的准备，一面派小根金鹤等人去请望春桥柳露林医生，让他带点伤药和敷料；请他立即到金村来。又叫一个游击小组的民兵，请他去通知许吕家、庙跟村、郭家弄的几个可靠的保长，叫他们立即找些隐蔽些的房子准备隐藏三五支队的伤病员。
　　不说九龙乡金士昌乡长在后方作准备安排抢救和隐藏三五支队的伤病员。再说祥荣和金虎带领民兵们抬着门板藤椅去后埠桥救伤员。
　　他们才过九龙河，这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他们来到三星庙前的石路上，早碰到了几个阴阴幢幢躲避着来人的人；一问正是从后埠桥突围出来的伤得较轻的三五支队伤员。他们呻吟着在黑暗的田畈里望着九龙河方向和姚江方向一瘸一拐爬着拐着走来。他们有的混身血污衣衫破碎；有的衣服精湿冷得发抖，显然是突围出来后从河里爬过来的；每个人不是胸脯就是肚腹，不是头部就是手足都有或多或少的血迹。有的伤处还在殷殷地流着血。有的胳膊腿被打断了；是叫同道突围出来的战友背着拖着出来的。祥荣见状忙命游击小组的民兵们立即把他们护到藤椅和门板上，都把他们收留到金村来。到半夜里，把一路上收留来的突围出来的受伤的十几位指战员都寻了回来。但就是没见祥甫和阿六冯阿仁和毛中队长等熟悉的人。突围出来的伤员们告诉他们，中队长和指导员都牺牲了。祥荣却总是不相信，他一定要到后埠桥去亲眼看个明白，他继续冲冲地往后埠桥方向而去，他要去，自然咬脐等人也都跟着他。
　　但是当他们过九龙河来到后埠桥方向的大路上时，就被警戒在那里的国军突击营士兵拦住了。告诉他们此刻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原来这时候突击营还在后埠桥周围几个村庄搜索三五支队。在后埠桥村更是挨家挨户角角落落地在搜查寻找三五支队伤病员。搜到了就把他们当场用剌刀捅死。他们要把三五支队斩尽杀绝。国民党反动派对积极抗日的三五支队伤心病狂到了极点；一点人道主义都没有。他们为什么这样仇恨三五支队？他们说三五支队就是共产党；共产党杀人放火，共产公妻，叫人没有自由。所以在他们眼里共产党比日本人更可怕。但是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老百姓心里明白。他们觉得对自己同胞这样狠毒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几年后，证实了乡亲们的话：他们到底被人民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连蒋介石也被赶到台湾岛上去了。
　　但是当时祥荣还不相信，他不相信他的弟弟张祥甫真的也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被国民党军队打死了？他坚持要去看个明白。咬脐不放心地只得也跟着他去。免得他这样痴痴呆呆的样子，叫敌人发现让敌人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