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深宫锁怨 （2）

　　尽管子媗对自己的将来和处境迷茫，可太子却是一腔热情不减，除了过问朝政，有空闲就往延平殿跑，亲自看着菊园的修建。不知是不是听了冬梅的述说，他又让人配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剑。子媗用手抚摸着，此剑不足三尺，剑鞘是龙凤呈祥的图案，一金一玉，正是一对。鲍硕确实用了心思，子媗也着实感动。
　　鲍硕抽出剑，手指轻轻蹭着剑锋，满意道：“这剑精致而不华丽，轻巧却也锋利无比，爱妃一定喜欢，是不是？”子媗看他自信的神情，说道：“我是喜欢，可身为太子妃，在这妃嫔众多的后宫舞刀弄剑的，不会太出格吧？”
　　“不会，我们族的女子会骑射的多，每年狩猎，她们都会去的，这不算什么，只要你不带着它出入其它宫殿就行。我知你善于使刀，可那却杀气重些，以后夫君就在宫里陪你练剑好不好?”
　　一句夫君让子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禁不住脸一红，显出一种柔媚之色，凤眼含笑英眉凝春。鲍硕情不自禁笑道：“爱妃平日端庄贵气，这种娇羞倒是我专属的了。”
　　“那太子是说我以色侍君了？”
　　“这有何不可，女子一媚消魂魄，销魂一刻值千金吗。”
　　“你，”子媗嗔道：“亏你还未登基，难道以后要做个迷恋酒色的君王么。”
　　鲍硕哈哈一笑道：“逗你哪，我志向远大，岂会这样，将来一定要做个比我父皇还好的皇帝。”他把剑递与子媗道，“我久不见你凛冽的风姿，好想再看，今天我们先练练手，省的你说我是迷恋你的外貌，其实我更喜欢你的英雄之气。”
　　子媗敛羞含笑走出殿外，立在殿基上。鲍硕跟着把剑一环，一礼道：“爱妃，请教了。”延平殿的所有内侍和宫女，见太子和太子妃对剑，呼啦涌了出来，在旁观看。
　　子媗潇洒柔美，鲍硕刚毅果断，第一次过剑，两人很快适应了，变的轻松自如。子媗挡过鲍硕的一剑，说道：“太子今日如此清闲，不理政事了吗？”
　　鲍硕退了一步，躲过一剑道：“如今刘卞下狱，东征完胜，暂无大事，年前年后的尽是喜事。”他脚步轻快，在子媗的身边缠绕着，继续道，“还有，过几日就是殿中御史茹修平的大婚，父皇已经准备诰封，我想亲自去一趟，送什么贺礼好呢？”
　　子媗听了一顿，竟没理会鲍硕袭来的一剑，吓得他在离子媗半尺的地方猛然收住，呵斥道：“你丢魂了，怎不接。”子媗道：“我在想，进宫后义姐和表妹的婚礼都未参加，茹大人对我有恩，能否我们同去贺喜，一了感恩之仪。”
　　鲍硕见子媗对他的呵斥并未在意，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便道：“一个臣子，皇上重视太子亲临，就已经是殊荣了，干嘛还用你去。你若觉得欠他，就备一份礼物我带去好了。”子媗看出他的醋意，不介意道：“太子身份尊贵，何苦还为一个臣子计较。”
　　鲍硕也不好意思：“我是看你至亲的婚礼都未参加，若去了，岂不失了亲戚的面子。”他为自己突然想起的理由高兴，庆幸自己还算聪明。
　　子媗知道是理，便不再坚持，正想商量贺礼的事，小善子匆匆跑来，传道：“高总管派人来传，说皇上身体不适，请太子和妃子们到紫香阁去。”两人一听不敢怠慢，让人去叫詹妃，又回寝殿换好衣服。等到了前殿，詹妃已候在那里，三人匆匆奔大明殿的紫香阁去了。
　　紫香阁外，阶上阶下有不少内侍，进了内殿，里面满是后宫的嫔妃、侍女。不知情况如何，鲍硕近前问一位皇帝身边的内侍道：“皇上这几日不是病愈了吗，怎么又会不适，太医怎么说？”
　　这内侍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皇上那几日确实好多了，每日喝酒用餐也正常。可今晨起，皇上就觉头晕不舒服，只是他坚持上朝。回来就不行了，吐了好几回，太医给他服了西洋的止吐药，现在好多了，只是胸闷气喘，太医正把脉呢。”
　　鲍硕领平妃詹妃进了寝宫，皇后早已候在屏风后，隔着厚厚的纱帐，焦急等待着看视的结果。
　　鲍硕三人跪下，内侍传道：“太子与詹妃平妃为皇上请安。”
　　纱帐后面，皇上的檀木榻上，几名太医正在救治，一名宫女端着刚熬的汤药进来，送到榻前。子媗远远看着，心里突突直跳，刚进宫就遇上皇帝这样，她跪在鲍硕身边大气也不敢出。
　　太医出来了，鲍硕急忙询问，太医回道：“皇上气喘已经平复，只是身体衰弱，需要静养。”
　　“皇上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忽好忽坏的？”
　　几位太医惶恐道：“下官查过多次，也说不准，像是食物中毒……”
　　鲍硕一惊道：“毒，什么毒？”
　　“太子勿惊，下官说的不是下的毒，只是症状像，食物里没有毒，皇上的五脏六腑像是长期被酒伤害，有些毒气入里，需要长期用排毒的药调理。”
　　一旁的子媗忍不住道：“太医院不少中外名医，听说能从呕吐物中验出病因，怎么就不能诊断？”
　　“他们，他们也试过，下官，下官……”
　　“回太子妃，他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已经为皇上试过多次，还是难下结论。也只有对症下药给皇上诊治，确实已竭尽全力了。”
　　子媗还想再说，詹妃道：“平妃别急，这些太医已是历朝的老人了，以他们的经验应该没问题，现在父皇已脱险，就让他静心修养，不要再争执了。”鲍硕制止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李安匆匆来到寝室，禀报太子道：“太后知道了此事，让奴婢问问皇上怎样了？”鲍硕道：“你回太后，皇上现在暂时无碍，请太后放心。”
　　纱帐后传来皇上既弱又清晰的声音道：“你给太后说，我现在没事了。”“奴婢遵命。”李安应着，又道，“太后还说，皇上日理万机健康堪忧，问皇上，是否暂时让太子监国？”
　　皇上断然道：“还不至于此，我歇两日就好，让太后放宽心就是。”
　　李安走后，高侍正出来，说皇上传太子觐见，其他人退下。
　　众人退到外殿等候，过了许久太子才出来，神色十分凝重。他走到两位妃子跟前注目看着，神色复杂。然后回身道：“请皇母后和各位嫔妃先回宫，太医们留下，商讨一个治疗的最好方案给我。”
　　子媗走近鲍硕，问道：“父皇他……”鲍硕把她的手一压，对两位妃子道：“回兴圣宫。”
　　延平殿内廊里，鲍硕伫立，冷风吹起他衣袍的一角，多次掠过廊柱，他仍是一动不动。已近黄昏，子媗叫婉儿取过鲍硕的披风，亲自出来给他披上，说道：“纵有心事也不能如此，先回屋里再说。”
　　鲍硕回身拉住子媗，看了片刻说道：“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动心的女子，谁也无法替代，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无论何时都不许你有任何怀疑。”
　　子媗道：“你怎么了，说这些话，我怀疑什么？”鲍硕把她揽在怀里，搂的那样紧，以至子媗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她不安道，“出什么事了。”
　　鲍硕略松开一些，依旧搂着她，说道：“我喜欢你，却不该娶你进皇家，我说过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恐怕做不到了。这皇室有太多的无奈，我左右不了，我不想负你，却又不得不负你，可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你。”
　　子媗似乎明白了，这就是皇家，她早就想过，却想不到他们日日相拥的日子会这样短，她努力镇定道：“是父皇？”
　　“对，父皇的身体不容乐观，他已暗地做了安排，为我监国登基做准备。”
　　子媗道：“这些我进宫前也想到了，你放心，我们赫连家对朝廷忠心耿耿，任凭父皇和你调遣。”
　　“不止如此，这平西王以前对我的太子之位有过非议，曾偷偷放周王出关，所以我的第一段婚姻完全是父皇出于政治联姻。如今他占有大片领地，又有军队，这关头父皇让我笼住詹妃，也就笼住了平西王。这也意味着我要放弃对你的一半爱，你能原谅……”
　　子媗用手捂住鲍硕的嘴，还未搭话，泪涌了出来，顺着已变得苍白的脸颊流下，落在鲍硕的胸前。她抽咽几下，才说道：“你不要说了，我全明白，我是向往那种真挚无私的情感，可嫁进皇宫，我就有过这种预感。”她抹去鲍硕眼角的泪珠，用唇亲着他宽阔的额头，和那双不是很美、却常常深情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含混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只属于我，以后也不会。你属于你的家族，属于你实现理想的天下，我知你对我好，这些就够了，我不会拦着你，不会……”
　　她嘴里说着，却忍不住内心的恐慌，伏在鲍硕的怀里哭了。
　　鲍硕刚刚鼓起的勇气被子媗哭没了，他用力抱着她安慰道：“别哭，别哭了，你再哭我就忍不住要放弃这一切了。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以后也是，等过了这一关，我会加倍对你好，我保证。”
　　子媗猛地抽出身子，双手抓住鲍硕的衣襟道：“我没事了，你走吧，走吧，别等我改变主意，你就走不了了。”
　　“你真的没事？”
　　“真的。”梨花带雨的子媗还故意做了个笑脸，这神情让鲍硕心里更疼。他重又抱住她重重亲了几下，倏然放手，转身离去。子媗说的对，他不能久待，久了，两人都会因改变主意而放弃胜算。
　　子媗看着鲍硕毅然走过长长的走廊，转弯时他停顿一下，似乎想回头。她一咬牙，跑回寝室去了。
　　天已黑，子媗坐在椅榻上默默欣赏那柄龙凤双剑，婉儿正在外殿里点上灯烛，子媗道：“冬梅把剑收好，婉儿也不用点灯，我看会书就睡了。”
　　婉儿道：“这还早着哪，妃主不等太子了吗？”
　　“太子今夜不会来了，你们早早把门拴好，注意晚上的火烛，夜长容易瞌睡，别弄出事来。”
　　小善子进来，惊奇道：“太子刚才去长平殿了，还让我告诉平妃主，过几日他要召平辽王进宫。这是怎么啦，妃主子，你和殿下闹别扭了？”
　　“胡说什么，太子去哪里还要你们奴才来管！从这以后，你们要格外尊重长平殿的詹妃，若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我，一样宫法惩处，记住了吗？”
　　几个人不摸头绪，见太子妃如此郑重，敢不听从，唯唯应着。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子媗步下床榻推开窗扇，夜深更阑。
　　入宫以来子媗是第一次离开鲍硕相拥的怀抱，离开他带着温馨气息的体温，她难以入睡。高墙阻挡，她看不到别人的世界，却能想象出那个男人此刻正搂着别的女人度过这个让自己难眠的长夜，而且不会只有这一次。
　　皎洁的月光下，子媗白皙俊美的脸犹如玉石雕刻般精致，这个人见人爱的高贵女子，如今被孤独的暗夜包围。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流过脸颊滴落在赤裸的脚上，早已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