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魏大通气鼓鼓地但很有礼貌地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杨逸群没留一点情面，当着陆薇的面摆了他一道，对于魏大通来说无异于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让他脸面扫地。
　　他与陆薇是第一次见面。陆薇走进来的时候，在他的心里引起震荡。
　　陆薇穿了一件紧身牛仔裤，上身是圆领打底绸衫，外套是浅黄亚麻便装。简洁的服饰衬托着凝脂般的皮肤，有着男性的洒脱更显女人的温柔；丝丝清澈的娥眉和熠熠生辉的眼神无不流溢出摄人心魄贵族般的气质。
　　魏大通见惯了袒胸露背、搔头弄姿的夜场女子。陆薇的出现使他耳目一新。刚才陆薇刻意回避与他握手的细节让魏大通亢奋不已，激起了他强烈的征服欲。刚刚出来混时候，看到风骚的女人，他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后像刚出笼的骚公鸡屁颠屁颠地往上扑。如今，他对自己的过去不屑一顾，并以为耻。他把猎取的目标定位在孤傲、清高的冷美人身上，无论已婚未婚的。当然已婚的更刺激更具有成就感。
　　回到有着基建工程部字样的办公室里，魏大通慢慢地冷静下来。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跷！昨天下午他一手操纵了袭警案，也亲眼目睹警察带走了一百十六号住户；一百十六号住户慑于警察的威力同意搬迁在情理之中，也是他设计袭警案要得到的效果；但是，杨逸群突然宣布一百十六号住户早在一个月前已经签订了搬迁协议，并且否定了袭警事件。是什么意思？是想把同意搬迁的功劳归属于自己，还是有其他企图？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位看似宽厚正直的管委会主任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拉开抽屉，拿出了笔记本，歪歪斜斜写下，四月二十日，杨突然宣布一百十六号钉子户早在一个月前签下了搬迁协议。疑点：在今天之前从没听说过有这份协议，如果有，动迁工作为什么要拖到今天？其二，为什么钉子户发生袭警事件的第二天，才开始动迁并宣布似乎不存在的协议。在场人：魏大通、陆薇。　
　　魏大通把笔记本丢进了抽屉里，心里涌上了一丝忧虑。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有可能栽在珠宝一条街上。随即，往事也随着他的担忧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他是通过永兴县县长的推荐来到江都御前街历史文化管委会的。永兴县可以说是他的发祥地。在永兴县他完成了从倒卖土地到地产老板的蜕变。他组建了大通房地产，完善了公司各个职能机构；他还别出心裁把提高自己个人形象列入了公司内部考核机制。他让总经理助理兼管他的服饰打扮，让办公室主任负责对他的仪容仪态、言谈举止方面的训练。前者不难，只要有大把的钱就可以解决，后者就不好说了。仪容仪态、言谈举止既要有先天因素更需要后天日积月累长期养就。无奈魏大通年少离家，长期流落街头没有这方面的训示更没有这方面的约束，便有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的脸部始终摆不正位子。他的颈椎永远无法与脊椎保持一致，以使他的脸部一直不能在它应该的位子上。他永远仰着脸，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如同厮混在街头巷尾的混混。但他全然不知，觉得自己的视线是平视的，怎么会翘着下巴仰着头呢？！直到有人在他不知情的状态下拍下了他的正面和侧面照像，洗出来拿给他看的时候，他才明白这副尊容居然陪伴近四十年。他试图改变，便习惯地低下头，眼神却努力地往上飘,那模样显得非常滑稽了，好像古装戏里受到责斥丫鬟，更像在管教干部面前受训斥的管教人员。　
　　有了大通地产公司，魏大通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他首先买通了曾经和他合作过的绿野房地产公司售楼部主任来他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兼管他的仪容仪态、举止言谈。
　　办公室主任姓叶名小倩，大家叫她小倩。小倩算是尽责尽力了，她一日三次，就像人需要一日三顿饭一样准时去他办公室给他的脸部做上下矫正。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小倩事必躬亲，魏大通也很努力，但见效甚微。
　　有一天，她实在沉不住气来，放下了未婚女子的矜持竟手把手地教了起来。她对他说，你放松！然后伸出纤纤玉手摁住他的下巴口气像教训孩子似地说，看着我！魏大通很听话也很乐意，眼神目不转睛肆无忌惮亵泼在小倩炒米色的脸孔。小倩很快发现了自己错误，自己的身高不在他的平衡线里。于是侧过身，伸出另一只手，举到与他齐眉高并活动着五指，示意魏大通看她的手，嘴里不断地说，往上点往上点。魏大通很不情愿地把眼神从她脸上挪开，按着她的指令移到她的手上。当小倩认为视线正好的时候，她一口气说了五个好的字以阻止魏大通的眼神往上抬的惯性。
　　那天小倩有点感冒，好的读音听起像噢字。不料隔墙有耳，时隔不久，办公室恋情悄悄传开，往上点往上点以及好好的指令声成了床上之欢。
　　魏大通是在第一时间接到传闻的。他听了这个绯闻时笑得前合后仰，使得前来汇报的王有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魏大通的反应交叉着多种意思，王有志一时拿捏不到他的真情实感，有如木鸡呆坐在那里。他来的时候想得好好的，一方面向他提个醒，办公室恋情并非好事情；更重要的方面是他想表达他王有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老板出事，他理应首当其冲为老板解忧纾难以报老板知遇之恩。叶小倩是他向魏大通引荐并从绿野地产公司挖过来的，他俩的关系一直很好。因此由他出面来平息那些流言蜚语无疑是最佳人选非他莫属；但他万万没想到魏大通听了后会是这么个反应。从他的笑声里不但没有丝毫忧虑反而十分开心更有很多显摆的成份。王有志懵了一阵慢慢涌上一股酸溜溜的醋意。
　　王有志还在绿野地产公司上班的时候，他与叶小倩分别在两个不同的部门。虽然不是在一个办公室同进同出，但是两个部门的工作关系密不可分。王有志管营销策划，叶小倩是售楼部经理，因为工作关系上的便利他俩的关系也变得密不可分了。久而久之，叶小倩成了王有志的梦中情人。为了保持梦中情人卿卿我我的精神世界，王有志在与叶小倩交往中尽管有着百般殷勤，但在个人感情上不敢越雷池一步，惟恐情人在梦中破碎。他认为自己无论文化知识、智商，包括财力跟叶小倩般配有余，但对自己的颜值太令人失望。他的五官不搭，特别是他的一对耳朵长在几近后脑窝，加上没有下巴的曲线，那张脸孔就显得非常奇怪了。年少时，一旦遭到揶揄嘲谑，他即振振有词以圣人异相自诩。他说，尧有八彩眉毛，舜有重瞳眼睛，大禹的手臂如同猿猴。他本来就是个学霸，一连串的帝皇震慑了左邻右舍同窗校友。到了青春期，他那圣人异相的自信随着年龄的增长渐行渐远；走出校园踏上工作所剩无几的自信荡然无存。
　　叶小倩十分清楚王有志的意思，她不想也不愿意捅破。她享受着被人追被人爱的感觉，更为紧要的是她享受着王有志的聪明才智。有了他，叶小倩的工作日益精进文化知识日益增长内心世界日益丰富。她离开绿野在王有志妥善安排下享有无可厚非让人望尘莫及的年薪轻轻松松走马上任。叶小倩在大通公司让人瞩目，离不开王有志游刃有余的智商才能。王有志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尽管如此，王有志跟她说话聊天还是小心翼翼的。那天他见到叶小倩旁敲侧击提到那些传言，叶小倩听了冲他笑了笑。以前他喜欢她笑盼着她笑，她一笑，王有志的心就会打鼓似地急遂地撞击起来。那天一反常态，他的那颗心摆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慢条斯理地表现着生命的迹象。　　
　　叶小倩的笑容里漫溢着轻蔑和鄙视。她的眼神嘲弄地望着王有志。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信吗？王有志躲过的她的眼神，心里想接下来她将一走了之。然而，叶小倩没有走。她不忍心看到他失落的样子更不希望无聊的传言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她觉得不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有点对不起他。她沉思了一会，好像在斟酌措词，然后不容置疑地说，我与魏董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里，永远不会撞在一起的。你是知道的，对他言谈举止上的训练是我的职责所在。她欲言又止。她本想告诉王有志一个秘密，魏大通有一个承诺，如果到年底，他的形体举止到了无懈可击的程度，她将获得十万元的奖励。后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为好，一方面说出来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另一方面这毕竟是口头上的承诺，没有法律效力，到时候没有兑现反而尴尬。她知道王有志是为她好，怕她受到伤害，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她对他说，你别多想了，那些谣言我根本不在乎。
　　王有志确实想多了，她确实不在乎。她们说她是魏大通的花瓶，她心里想，嗤，有这么昂贵的花瓶吗？！这分明是个人，一个绝代佳人嘛。她一如既往毫不做作迈着轻盈婀娜的步子在魏大通的办公室里进进出出。
　　无可厚非，十万元的额外奖励是有诱惑的。叶小倩无时不刻在寻找方法改变魏大通不良形体习惯。
　　叶小倩江都人，几年前离开江都丝绸模特队凭着自己的能力应聘于绿野房产，又在王有志的撺掇下就职大通房产。大通房产的总部在永兴县。她来大通房产工作也算是背井离乡了。公司专门给她安排了住房。住房的马路对面是一条河，叫永兴河。永兴河的两岸柳树成荫，亭台楼阁井然有序。永兴河是永兴县一道靓丽风景，也是人们休闲小憩游玩的好去处。有一天清晨，她沿着永兴河散步，途经一座亭子，亭子里扎了一堆人，那堆人围着一位相貌清奇白须飘飘的老人。叶小倩非常惊奇，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高人只是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今天还真让她碰到了。她迅步走了过去。
　　老人讲解的内容深深吸引了叶小倩。老人说，何谓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大伙试试？于是，那些站着立着的人学着试着。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捋捋白须摇摇头说，斜了歪了。他说，你们以为只要挺起身板就有了古人说的如钟如松如风的形态姿势？其实不然。你看我。老人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丝毫未动，保持原先讲话的样子。叶小倩以模特的专业目光暗暗称奇，老人虽然年过八旬，身板挺拔如同一尊以坐如松为题材人体雕塑。老人接着说，要达到古人所说那种境界是有讲究的。我们不仅要挺直身板，更重要的是我们的颈椎要和脊椎保持一致。如何保持一致呢？！说得容易听来简单，做起来难。古人云，知之非难，行之不易。今天，老夫教你们一招。老人说到这里抿了抿嘴，然后努起了嘴唇像说书先生一般作了个悬念。站在老人跟前差不多有五十大几的人递上一瓶矿泉水，老人接了过去但没有喝。这时候，叶小倩突然紧张起来。她屏息敛气，唯恐发出声响中断老人的叙述导而引出其他话题。
　　老人后面的话如醍醐灌顶，叶小倩茅塞顿开。她情不自禁冲口而出，好！叶小倩的声音是憋足了气喷发出来的，很有穿透力。叶小倩突兀一声叫，惊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各种眼神聚焦在她的身上。叶小倩有如芒刺在背，走也不好站着也不好，十分尴尬。情急之中忽然冒出两个字来，价值！心里想，既然认为老人讲得好，那么说明老人讲的对自己有价值，有价值就应该有价格；好比去文化馆听名师上课不也是有价格的么。叶小倩这么一想，神态自然起来，本来羞红的脸变得神采奕奕。她坦然地走到老人跟前，向老人鞠躬说，谢谢老师的教诲。然后从手提包掏出五百元钱塞到老人怀里，没等对方有所反应迅速转过身，以行如风的姿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叶小倩走得很急，不仅是为了尽快远离那尴尬的场面，她还得把滞留在亭子里的时间争取回来。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她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到了魏大通的办公室，魏大通早就候在那里了。魏董，今天我们换一种方法训练。经过了半年的磨合，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忌讳，故而叶小倩说话比较直接。魏大通很听话地点点了头。叶小倩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无论坐、立、起走，你都应该假设在你的下巴下含着一只圆球。对，就这样。叶小倩看他按照自己要求把脸部细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找到了正确的位子便肯定说。魏大通文化虽然不高但对形体动作的悟性还是很强的。接着，叶小倩根据老人的方法作了超长发挥，对魏大通下达了任务，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挺直身板，假设在自己的下巴下含着圆球，每天行走一万步。目的是养成一个习惯并把习惯转化为自然。魏大通听了后充满疑问又不无调侃地说，就我一个人？那我走的动作错了呢？谁来纠正。叶小倩想了想，觉得魏大通说得在情在理，要求并不高。她说，我陪你走一个月。说了后私下里有对自己说，不这样，那十万元也拿得太轻松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找对了方法，一个努力肯学，几个月下来魏大通变得气宇轩昂，有了古人所说的行如风坐如钟站如松的风范。      
　　魏大通入驻御前街成为珠宝一条街的股东，已经很有范儿了。但是事业却进行不那么顺利。前半年他还沉得住气，后半年就摇摆起来，对投资于珠宝一条街的初衷产生了怀疑。他来江都之前，永兴县县长跟他谈过一次话。县长说，现在我们国家在对一些企业进行改制转型，你也应该与日俱进，趁现在的大好形势应该努力地向企业家转型，承担起社会的责任。魏大通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但他使劲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很听话很赞同。县长接着说，这次去江都是你学习和实践的机会，希望你好好地把握。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桥给你搭好了，路靠你自己走。
　　离开了县政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马上把王有志叫了过来。他向王有志叙述了谈话的内容并提到了自己的疑惑。王有志听了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当然不一样。我们是个体商户，目的明确，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就像我们搞房地产，我们考虑的并不是如何改善人们的住房条件，而是想方设法以最低价格圈地用最高的价格卖房，使自己的公司最大利益化。王有志刻意地用第一人称，我们，而没有用第二人称，你，以表示自己与魏大通一伙的。魏大通满怀狐疑地问道，那企业家能做什么呢？王有志耸了耸鼻子说，企业家肩负社会责任还具有很多的社会功能。王有志本来还想说说企业家的定义、企业家精神，可又觉得太过理论化，魏大通一时也消化不了，也就没讲下去的兴趣了。但是，他对进军江都入驻御前街是非常积极的。他觉得作为一个下属应该有个态度，但是，如果顺着县长的思路和口气，魏大通一时半会也理解不了，还得多费口舌。他想了一会说，这是个好项目。你想，跟政府合作个人会吃亏吗？！王有志的话语让魏大通信心倍增。他很洒脱在原地旋了一圈，好像来了一个华丽转身。然后，他手指着天花板说了一句时下很时髦的话，呃，这句话我爱听。第二天一早，他带着王有志赶到江都市御前区与管委会接洽座谈。下午在最热门的商圈附近租下写字楼作为大通地产公司驻江都办事处。他把永兴县的那一摊事务让王有志全权负责，把叶小倩调到办事处协助他的工作。叶小倩是江都人，在江都熟门熟路，当然也省下了一笔一套住房的租金。他调兵遣将精心挑选近二十人的建筑工人组成施工队，轰轰烈烈进驻御前街，开始了他转型的历程。
　　转型谈何容易！魏大通到了管委会并没获得有学习和实践的机会。管委会组织严密、制度健全、分工明确，魏大通根本插不上手。他倒成了与民工协调工期的包工头。他去找过管委会主任杨逸群，杨主任说，你是以劳动力入股的股东，你肩负着如期完工的责任。你的担子不轻啊！市里要求在十月国庆节搞一个珠宝一条街开街活动，能否如期开街要靠你的啦。杨逸群虚头巴脑的话语让魏大通无言以对。这位前区委书记给人于不怒自威的感觉，魏大通一见他心里就怵。他跟永兴县县长不一样。永兴县县长看到魏大通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会赞赏地说，魏老板，你劳动人民的本色不变啊！杨逸群截然相反，他要求珠宝一条街的工作人员统一服装，他说，你们的仪容仪态不仅仅代表个人，而是代表着御前街乃至江都市的形象。他端详的目光不会任何一个细节；有一次，魏大通大概领结打歪了，杨逸群像慈父般上前亲切地为他的领结作了整理。魏大通非常感动同时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和坚持，更感谢叶小倩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帮他改正了不良的行为习惯。不然，他将多么地尴尬。
　　魏大通心里憋屈却让杨逸群三言两语打发了。他有话没地方说，就冲着一百公里外的王有志吼。王有志是他入股珠宝一条街的铁杆支持者，魏大通不跟他吼跟谁吼呢？！王有志不仅是他的忠实听众，还是他的军师。有一天，王有志大清早从永兴县赶到江都。他经常来江都。他来江都明里是来汇报工作，暗里有点不放心叶小倩与魏大通的关系。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于事无补，但还是忍不住地时不时地来打探一下以缓解心头的焦虑。不过，那天他是为正儿八经的事情而来的。
　　不知是敬业还是其他原因，魏大通很少呆在自己的办事处。王有志每次来汇报工作都在管委会有着工程部字样的办公室里进行。这次来不一样，因为商量的事情涉及到珠宝一条街，所以王有志提议换个地方，言下之意就是去大通房地产驻江都办事处。魏大通好像没听明白，他说御前街新开的一家咖啡店，正在试营业，我们去那里吧。王有志无话可说，要怪就怪自己没把话说明白。
　　咖啡店离管委会不远，在御前街曲艺巷巷里。这家咖啡店也算是管委会招商引资进来的。珠宝一条街还未正式营业，咖啡店显得非常安静。
　　王有志在咖啡店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们仓库里有一大批琉璃瓦材料，我想哦，趁御前街改造的机会把它消化掉。怎么消化？魏大通简短的提问，比以前沉稳多了。你看哦，王有志论事方法习惯带个哦字。他说，御前街不是要建一个南宋展示馆吗，这个展示馆至少也有几百方。琉璃材料本来具有古建筑元素又带帝皇气势，符合南宋御街的建筑风格。魏大通听了心里一动，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但不知道怎么去实施。于是又提问道，怎么操作？近水楼台先得月。王有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显然，王有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说，哦，你是珠宝一条街的执行董事，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向董事会提出改建方案。魏大通一听，头马上大了起来。执行两字是自己加上去的暂且不说，董事第三方，江都市资产管理公司只提供资金从来不管事，向董事会提方案等于向杨逸群提要求。说到杨逸群，魏大通就像霜打的茄子泄了气的皮球没了精神气。那次谈话让魏大通刻骨铭心。杨逸群虽然话不多，但给他归了位定了性一一你魏大通是以劳动力入股的，工期以及工程质量才是你的责任。其他与你无关。
　　魏大通一脸无可奈何，似乎都在王有志的意料之中，他说，哦，如果你感到为难，我们可以找那位设计师。说服了设计师，事半功倍。王有志的话语让魏大通的眼神一亮，但很快暗淡下去。魏大通虽然与设计师有过几次照面，但总觉得这位年轻人有股傲气，不太好打交道。然而王有志却胸有成竹，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他说，魏董，你不是有一个朋友是酒吧老板？！我记得有一次她的酒吧新开张，我们去捧场......。王有志看他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又提示道，在景区，那个老板是女的。经王有志一提示，魏大通自言自语道，哦，1997，子涵。对，王有志看他想起来了就肯定地说，老板叫子涵。她那个场子就是美院的设计师设计的。通过她去疏通关节，这个项目就不怕拿不下来。
　　这个主意好！魏大通突然亢奋起来，一拍桌子说，今天晚上就去找她。
　　魏大通干工作一向雷厉风行，况且这是一项赚头不小的项目。当天夜幕一降临，魏大通就带着王有志直奔1997酒吧。事情居然这么凑巧，酒吧的设计与御前街的设计竟出于一人之手。设计师名叫俞一凡。酒吧老板子涵当即表态，只要不违反原则，这个忙一定帮。魏大通大喜过望点了两瓶人头马XO，三人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晚上，魏大通大失所望。本来说好俞一凡也过来的，结果俞一凡没来，却带来了他的回话。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御前街的改造是为了保护御前街古建筑遗址，原则是修复和保持宋朝的民宿风格，与兴建皇宫并无关联。原话再三强调，琉璃材料不具有宋朝皇宫的建筑元素。原话说得合情合理，场面十分尴尬。
　　魏大通偷鸡不成蚀把米，两瓶人头马XO近万元的消费化得不明不白。
　　如今他坐在工程部字样的办公室里，满脑子全是发生在御前街令人糟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