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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20、121

作品名称:无轨电车轶事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20-04-08 09:19:58      字数:5755

  119
  
  伦和芫走了,身影消逝在夜幕中快乐的归途上。我却陷入更深的烦躁郁闷之中。
  伦和芫抢先一步,在婚前就埋下了生命的种子。这是一种生命的紧迫感,一种繁殖的迫切。他们巧妙地将孩子降生在婚姻里。这实在是一种技艺高超的本领,如同轰炸机去完成轰炸任务,要巧妙地计算好提前量,才能准确将沉重的炸弹投放到预定的区域,使它实现摧毁目标的目的。因此,这也是一种繁殖技巧和策略,在这一点上,他们无疑是绝顶聪明的、理性的,甚至无疑也是科学的。科学研究就是讲究计划性和操作性,它排斥自然性和随意性,所以,他们也是在践行繁殖的科学性。我想我是可怜的,我无视科学,陷入了一种繁殖的盲目性。
  科学就是理性,婚姻是理性的产物,所以婚姻遵循科学原则。
  我的爱不属于婚姻,甚至悖逆婚姻,它纯粹是情感的产物。所以无视科学,不追求严谨而追求精神的随心所欲和生命的放纵。然而,无论婚姻内抑或婚姻之外,做爱是客观的物质运动,有着时间和空间意义上的因果性,它们异曲同工,殊途同归,最终的结果是一致的,那就是怀孕。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结局,对于这种必然结局的掌控是理性和科学,反之,对其失控则是一种非理性或者野性。但正是这种非理性才使得造爱本身便成为一种美妙愉悦的事情,成为一种无目的的自然行为,成为一种浪漫,成为一种情调,成为一种艺术。同时也使得做爱的结果变成一种意外,一种奇迹。如果单从做爱的角度来看,人类自然喜欢野性的,率性的,随性的方式,因为它是一种原始的自然的回归方式,闪耀着生命本源的光辉;而讨厌那种功利性的,纯粹以繁殖为目的方式,那不是做爱,而是交配。
  人之外其他动物的繁殖行为叫做交配,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交配行为,是在十三岁。那年秋季,学校组织初一学生到农村体验劳动生活,劳动间歇之际,少男少女们爬上场院里高高的柴禾垛,恰好场院旁就是配种站,正有一只硕壮无比的大黄牛在管理人员的引导下进行交配。结实而巨大的屁股上赫然烙印着数字编号,表明它是一个在册的具有交配能力和水平的专职种牛。它伏上另一只雌牛的脊背上威武地抖动,生殖器雄姿勃发威风凛凛。男生看了不由兴奋得尖声怪叫起来,女生则羞赧地扭过脸去,抑或用双手捂着脸,但指缝罅隙间透露出无比渴望的求索的目光;一直搁置在牛交配的全过程,没有丝毫的游移。那种专注的眼神,从未在课堂上出现过。回校之后,这个情形很长时间内成为男生和女生之间私下里讨论的话题。不啻一堂栩栩如生的生理教学课,遗憾的是,那时学校并没有开设生理教育课程。
  然而,人的理性历来是人的原始性的宿敌,它是在不断清除人的原始性的基础上建构起来的,或者说它是建筑在人的原始性废墟上的文明丰碑。随着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人的原始性逐渐被边缘化,压制化,而理性则处于主流地位。但是,原始性由其原始性所决定,它是人的意志中最为核心的东西,具有最顽强的坚韧性。它蛰伏在人的意识和身体的最深处,像一只火苗永不熄灭,它不屈地表现自己的存在,它以一种自我燃烧的方式不时从理性石碑的基座下窜出来,预示着永恒的存在。
  我和婶便是这样的一簇火苗,我们在人生的气体中邂逅碰撞而自燃。这是自由的火苗,快活的火苗,无理性的火苗,非科学的火苗,原始的火苗。
  野火的烈焰固然美丽,但同时也具有一种毁灭的阽危。现在,我们就面临这个美丽中的阽危。尽管这个危险是现实的,具体的,甚至可以看到它的狰狞,我还是没有恐惧之感。这不是我的盲目自信,而是出于我的一种幻想,一种幻觉,我总觉得会有办法的。这种奇怪的想法一直在我的意识中环绕,我极力想排除它的干扰,正确而严肃地面对现实。但我做不到,这个幻象执着地呈现在我的意识中,给我一种预示抑或暗示。可我并不清楚有什么办法,它又在哪里?
  我无可奈何地把希望其托在她的身上,毕竟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有着某种应对这种特殊情况的自然条件和优势,我只能把她看成弥赛亚,而且就目前而言,她确实就是弥赛亚。
  她能拯救我们及我们的孩子吗?
  
  120
  
  下午,我走进设在市教育学院的本届中语会的理事会会场。
  这次中语会理事会首先议讨论了由我和几名理事编写的《中学语文单元教学题汇》的书稿,中教部主任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之后,又由语文教研员介绍了前不久召开的全国中语会会议的主要内容,以及全国中学语文教学改革的当前形势和发展趋势。我对一些感兴趣的东西做了简单的记录。虽然我还不能摆脱心灵上的一个阴影,一个郁结,但由于对会议内容的关注,使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方面,暂时游离于生活的困扰之外。
  会议结束时,教研室主任看看腕上的手表,说会议时间较长,内容较多,大家都很辛苦,教研室准备了晚餐,让大家小酌一杯,放松精神增进友谊。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人们的疲惫之色也随之烟消云散。大家三三两两地跟在教研室主任的身后走向教育学院对面路边的一家小饭馆。
  酒桌上,几名女性教师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大凡有女性参与的酒宴往往都是亢奋而和谐的,充满人性的温暖,洋溢着一种迷离的情调。一些含蓄的、暧昧的,甚至诡异的语言借着氤氲着酒香的氛围蔓延,在女人们略带羞赧的脸上绽开一朵朵绯红的花;那是一种十分赏心悦目的情形,也是一道令男人心醉的风景。
  成熟女人的可爱,就在于她们对风情的理解、领悟和认可。语言是一种交际工具,需要对方的的理解,这意味着交流的成功,意味着语言的胜利。成熟女人对于生活的体验和感悟,使她们对于男人的某些象征性或隐喻性的语言具有一定的解析水平和领悟能力,她们结合自己的性经历,能从这些语言中隐约感受到异性的某种对性的赞美和讴歌,以及意识深处对性的亢奋和追求。男人遮遮掩掩的表露与女人羞羞答答的领悟,形成了一种迷人的面纱罩在性这个话题上,给人一种隽永含蓄意味深长的心灵和肉体体验,那是一种微妙的体验。然后两性之间以一种会意地笑声表述共同的理解,无形中增进了友谊。男女间的友谊,两性之间的友谊,雌雄之间的友谊,以性为交汇点的意念上的友谊。
  酒桌变得含情脉脉,空气中不仅弥散着酒的香气,其中也混杂着另一种特殊的味道,成熟的男人或女人都清楚那是一种什么东西,那是一种荷尔蒙,包括了男性荷尔蒙和女性荷尔蒙。所以,两性之间饮酒没有真正酩酊酕醄的,而只是一种微醺;一种男人醉眼惺忪,女人面若桃花的状态,一种两情相悦的状态。因此,酒确切说应该是一种重要的调情媒介,一种性的催化剂,一种对本能的呼唤。也正因为如此,酒才成为一种奢侈品。即使对平民百姓也是如此,它带来的是一种麻醉的享受。
  而对于这种纯粹的工作餐而言,注入适量的酒精,无论男女都进入一种陶然愉悦的境界。男女之间本来严肃而庄重的隔阂在酒气的氤氲中慢慢融化了,形成一种难得的罗曼蒂克似的暧昧氛围,这是婚姻家庭所不具备的浪漫,是婚姻外的一种不可言传的幸福。尽管这种幸福仅限于语言的表述,但语言的力量是巨大的,也是魔幻的,它带来的快感微妙而神奇,有时并不亚于做爱本身。
  我也略微沉醉于其中,我的意识在酒香的浸淫中也变得软绵绵的,这让我暂时忘却了心底那份隐隐的郁结。我眯着眼睛想,做爱不仅仅是肉体的,也是语言的、表情的,甚至是意识的。它也有高潮,也有快感。
  我的对面是一位中年女教师,她有一种类似于婶的丰腴,但缺少婶的匀称与轻盈。她喜欢将两只胳膊肘拄在桌沿,与人说话时表情和眉眼的专注,给人一种亲切感。我发现,她那也可称之为硕大的胸部显得十分沉重,我的意识甚至都为它所累而感觉到一种沉坠,一种牵引。所以她才借助双肘的力量来抵制这种沉坠和牵引。当她拄着桌面的时候,她的整个胸部便搁在桌沿上。我不难想象,用桌子托住沉重的乳房而无伤大雅地巧妙地饮酒交流,这是一种多么惬意的轻松!我在心底暗暗佩服她的这种女性的智慧。
  她的胸部在桌沿上并不很安宁,不时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滚来滚去,这让我的视线也不得不随之做出一些微小的调整。我也同时想起了另一个女人的乳房,它也曾在我的肩膀上快活地滚来滚去,但它却将消失,不是隐匿,而是消亡,一种彻底灭绝的消亡,留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
  我心中陡然涌起一种渴望,一种对侑妻病情的牵挂,一种对那只乳房恋恋不舍的怪异思念。
  我离开了酒桌,向另一张酒桌上正喝得酣畅淋漓的教研室主任打个招呼。他身边坐的是一个年轻女教师,正脸颊绯红略带妩媚地同他碰杯。从侧面看,她的胸部是扁平的,这使得她的美丽在我的意识里失去了某种必要的内涵,于是我有些痛惜地蹙蹙眉。
  主任碰杯后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与我握握手说:“你帮我们做了很多的工作,本应该多喝几杯的!”说完他很有气势地挥挥手,算是与我告别。
  他的这种告别方式让我有些不悦。联想他那并不魁梧的身材和平素并不倜傥的性情,我便有些讶异,也觉得有些可笑。
  酒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吐真言,也可以让人露本相。如雄鸟总是在雌鸟面前抖动翅膀一样,任何男人都会在女人面前有所张扬与豪迈。尽管有的直白,有的隐秘,但在酒后大凡是一致的。
  
  121
  
  我沿着幽深的走廊来到病房门前,轻轻叩门后推门而入,同时进屋的还有我携带的酒气。
  侑正与妻子说话,他扭身打量我说:“又喝了?”
  我点点头,然后坐在侑拉过来的一张木椅上。侑妻躺在病床上,身上覆盖了一条浅绿色的薄毯。她的脸色有些发黄,像街道上飘落的树叶。她也明显瘦削一些,显得长长的眼睛更大、更明亮。
  “怎么样?”我问。
  “明天去省城,准备手术。”侑说。
  “没问题吧?”我又问。我也不知道自己所说的问题是什么,也许这仅仅是一种表达关心的模糊语言吧。
  “没问题!一切都准备好了,”侑说,“对了,感谢大家的捐款,我们……”他有些激动。
  “那不是问题,”我连忙制止他,“关键是要治好病,对不对,嫂子?”我把目光落到侑妻脸上。
  “噢,侑,”侑妻低声说,“趁默在这里,你赶紧回家把事情安排一下!”
  “对对,老弟,你多坐会儿,陪你嫂子说说话,我回去把孩子送到他们爷爷奶奶那里去,就不用明儿早匆忙赶回去了。”侑也说。
  “这……”我有些为难,环视空荡荡的病房,觉得有些不妥,“哦,要不这样吧,我替你去接送孩子吧。”我提出另一个建议。
  “恐怕不行,”侑说,“这趟一出去好多天,还有些家里的事情需要向孩子和他们爷爷奶奶交代一下,你也说不清楚。”
  侑妻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便说:“默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也就算了,明早儿让他再跑一趟来得及。”
  我在交往中最怕的是在能帮上别人的情形下让对方失望。见侑妻如此说,不好意思再推脱了,就有些愧意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怕错过了末班车。”我急中生智找了一个理由来掩饰。不过,这是一个真实而合适的理由。
  侑笑了说:“没问题,现在才六点半,早呢,我在八点之前肯定能回来。”侑相对木讷,没有领会我推诿的深意。
  “那也好,”我只好应允,“咦,我需要做些什么?”
  “她状态挺好,也不需要端屎端尿,陪她说话就行了。你还不知道你嫂子的性格,嘴永远也闲不住,我嘴笨又说不到她的心里去,正好,你会说话,她肯定高兴。”
  “去吧,”侑妻笑了,“说嘴笨还讲了这么多,别忘了给孩子多穿衣服,晚上天凉!”
  侑走了。我把水杯里的残水倒掉,又斟了一杯放在床头小柜上;见她没动,又拿起一个苹果学着婶的样子认真削皮。虽然削皮过程中断了两处,但还不错。我挺欣赏自己的手艺,看了看雪白的苹果之后递给她。她摇摇头,我便把苹果放在小柜上。看看没有什么可做的,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怕吗?”我注视她一会儿问。
  “不怕!”她回答得很爽快,但马上又接着说,“哦,也有点怕吧。”
  我安慰说:“嫂子,不怕,一咬牙就过去了。病好了,你还是个活泼的嫂子。”
  我想起小时候一次打架,头顶被人伤了,头皮绽开一条六七厘米长的大口子。到了医院大夫一看是打架伤的,就说要缝针,但是没有麻药,问我缝不缝。废话!那么大的一条伤口怎么能不缝呢?我说缝呀,不缝怎么回家!就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痛缝了八针。当时觉得没怎么样,但后来回想起来就不免后怕。我猜那个大夫的孩子肯定是个孬种,经常被人欺负,所以迁怒于我们这些总爱打打杀杀的男孩,应该是一种扭曲的报复心理作怪。我在家养伤那几天,跟婶说起这件事,婶说肯定就是这个意思,医院怎么会没有麻药呢?那时婶心疼地看着我,她咬着嘴唇,就差掉眼泪了。我的心里却美滋滋的。男人被女人疼爱,那种感觉好极了。
  “唉,还不知道会咋样呢,我可不敢想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侑妻有些忧郁地说。
  “肯定能!”我坚决地说,“我相信嫂子能!”
  “是吗?”她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唉,肯定是丑极了。”她平视着凝望自己高耸的胸部。
  “嫂子,美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是由许多因素构成的,不会因为缺少了哪部分而变得丑陋,如果那样的话只能说明它原本就不是真正的美。”
  “咦,你是在安慰我吧?不过……你这话好像有道理呀。”她沉思着说。
  “嫂子,你知道外国有一个裸体的女神雕像吗,那是一个叫维纳斯的女神,很有名的。”我注视着她的侧脸问。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但还是有些兴趣,她说:“给嫂子讲讲她的事。”
  “她叫维纳斯,是个古希腊的美神,传说她是从海浪的泡沫中诞生的。”
  “是神话?”她幽幽问。
  “对,是神话,是古希腊的神话中的女神。可是当人们发掘这尊雕像的时候,却弄断了它的双臂,也就是说没有了两条胳膊。你想,一个美丽的女人没有双臂应该是多么丑陋和残忍呀,可是,人们还是认为她美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尊裸体雕像。你会觉得这很奇怪吧?要知道,她的身材、她的容貌都是无与伦比的、健康的、匀称的、丰满的,洋溢着女性的魅力。就是没有了双臂,是不是很可惜?可是,全世界的人没有一个因为她失去了双臂而觉得她丑陋、可怕,反而一致认为她不仅美丽,而且有一种因为残缺了双臂而更加美丽的魅力。恰恰是那缺失的双臂衬托出她形体的完美。就是说,在人们的意识中,她已经是一个完美的整体了,双臂的存在与否已经与她的这种完美整体没有了关系。嫂子,有趣的是,有许多艺术大师、雕塑家想要恢复她的双臂,但无论他们怎么绞尽脑汁去构思,去想象,去重塑,都达不到那种断臂的完美,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这种残缺的美已经成为一种完整的美,它超越了具有完整四肢的美,成为一种永恒的美。”
  我注视着她的脸颊讲述,她平静地听着,眼睛从凄然到温暖,从干涩到湿润。最后,几滴泪从眼角渗出,沿着耳鬓落下。我取过毛巾,轻轻为她擦拭掉泪痕。她仰望屋顶,久久沉默。我知道,她被这个雕像的故事感染了,也被激励了。
  “偲老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她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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