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山开满羊角花

　　依娜送走老丁后，也没怎么在小区里停留，隔离的日子，小区里很少有人外出活动。加上还是早上5点多钟的时候，川西山区的天空还没亮，路灯昏昏暗暗，不见一个人影。小区绿化带里，有几株樱花开了，晨风中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两只野花猫追追打打，穿过来又窜过去，追逐着它们的欢乐时光。鸟儿醒了，开始鸣叫，打破晨昏的清静。
　　十几层的楼栋，稀稀落落地有住户亮着灯。因为疫情，小区还在封闭时期。学生不上学，工人不出工，商店不开门，农民也不种地。全国都在居家隔离，凭证进出，一家人只能出去一个釆购生活必须品，两三天才能出去一次。后来，说是有序复工，结果好多厂商都停业了，原来外出打工的人，去了又回来，他们已经失业了。要在往年，这简直不可思议。
　　三月的早晨，空气微微有些寒冷。依娜紧了紧防寒服，用一根指尖轻轻触碰电梯按钮，电梯里贴有物业昨天发的告示“电梯已消毒”。到了8楼，她小心地出了电梯。一个人回到家里，宠物狗泰迪还在睡觉，她进门后用酒精喷雾对脚手都进行了消毒处理。
　　依娜活了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证一个小小的病毒竟然这么厉害。难怪书上有说，历史上人们谈“毒”色变的事情，那“毒蛊”像魔咒一样，令人胆颤心惊，如见鬼魅。
　　现在丁卯去了武汉，她一个人在家，心里感觉空荡荡的。
　　她看了看墙上和老丁的结婚合照，用湿帕子擦干净上面的灰尘，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这张合照还是2020年1月份才去照的。之前的结婚照，在地震的时候被埋没了，一直没去补照。2020年1月1日是女儿娜娜的生日，为了做个纪念女儿，才又去补照了这张照片。
　　女儿一直是他们心中的宝，他们从来就没当她离开了人世。地震灾后重建家园时，政府给他们分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拿到房子后，他们给女儿分配了一个房间，按女儿生前房间的布局，重新给她布置了房间。女儿生前喜欢钢琴，就给她再买了一台钢琴按原来样子摆放；依然在钢琴上摆放一个花瓶，插上一束羊角花。
　　依娜轻轻推开女儿房门，似乎闻到了一股女儿的气息。她看见钢琴上的羊角花已经干了，于是，和往常一样，她把羊角花从花瓶里拿出来，用红线捆扎好放在钢琴上面的盒里。她重新数了一遍，盒子里已经有12把干羊角花了。她知道，以后……女儿的房间里再也不会有人送羊角花来了。因为……英子……她也走了……
　　原来，英子和娜娜是同班同学、好朋友。娜娜遇难后，英子给他们做了干女儿，替代娜娜给他们尽孝。英子经常到他们家来，帮忙做这做那，叫依娜“依娜阿妈”，叫老丁“丁阿爸”，像娜娜一样，给他们家带来了很多温暖和欢乐。
　　从2009年开始，每年的新年初一，英子都会去山上采一束新鲜的羊角花，插在娜娜的花瓶里。一段时间后花干了，依娜就把它收起来放在盒子里。
　　每一次插完羊角花，英子就会用钢琴演奏那首娜娜一直非常喜欢的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今千里，酒一杯
　　声声喋喋催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今年初一，英子下午才来给娜娜插花。刚进门就带着歉意说：“依娜阿妈，对不起，今天有事来晚了。”
　　“傻女儿，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依娜宽慰道,“阿妈还没感谢你嘞，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们。”
　　“阿妈您千万别说什么感谢！我是您们女儿啊，应该的呀！”英子插完羊角花，照例弹奏了《送别》。然后，英子来到客厅，挨着阿妈坐下，一只手搭在阿妈肩上，一只手抓着阿妈的手说，“阿妈，我明天要去武汉了。”
　　“什么？你去武汉？”依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阿妈，我已决定了。我要去武汉做志愿者。”英子有些心事重重地说。
　　“你都想好了？”依娜知道武汉疫情，怕她一时冲动，就反问道。
　　“阿妈，我想好了。我知道那边有医护人员发贴，紧急寻求援助。跟我们08年地震灾难一样，受灾的人肯定急需帮助。”依娜看着英子，想说什么，但她停住了。
　　“阿妈，我联系好车子了，我们镇上建筑队的陈建他们，要去援建‘火神山’医院，正好搭乘他们车队的车过去。”英子把头靠在阿妈肩膀上，有些忧心地说。
　　“那你要注意安全，阿爸阿妈和你阿妈，都等着你回来。”依娜见她去意已定，就没再说什么。
　　
　　一幕幕往事，历历在目。可是现场……唉……以后……英子再也不会来为娜娜插花了……也没有人来为娜娜弹琴了……
　　想到这些，依娜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坐在钢琴前，双手捂着脸，泪水和着她的心声，像山洪一样爆发出来……
　　惊醒的泰迪，疯了一样冲进房间，焦急地在主人身上蹭来蹭去，舔着主人的手，它的眼里满含着泪花……
　　羊角花是羌族人民最喜爱的花，也叫杜鹃花，但他们不叫杜鹃花，他们叫“羊角花”。他们喜欢她的艳丽，喜欢她的漫山遍野，喜欢她的花开四季，喜欢她像云朵一样守护着羌族人民。
　　
　　传说在远古的时候，宇宙一团昏黑，像用黑纱笼罩着一样，没有天，没有地，更没有万物。天帝阿巴木比塔，叫神公木巴西造天，又叫神母如补天造地。天地造好了，阿巴木比塔又叫赶造太阳、月亮、星星，然后再造万物。这个时候，大地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生气，于是阿巴木比塔，就用羊角花树干造了人类。
　　如今的羌族各地，到处都开满了美丽的羊角花，这里的人们把羊角花用羌绣的形式绣在各种饰品上面，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羌族特色绣花样式。在很多羌绣服饰上，都能找到羊角花的影子。
　　在北川羌城旅游区一带，由北川老县城地震纪念地、新北川县城大爱文化观赏区和禹羌文化体验区，三大部分组成的羌族文化集中体验中心，总面积6平方公里左右。现在，北川羌城旅游区是一个开放性景区，集纪念缅怀、感恩大爱、禹羌风情和生态休闲于一体。留存有“5•12”特大地震灾难记忆，传承着羌民族悠久的人文历史与灿烂的民族文化，记载了伟大的抗震救灾精神和无疆大爱文化；是回顾风雨同舟的患难历程，见证浴火重生的北川新貌，领略禹羌文化的独特魅力，欣赏秀美壮丽的旖旎风光的理想之地。
　　
　　老丁车过成都的时候，看到这个西部都市的现代繁华，心里感慨万千。他是深知成都的历史演进和种种变化的。这个中国西部的经济文化中心城市，3000年的脉搏跳动，依旧那么青春靓丽和活力四射。
　　八十年代开始的改革开放，加上成都城市的科学治理，使得这座城市每天都在按照自己的风格和速度疯长。土生土长的成都人都不免感叹道，说不定你哪天一觉醒来，一推开窗就发现面前怎么又一栋大楼立了起来。其实，成都的城市发展与前成都市长李春城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绕不开的话题。从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到现在，成都一直都没有停止城市建设，挖了东挖西，挖了北挖南，挖了地下挖地面，挖了一环挖二环……由此，成都网民给李春城送了个雅号“李挖挖”。
　　现在，李春城因贪腐罪名还在监狱，功过是非，在此不便评论。一个城市的发展还是要感谢那些设计规划者和建设者。
　　成都一环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当时的城市面积不出30平方公里。十年二十后，二环、二点五环，三环、四环、五环路……甚至六环，就跟摊饼一样，一圈一圈地往外加。现在的城市面积达到400多平方公里，人口增长到两千多万。这个速度令不令人惊叹？
　　前不久还有消息传出，说北京取消了上海的“4F”双国际机场计划，言下之意是只允许北京和成都拥有，那么，成都的城市地位就不言而喻了；更有想象丰富的网友说，成都将会成为中国城市的副中心。但愿如此。
　　成都的疯长，使好多成都人都没来得及把自己写进历史。
　　成都已是崛起的中国新一线城市，西部交通枢纽，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建设加上西部的民风民情，享誉世界，成为世界人民心中口口称赞、首选的宜居城市。成都人的慢节奏生活，引来世界各国人民的向往，名副其实的休闲之都。
　　今天的成都，祖先留下了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文化遗产，使成都的城市风貌具有独特的人文个性和独有的历史文化传承。
　　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成都，虽与国内其他古城，比如西安、北京、苏州、洛阳等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成都的城市风貌，发展历程，更具有独立性。
　　
　　成都历史文化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素有“诗人自古例到蜀，文宗由来出天府”的美称。自古以来，成都就是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辉煌灿烂的蜀汉文化发祥地，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工艺之乡、诗酒之乡。蜀绣，汉陶，宋瓷，名扬海内外。古今历史上，文人墨客荟萃之地，留下了许多千古佳话。
　　成都城市发展进程中，汲取和积蓄了各个历史时期的艺术精华。形成了独特的田园城市格局，被誉为东方伊甸园。获得世界最宜居城市的美称。
　　因为我家住成都北门，老丁出山到成都，开会或者办事，都要从我家的附近经过。所以，我们有很多聚会机会。周末，节假日，我们相互邀约，一起喝茶、吃饭，聊生活，聊工作，聊创作。
　　成都这座城市既独具特色，又有十分广泛的包容性，使我想起前不久为成都美食节创作的歌词《四川美食家天下》。
　　
　　天地一锅装，天圆到地方。
　　食全食美闯天涯，
　　一品天下，倒海又翻江。
　　倒海又翻江。
　　
　　食味开天香，天鲜成地王。
　　四川美食家天下，
　　麻辣江湖，美名已远扬。
　　美名已远扬。
　　
　　(川话说唱)
　　红油水饺赖汤圆，麻婆豆腐担担面；
　　红油兔丁口水鸡，夫妻烩片麻辣烫。
　　凤爪兔头鸭老壳，鹵焖蒸炸满街香。
　　烟熏酱制老腊肉，色鲜味美油汪汪。
　　
　　泡菜冒菜酸菜鱼，清蒸水煮倍添香，
　　口水鸡腿香酥鸭，香葱豆腐拌肚条。
　　油焖大虾冷锅鱼，拼盘冷饮到天亮。
　　婚宴寿宴九大碗，赶了一场又一场。
　　
　　天地一锅装，天圆到地方。
　　食全食美闯天涯，
　　一品天下，倒海又翻江。
　　倒海又翻江。
　　
　　食味开天香，天鲜成地王。
　　四川美食家天下，
　　麻辣江湖，美名已远扬。
　　美名已远扬。
　　
　　来来来，来来来，
　　吃嘛，喝啊！
　　酒杯端起来，不吃不开怀。
　　喝了这杯酒，朋友天天有。
　　朋友天天有！
　　
　　三月的天府大地上，到处春暖花开，阳光和煦，一派诱人的景象。飘进车窗的风，多了几分拂面的温柔。道路两旁，一闪而过的桃花红、李花白，山光幻影好似雪。远山绰绰，树影婆娑。今时春光，只怕是，无以寄托……
　　此时此刻，全国封城封村。成都绕城路旁边，荣耀世界的单体建筑——环球中心，依然打着巨大的字幕：武汉加油！
　　
　　要是在往年，成都北门凤凰山生态公园和军用机场附近上空，一定是飘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年轻的爸爸妈妈，年长的爷爷奶奶，一家人沐浴在温暖的春光里；孩子拽着风筝线和爸爸妈妈一起，恣意地放飞童年的快乐。爷爷奶奶则在一旁要么闭目养神，要么开心地享受这天伦之乐。一家人，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幸福美满，好不让人羡慕。
　　青白江的樱花节，龙泉的桃花节，新津的梨花节……各个景区景点都是人满为患。亲戚朋友邀约在一起，花树下落座，喝茶，打牌……
　　一般是上午闲聊。聊聊生活，聊聊工作，中午农家乐里摆一桌，土鸡、土鸭、放养兔……各种美味佳肴；吃好了，耍好了，下午再4个人围一桌麻将，3个人摆一桌斗地主。兄弟姐妹多来的挤不上牌位又逗不起另外一桌的，那就嘻嘻哈哈抱膀子，凭嘴硬瞎指挥出牌，算账，反正输赢自己都不出钱。
　　
　　老丁一边驾车，一边想起前些天作的一首小诗《桃花今又情难了》：
　　
　　去年，你在枝上起舞
　　我在你树下唱歌
　　共同赞美快乐的生活
　　
　　今年，你在枝上起舞
　　我却是无奈失约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如果，还是那么想我
　　请在一束春风里
　　唱起我想你的那支歌
　　
　　倘若，你在枝头招手
　　我为你虔诚祈祷
　　祝愿你有花开没花落
　　
　　双休日，小长假，耍了东门耍西门，去了南城去北城……
　　
　　老丁想起去年在百花潭游玩的情景。那天约了几个书法界的朋友，在杜工部草堂吟诗、作画、留墨，逸趣生风，雅致情韵，好不惬意！
　　未了，一招手，一叶乌篷船摇来你面前，两人一渡，把你带到湖心，看鱼游清浅，桨水清欢……微风轻轻吹起，绿水泛起波澜……
　　“唉……可是……”今年，全国人民都在心系武汉，多少人还在苦难之中争扎，但愿这一场疫灾早一点过去，还大家一个安静的春天。
　　老丁驾着车，穿过城市的忧郁一路驶进了高速路入口……
　　高速路已经全面实行免费通行，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卡点也已拆除，一路畅通无阻。老丁认真地驾驶着汽车，不敢有丝毫大意。车载音响飘扬着群星抗疫的歌声：我们在一起，不分我和你，都是好兄弟，不要说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