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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离家走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4-06 21:08:05      字数:3272

  程孟仁骑着电动车逛街,已经成了村里一景了。村民一看到程孟仁在街上转悠,都唱这一句歌“我是大王来巡山,抓个姑娘做晚餐”。我开始不知是啥意思,听儿子一说,我明白了。这家伙可能就像他爹,下面那玩意儿不老实。好在现在村里的女人岁数都不小了,他可能也没有多大兴趣了。
  他爹当民兵队长的时候,就仗着手中有杆枪,经常窜进寡妇家里,特别是地主分子的家里。后来当了书记,村里来了知识青年,这家伙说开开“洋荤”,下没下手咱也不清楚。
  “村长,大过年的也不闲着?”我看程孟仁跟王明杰一样,也面无表情的,似乎也不想搭理我,就猜测这里面有事儿。
  “哦,”程孟仁一只脚踏地,停下车,“没心情。”
  “这又是哪根筋打错地方了?”
  “你老人家能不能让我高兴点儿?”程孟仁看都没看我,脸朝着南方。
  “人哪,得往好处想,别钻牛角尖,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吗非得找歪脖树?”
  “歪脖树?那不是我们老程家的专利。”程孟仁“突”的一下走了。的确,他们老程家没有一个自杀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他们家的祖训。
  看着程孟仁的挓挲样儿,心想:要是三碗在这里,肯定给他个颜色看看,他可不惯这毛病。唉,可惜他离开我好久好久了。
  
  那年深秋了,几片槐树叶像皮癣一样掉下来,砸在瓦砾上。那些声音惊醒了食不果腹的老鼠,在空旷的原野上慌慌张张。你要是仔细听,你会听到每一块泥土里都有哭泣的声音,每一片树叶都在呻吟,每一阵风都带着一丝血腥。
  特别是夜里,放眼看去,黑黢黢的夜幕掩盖着一家又一家的痛苦。如果没有战争,这是一个多么宁静的夜晚。天上的星星看不懂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日复一日地躲过太阳的炙烤,伴随月亮的温存。可是,地上的人呢?能躲过不幸吗?
  仿佛有一根枯藤缠绕着千奇百怪的生活,人们苦苦挣扎却无法摆脱。生活坍塌下来,像脱去满身的衣服,人便赤条条地裸露在苍穹之下,惶恐无助。
  三碗来到我家,看我正在修理工具,就坐下来搭把手:“守良这一当兵,是不是像少了一只胳膊啊?”我看看三碗,叹口气:“可不是啊?好在还有你。”
  三碗拿起一把推子,取出刀片磨着。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虽然木匠手艺不见长进,对于木匠工具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何磨,如何修,什么程度不得不换新的……心中绝对有数。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三碗就是我的好帮手。
  水莲在灶间忙碌着,跟三碗打了个招呼:“三碗,晌午在这儿吃吧,鱼锅饼子,你俩喝口。”明理、明义在旁边疯打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让我的小院增添了欢乐。
  “有老婆孩子真好。”三碗冷不丁来了一句话。我抬起头,看到三碗正瞅着明理、明义发愣,脸上写满了笑意,写满了向往,这我看得出。我是男人,三碗也是。我成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却孤身一人。我跟水莲托人好多次,可人家一听三碗的身世,就打了退堂鼓:“三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咱这么多年的哥们。”
  磨蹭了半天说:“祥哥,下一辈人都结婚了,我还是光棍一条,我想到外地去,人生地不熟的,就不会有闲话了,好歹我也得结个婚生个孩子啊。”
  我拍拍三碗的肩膀:“嗯,是我这当哥的做得不够,耽误你了。”
  “不怪你,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忘不了。”三碗摇摇头,擦着眼泪,“从小到大,都是你在罩着我,也就在你和你家里人面前,我没有羞耻感。”
  “准备往哪儿走?干啥去?”
  “咱这里都是闯关东,我也去试试吧。”
  “庆林去了东北,也不知咋样了,你这也要去……”
  三碗看我有些激动,笑着说:“祥哥,怎么像个娘们了?不是有句话叫‘树挪死人挪活’吗?咱村里去东北的也不少,听说都还不错的。”
  水莲住了火,从屋里出来,听见了我们的说话,找了个板凳坐下:“三碗,你很机灵,可是到东北人生地不熟的,可要小心再小心。”
  “嗯,我听我妈说我有个表舅在东北,一大家子慢慢都去了,看来过得还不错。”
  “现在东北日本人……”
  “没事儿,咱这里不也是?一个人头上一块天,该咋样咋样。”三碗“当当当”把磨好的刀片装上推子,“光棍一条,我怕啥?”
  水莲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那你把衣服都送过来,我给你该洗的洗,该补的补。也得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那边儿太冷了。”
  “行,我就不客气了。我妈她做不好,过会儿我就回家拿来。”三碗又去磨另一把,但我看得出,他眼圈里转动着泪水。
  “你看,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走后,家里的事儿就由我和水莲照顾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有你和水莲,我还真的走不出去。”三碗心中有着无限的无奈,也有着无限的不甘心。人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有时候就不得不舍弃一些。
  三碗回家不一会儿,三碗爹唐所“呼啦”一下推开了我家的门,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不学好,翅膀硬了,就想跳清身。”
  唐所人长得还可以,五官周正,可惜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特别是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家暴。三碗妈也算是俊俏的,就是性子太懦。据说新婚当晚,唐所嫌老婆不懂风情,不能像窑姐一样浪,就一脚踢下了炕,自己竟然跑出去逛窑子。久而久之,三碗娘可能是耐不住寂寞,也可能是老也不生育,就做出那样的事儿。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后来老头儿哈醉了,对着三碗叫了声“我的宝贝儿子”,邻居听见了,迅速在村里传开了。唐所把三碗爹和自己老婆痛打一顿,老头儿羞愧难当挂在了歪脖柳树上,老婆精神不正常了,可能连死的想法都没有了。
  唐所一摔门,离家出走。三年以后,一无所获回来了。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不知跟谁学了个给牲口配种的手艺。经他的手配的牲口,个顶个膘肥体壮。回来后,看着三碗也长大了,自己出去混了几年,也没个一儿半女,就凑合着一家三口过了。
  “叔,你这是演哪出戏?”
  “永足,你是不是彪啊,你让三碗闯关东,且不管你少了帮手,我咋办?他妈咋办?”
  “闯关东的也不只是三碗,人家就没有爹妈?再说谁说是我让三碗闯关东的?”
  “这能跟人家比吗?你不是不知道。再说,从小就跟你黏糊,你不鼓动,三碗还有这个心眼儿?”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才同意的,再拖下去,三碗就打一辈子光棍了。三碗可不像你想的那样,他是个闷葫芦,肉在里边的。他要是不出去,你们老唐家……”
  “我不管,只要三碗敢走,我就扔了他妈。”唐所说完,摔门就走了。
  水莲一直在屋子里没敢出来,看唐所走了,跑出来:“这可咋办?这人可是个癞皮狗,一个屎盆子扣在你头上。”
  “哼,我看唐所这是给我下的套儿。”
  “怎么说?”
  “你想啊,他什么时候喜欢过三碗?要不是三碗五大三粗,早就成了他的手下冤魂了。他这么闹腾,就是让我觉得过意不去,好照顾他俩的生活。”
  “真是不懂人心,咱能不管他吗?三碗真是命苦啊。”
  正说着,三碗抱着一大包衣服来了,气呼呼的。水莲接过来:“怎么样?”三碗一跺脚:“让我绑在树上揍了一顿,现在老实了。”
  水莲摇摇头:“唉,这真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三天后,三碗过来把水莲给他洗干净缝补好整理停当的衣服被子捆起来,说是要坐着三大爷的车去烟港,坐船去东北。三碗留下一笔钱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他妈。我一听心里不是滋味,这兵荒马乱的,出了门不知道能遇上什么事儿呢。
  母亲听说了也过来,摸着三碗的头泪水簌簌:“三碗哪,在家靠娘出门靠墙,一路上啊,要多长个心眼儿,不要得罪人,不要随便相信人,不要贪图小便宜……”
  “知道,婶。你也保重身体。”
  “你今天叫我干妈吧,我让永足像你弟弟一样照顾你娘。”
  “干妈——”三碗一下子抱住母亲,嚎啕大哭。
  我陪着三碗坐着三大爷的车,走出村子。三碗一遍又一遍回头看,当初庆林就是这个样子。三大爷说:“三碗哪,别看了,人这一辈子割舍的东西太多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突然,三碗跳下车往回跑。我俩一看,歪脖柳树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不是三碗的娘吗?三大爷赶紧掉头,走近看到三碗娘手里提溜着一根绳子。三碗“噗通”跪倒在地,抱着娘就哭。他娘多年傻乎乎的,说实在的,我也没怎么正儿八经看她的模样。我今天看到了三碗娘呆滞的脸上,有着我妈脸上同样的慈祥,眼睛里有着同样的爱怜。三碗娘摸着儿子的头,嘴唇哆嗦着:“走吧,走吧……”
  “我不走了,妈……”
  三碗娘使劲儿推开儿子,大吼一声:“走,你要是不走,我就撞死在这棵树上。”
  我们仨被三碗娘这一嗓子惊呆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到她这么响亮的声音。三碗娘把绳子扔到歪脖柳树上,喊了声“走——”转过身往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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