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病人自杀啦

　　病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优雅安静，好像突然被按了开关，瞬间“祥林嫂”附体一般，一直在反复问着“怎么办？怎么办？”
　　安溪有点儿慌神了，在心里快速回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自我感觉没有不当的言语呀！
　　“你不用这么紧张，问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首先现在并没有确诊，退一万步讲，就算下一步检查有问题，那也是早期，积极治疗效果还是很好的。”安溪试图安抚这位女士。
　　“那我需要做什么检查？”
　　“需要做个阴道镜活检，再送病理。”安溪尽量声音柔和，语速很慢。
　　病人表情犹豫，似乎在心里做着斗争。
　　“我回去跟爱人商量一下吧。”
　　“可以，你不用过于紧张，我建议你尽快把这个检查做了。”安溪还想再宽慰宽慰她，却不想来了个宫外孕出血的患者，赶紧带着病人去了处置室，紧急联系手术室，等手术结束回到病房，那位病人早已离去。安溪有点儿担心，却也只能如此了。
　　窗外的雪已经下了一天，地上、树上铺了厚厚一层，放眼望去，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空气中升腾出雾气来，天地之间只剩白茫茫一片。安溪从医院出来，天色已黑，路灯下，有出门散步的人，也有出来赏雪拍照的人。安溪走在路上，小心翼翼，不时有人摔倒，路边居然还有小孩儿在堆雪人。因为这场雪，安溪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她抬头望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空气冷冷的，反而让人清醒了许多。医院里总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自己是闻不出来的，但是别人能闻出来。
　　记得有次参加同事的婚礼，由于时间紧，安溪和其它两个同事查完房，直接从医院赶去送亲。在送亲的车上，有位同行的阿姨就说：“你们是女方的同事吧，都在医院上班。”安溪有点诧异，开玩笑地说：“阿姨好眼力啊！”那位阿姨笑着说：“我是闻到了医院的味道。”安溪和同事面面相觑，有个同事还抬起胳膊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脸无辜地说：“有味儿吗？我怎么闻不到？”一车人都被逗乐了。
　　安溪每次下班都要狠狠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仿佛连同一天的劳累也过滤掉了。走到小区，她的楼下有个小广场，平时大家都在这里健身娱乐。今天的广场也很热闹，有孩子在跑着打雪仗，有情侣在嬉笑着堆雪人……安溪也不由走进广场，正想着是否也堆个雪人什么的，一个雪球打在了安溪的背上，她扭头一看，是那几个孩子，有个小女孩冲她招手。安溪顿然童心泛滥，竟追打着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只是没一会儿，她就跑不动了，孩子们却还欢快地跑着。安溪喘了口气，用手指在一个角落里写了些什么，愣愣地看了会儿，然后抬头看看夜空，过了一会儿，只见她蹲下用手拂去雪地上的字迹，就上楼去了。
　　不远处，杜明身穿黑色长款大衣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安溪在雪地里跑着、笑着，她笑得那么纯净，那么开心。杜明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直到安溪上楼没了踪影。他缓缓来到刚才安溪发呆的地方，洁白的雪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着细碎的光。地上隐约还能看见几个字——人归暮雪时。杜明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隐隐作痛。他看着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低声沉吟：“人归暮雪时。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多难识君迟，多难识君迟……”杜明反复想着这句诗，慢慢地，眼里满含泪水，脑海里都是当年那个夏天，那个没事儿就跑到他那儿要吃食的小女孩，那个看见面包就两眼放光的小女孩，那个欢快地穿梭在各种庄稼草地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安静地听他讲故事的小女孩……是不是在安溪的记忆深处还是对自己有印象的？她只是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尘封在脑海的最深处不愿去碰触，不愿醒来！
　　杜明在心里想着，也许舅舅说的是对的，自己的出现就是要重揭安溪的伤疤。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解脱。可是现在的杜明，宁愿丢掉理智，这么多年他被父母禁锢，所有的路都是别人安排好的。现在他想跟着自己的心走。
　　夜深了，下了一天的雪也停了，厚厚的雪就像一床温暖的棉被，整个大地都盖着厚厚的棉被睡着了。
　　早晨，天刚蒙蒙亮，一场大雾笼罩，能见度很低，站在十字路口都看不清红绿灯。一辆白色宝马车停靠在路边，打着双闪。一身影一闪进了车呢。张玲珑递给坐在副驾驶的男人一个信封。
　　“拿着这些钱，带上你老婆回老家吧，以后再也不要来到这里。”张玲珑冷冷地说。
　　“事情办得不好，怎么好意思收钱呢？我可以再策划一次。这次肯定能成功。”男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压得很低。
　　“别，你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之前我有点太冲动了。以后这事儿就翻篇了，跟谁都不许提。”张玲珑神色略显疲惫，今天她是趁着老公出差才出来的，这么大的雾监控也拍不到什么，要是平时她是万万不敢约这位的。自从上次一时心血来潮想对安溪做点儿什么以来，她一直心神不宁。虽然安如海很疼这个侄女，甚至超过了她女儿婷婷。不过安溪也不怎么来家里，最近几次也感觉她好像在有意拉开距离。张玲珑此时感觉自己有点多虑了，幸好上次的事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也没惊动安如海，否则她真不敢想象安如海如果知道是她在背后搞的……她现在想想都是一身冷汗。
　　“赶紧走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张玲珑厌烦地说着。看着消失在茫茫大雾中的身影，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安溪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总有不祥的感觉，又天天忙得厉害，无暇细想。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直追着她要一把刀。梦里的安溪想跑，可是双腿如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开，她想呼救，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只能使劲喊，使劲喊，突然“啊”的一声，安溪被自己的叫声惊醒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竟惊出一身冷汗来。看看表，才五点，安溪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洗漱一番，准备看会儿书。书刚打开，“啪”一张卡片从书中掉出来，安溪捡起一看，是杜明的名片，她都忘记什么时候夹在书里了。看着这张名片，安溪的大脑里闪过一个高瘦的身影，心情顿然烦躁起来。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把那个号码存在了手机里。书是看不下去了，难得有时间，安溪进厨房准备熬点粥喝。一番忙碌，天已蒙蒙亮，安溪吃过饭收拾干净就直接上班了。
　　安溪永远都是第一个到的人。总是看到科里有家有孩子的同事行色匆匆赶来上班，安溪觉得自己孤家寡人真是一身轻松，她是无福享受同事口中的“早晨如战场”的激烈了。刚到休息室，她的电话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病理科陈洁。
　　“喂，你可真够早的呀，陈大美女。”安溪调侃着。
　　“跟你说个事儿，你还记得上次你那个病人吗？”陈洁有点儿神秘地说。
　　“病人？哪个病人呀？我每天接诊的病人那么多，哪能都记住呀！”安溪一脸茫然。
　　“就是上次你催着要结果的，Hpv16阳的那个。”
　　“哦，她呀，记得，她还没做活检呢。怎么了？”
　　“她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
　　“是呀，我刚听说，原来她是我高中同学的妈妈，我那高中同学可是校花呢。”
　　“你关注的点还真是特别啊。”安溪有点无语地说道，“她是怎么去世的？”
　　“你先听我说，这个校花也是命苦啊，她爸刚查出食道癌，还没手术呢，现在她妈妈又不在了。”陈洁突然在电话那端像是故意压低声音，“我听说她妈妈好像是自杀！”
　　安溪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自杀？她为什么自杀？”安溪急切地问道。
　　“心理太脆弱了吧，老公得了癌症，自己的病也不太好……但我觉得也不至于自杀吧。”
　　“她还没确诊呢！怎么就……”
　　“所以啊，有时候癌症病人的死并不是疾病本身，而是被自己吓死的。好像这个病人之前就有抑郁症。早上好啊”陈洁那边传来了同事间相互问好的声音。“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上班了。回头聊啊。”说着匆匆挂断了电话，只留安溪站在休息室一动不动地发呆。
　　“发什么愣啊，安溪？”张丽芳也来了，她都走到安溪身边了，安溪竟一点儿也没察觉。
　　“哦，没什么，没什么，你今天挺早啊。”安溪心不在焉地回答。
　　“早什么呀，马上交班了。你也赶紧过来吧。”说着一边系着白大衣的口子，一边带着风就走向医办室了。
　　安溪刚换好衣服，就看见王主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