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康定情歌（中）

　　河东狮吼，声振九霄，花丛中的鸟雀都被韩梓桐这一嗓子吓得到处乱飞。刚刚爬上马背的陆宁，被这一嗓子吓得从马背上出溜到地下，仰面朝天栽倒在草地上。牵着马的一位漂亮的藏族姑娘笑得弯了腰，那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撒在湖边。
　　韩梓桐怒气冲冲跑到陆宁身边，揪着陆宁的脖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陆宁，看得陆宁头发都立起来了。这、这是要干嘛？我就是要骑个马，至于这样吗？
　　“桐桐，不要激动，听我解释。我就是要骑马，这位姑娘叫梅朵，马是她的。我就是好奇，真没干别的，我保证。”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使劲白了陆宁好几眼，韩梓桐一转脸换了一副表情。
　　“梅朵妹妹，你真漂亮呀，马是你家的呀，姐姐能骑不？”
　　“这位姐姐，你也很漂亮呀，你要骑马呀，来我教你。”
　　“梅朵妹妹，不麻烦你，这不是有人帮我吗？小陆子，牵马。”
　　陆宁很狗腿的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搀着韩梓桐上马。可是韩梓桐同学就是上不去，那匹漂亮的小白马也似乎在跟韩梓桐闹着玩，围着陆宁打转就是不好好停在那里。韩梓桐抚摸着小白马，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白马让它好好站在那等着被骑。
　　韩梓桐比划了一下，虽说是匹小马，但是身量不低，自己爬上去有失美女风范，韩梓桐转脸一看身边的陆宁，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韩梓桐羞答答地对陆宁说：“陆宁哥哥，人家想骑马，可人家上不去，怎么办呀，嗯嘛嘛。”
　　陆宁险些坐在地上，这美女变化真快，一时间接受不了。陆宁眼看着韩梓桐俏脸逐渐凝霜，陆宁心头警铃大作，焦急中他猛地一把抱起韩梓桐就往马背上放。
　　韩梓桐百感交集呀，妈呀，这帅哥终于开窍了，终于知道抱着人家了。好兴奋、好害羞、好骄傲。
　　韩梓桐冲着远处的艾米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哼，看见没，陆宁还是喜欢我的，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行，嘿嘿。
　　韩梓桐只顾得高兴了，忘记抬腿上马，陆宁抱着韩梓桐就跟抱着个木头一样，怎么着也没办法把她放到马背上。小白马不耐烦了，一仰头打了个响鼻，吓得韩梓桐大叫一声：妈耶，它要跑。
　　正在奋力托举韩梓桐的陆宁，被这一嗓子吓得六神无主，手软腿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韩梓桐一屁股坐在陆宁肚子上，压得陆宁有出气没进气，直翻白眼。笑得项辉、王文江、赵小兵前仰后合。笑得艾米、梅朵趴在花丛中不住地颤抖。
　　“陆宁，陆宁，你没事吧。”
　　陆宁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韩梓桐心说，没事也有事，你再趴我身上信不信把你就地正法。陆宁的眼神过于犀利，韩梓桐终于明白过来，恨恨地拧了一下陆宁然后爬起来。还好，还知道顺手把陆宁拽起来。
　　梅朵笑着走过来：“哥哥姐姐，你们是到这旅游的吗？”
　　韩梓桐：“不算旅游，主要是找人。”
　　梅朵：“找谁呀？”
　　韩梓桐：“找一个叫唐依云的医生，是从成都进藏的，当年是援藏医疗队的大夫，是个美女呦。”
　　梅朵：“姐姐，你找的人是你的亲戚吗？过去我们这个寨子里也来过医疗队，我的波拉（爷爷）当年也是医生，兴许认识你要找的人呢。走吧到我家去吧，你看也到中午了，我们臧家可没有让客人空着肚子离开的道理。”
　　韩梓桐和大家商议一番，决定跟着梅朵去见他爷爷。不管是不是，打听一下也好。大家上了车之后，只见梅朵利索地翻身上马，向着寨子奔去，越野车跟着梅朵，开进了鲜花盛开的寨子里。
　　小白马停在了一家民居的院子前，梅朵跳下马拉着韩梓桐和艾米的手跑进院子。
　　“波拉、莫拉，（爷爷奶奶）来客人啦，他们是来找当年的援藏医疗队的人的。”
　　随着梅朵的喊声，从屋里走出一位身穿藏袍，头戴礼帽，皮肤黑红，架着一副老花镜的藏族老人。老人笑呵呵迎着众人走来，从怀里掏出洁白的哈达双手捧着挂在众人脖子上，嘴里还不停地念着祝福的经文。当老人看见王文江的时候，用目光更加亲切。
　　“金珠玛米，欢迎欢迎，快快进屋，快快进来喝茶。”
　　慈祥的莫拉端上酥油茶，喜欢地摸着韩梓桐和艾米的手，用不熟练的汉语问这问那，搞得韩梓桐和艾米很是不好意思。看着两位姐姐的囧样，梅朵乐得嘎嘎的，她就像一只百灵鸟一样，穿梭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不一会就端来香喷喷的饭菜。波拉宠溺地摸摸靠在自己身边的梅朵，那种疼爱和自豪溢于言表。
　　饭后，老人问王文江：“你们要找谁，也许我能认识。”
　　王文江笑着说：“波拉，我们要找一位名叫唐依云的女医生，当年是从康定进藏的。我们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您知道这个人吗？”
　　老人闻言愣住了，手中的银碗不住颤抖，老莫拉担忧地看着波拉，不住地用藏语安慰他。
　　波拉：“你们和唐依云是什么关系？”
　　艾米：“她是我的姑奶奶，我们很早就失去了联系，您能帮我们找到她吗？”
　　波拉低下头摘下眼镜，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然后颤巍巍说：“我带你们去找她。”
　　寨子边的一处开满山花的上坡上，在一片经幡的旁边，一座石头砌成的坟墓前，老波拉颤巍巍地掏出哈达仔细地系在墓碑上。陆宁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墓碑上刻着“革命烈士唐依云之墓”几个大字。
　　艾米忍不住扑到墓碑跟前，跪在那里痛哭失声。韩梓桐扑进陆宁怀里哭成了泪人，王文江摘下军帽和赵小兵、项辉一起在墓前默哀。
　　老波拉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念诵着经文。陆宁和韩梓桐扶起艾米，艾米哭得很伤心，陆宁想起宋伟那期盼的眼神，心中酸楚无限。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奈，就连这最后一点希望都不给这一对苦苦思念一辈子的恋人吗。
　　老波拉等到众人的情绪稍稍平静才缓缓说道：“唐依云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很年轻很美丽。那时候，我还在庙里跟着活佛学藏医，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她的医术很好，也正是因为她，我才参加了政府组织的医疗培训班，成为寨子里第一个医生。我的医术有一多半是跟她学的。她美丽、善良、温柔，是我心中的莲花度母。我们寨子里的每个老人，每个年青人都喜欢她。为了她，当年我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心甘情愿跟着她四处奔走，治病救人。我喜欢她，我的父母也都喜欢她。后来，她同意嫁给我了。你们知道吗，那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还记得她穿上我给她定制的藏袍，把头发编成我们藏家女儿的样式，和我一起漫步湖边，她美得就像仙女，她是我的妻子。”
　　老人的叙述断断续续，陆宁他们听得目瞪口呆。
　　“她的医术很好，来到寨子里三年的时间，这寨子里一大半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那时候条件很艰苦，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我们出去巡诊都要骑马。就在我俩准备结婚的前两天，我记得是个风雨天，我去给寨子里的老洛桑送药，她在诊所里。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不在了，阿妈告诉我，山那边的寨子里有个产妇难产，派人来找她，她去了。我很不放心，骑着马去接她。哪知走到半路上，那边寨子里的人却抬着她回来。她满身是血，我发疯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那边寨子的人哭着告诉我，她保住了那对母子，但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崩，从路上摔了下去。”
　　波拉老人泣不成声，王文江赶紧扶着他坐在石头上。陆宁拿来水壶让老人喝了几口水。
　　“那时的医疗条件很差，等我们赶回寨子的医务所的时候，她的脉搏已经摸不到了。我把自己的血抽出来输给她，可是还是没能留住她，弥留之际她只对我说，想家。”
　　波拉老人说不下去了，陆宁几人也是泣不成声。
　　“我把她埋在这里，她是我的妻子，这就是她的家。我在这陪着她，直到我去找她的那一天。我没照顾好她，等我去找她的时候，我要好好照顾她。这些年，我也尝试着找她的亲人，但是一直没找到。今天你们来了，她可以安心了，谢谢你们。”
　　悲伤蔓延在每个人心头，陆宁仔细回想老人说过的话。忽然，陆宁从老人的叙述中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唐依云医术精湛不假，可是似乎是外科医生吧，外科医生还能转行做妇产科医生吗？似乎也可以。
　　但是唐依云怎么会和一位藏族人产生感情呢？难道她忘了宋伟不成？不会，一定不会。陆宁相信依照宋伟和唐依云之间的感情，唐依云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忘记宋伟。
　　陆宁：“波拉，你的妻子老家是哪里的？是产科大夫吗？”
　　波拉：“她是产科大夫，其他方面也很不错。我记得她说起过，她老家在江西。”
　　陆宁悬着的心放下了，他继续问：“那，您有她的照片吗？”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银壳怀表，小心打开，一张照片就镶嵌在表壳上。陆宁看了一眼，心完全落进了肚子里。
　　照片上的女子和唐依云完全是两个人，陆宁想起万安在电话里说过，通过余志刚查到当年进藏的叫唐依云的一共有五个呢，眼前这位一定是同名同姓的五人之一。
　　几个人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细心地把波拉送回家，又详细地打听了这位唐依云的具体情况，答应帮助波拉寻找这位唐依云的亲人。几人告别老人，登车向着康定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