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火中的重逢

　　1951年夏，战火燃遍三千里锦绣江山。敌人是强大的，但志愿军的斗志比他们更强大。几次血战之后，宋伟所在的部队轮换下来到后方休整，这时的宋伟已经是营长了。
　　由于建国初期我们的空军十分弱小，还不足以为部队提供有力的空中掩护，所以部队行军以及物资运输大多数是在晚上进行的。
　　此时，宋伟及其所率的一营，在路边的密林里隐蔽等待夜色降临。这时，路边开来一长串汽车，那是去前线送物资和接送伤员的车辆。车队停在一营的附近，没用任何人吩咐，一营的战士们就主动拿起树枝野草帮着车队伪装。
　　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这段时间也是敌机空袭的时间，大家紧张忙碌着。很快，所有车辆都隐蔽好了，人员撤进树林，车上只留下带队的干部和司机看守。
　　宋伟在高处安排了防空哨，又检查了随着车队而来的人员的隐蔽情况后，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他很想抽支烟，但是考虑到会暴露目标就只好忍着。他随手拔起一根草放进嘴里嚼着，草汁苦涩中带着一种凉爽很是提神。
　　营教导员赵卫华过来汇报，车队连战士带干部有一百多人，三十多个轻重伤员，还有一只十二人的医疗队。赵卫华已经把伤员和医护人员安排到密林深处。
　　宋伟和赵卫华说了一会儿，赵卫华就去别处了，宋伟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天空，心里盼着太阳早点落山。于定国把一个凉馒头和一块老咸菜塞给宋伟，由于不能生火，所以全营上下都只好吃凉馒头就咸菜。
　　“哎，宋连长，原来是你呀。”
　　宋伟回头一看，一个圆脸大眼的女兵正冲自己笑眯眯地说话。
　　“你是？”
　　于定国：“萍萍姐，你是萍萍姐。你怎么在这？”
　　萍萍：“哈哈，新兵蛋子，我是去接伤员的，快让我看看。嗯，不错不错，没缺胳膊没短腿的，挺好。”
　　宋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护士长张翠萍吗？她在这，那她是不是也在这呀。萍萍似乎知道宋伟的心思，故意笑着不说话。
　　于定国：“那啥，萍萍姐，唐军医跟你在一起没有？”
　　萍萍：“怎么？小于同志，你找我们唐军医有事啊？”
　　于定国看看宋伟，宋伟冲他点点头。于定国心说营长你不会自己问啊？你让我怎么说呀？
　　“萍萍姐，这里危险，我是怕你们随便走动暴露目标。”
　　“小样儿，姐姐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些事不用你教。宋连长，你想不想知道唐军医在哪呀？”
　　宋伟心说我当然想知道了，你快告诉我吧，可是萍萍没下文了。
　　宋伟：“咳咳，张翠萍同志，你要干什么去？”
　　萍萍：“哦，我去车上给伤员拿药。”
　　宋伟：“好，这段时间敌机有可能会来空袭，你动作要快。这样，我派小于子和你一起去，快去快回。回去后告诉你们唐军医，如果敌机空袭，你们不要慌张，不要管车队，保护好伤员最重要。车上的物资有我们保护，你们就放心吧。”
　　萍萍：“是，谢谢宋连长。我回去后就和唐军医说。哎呀，宋连长你好狡猾呦。”
　　于定国：“哈哈，你才知道哇。告诉你，你现在应该叫宋营长啦。”
　　萍萍：“真的，祝贺你宋营长，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唐军医。对啦小于子，跟姐姐去拿药。”
　　“好嘞，营长我去了。”
　　“嗯，注意观察。”
　　“是。”
　　宋伟这时候心里有点冲动，唐依云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很想去见见她，可是这时候却不能离开。宋伟按捺住冲动，认真地观察着天空。这时，赵卫华走过来拍拍宋伟的肩膀。
　　“老宋，我盯着，你休息会儿。我好像看见唐军医了，就在树林后面。”
　　宋伟把望远镜交给赵卫华，赵卫华冲宋伟笑笑。
　　赵卫华：“抓紧啊，唐军医人美又温柔，谁见了都喜欢。你赶紧和她确定关系，否则让别人抢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抓紧啊，我们等着喝你和唐军医的喜酒呢。”
　　宋伟使劲抱了抱赵卫华，这样的好教导员、好战友、好兄弟谁不喜欢呀。宋伟整理了一下军装，干净是谈不到了，部队刚刚撤下来，还没时间搞这个，军装又脏又破，只能保证尽可能整齐一点。
　　宋伟又摸摸自己的下巴，没时间刮胡子了，就这么去，就看看她，哪怕看一眼也好。
　　宋伟快步穿行在林间，突然他停住脚步，唐依云就站在他面前。还是那样美，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落日的余晖穿过枝桠洒在她身上、脸上，宋伟觉得她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唐依云的脸又红了，又低下了头。
　　“唐……军医，你的辫子呢？”
　　唐依云低头的一瞬间，宋伟发现她的辫子不见了，现在的发型是齐肩短发。在她低头的一霎那，乌黑的头发瀑布一般滑倒额前，又给她增添了一分娇俏。
　　“辫子太碍事了，我就剪掉了。”
　　“哦，真可惜。”
　　“可惜什么？是辫子吗？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吗？”
　　“你留辫子的样子很美。哦，其实你现在更好看。那个那个……”
　　唐依云笑了，树林里盛开的金达莱加在一起也没她笑的好看。宋伟呆呆地看着她，痴了。
　　“啪、啪、啪。”
　　三声急促的枪响，这是空袭警报。
　　“依云，你赶紧回到隐蔽处，保护好伤员，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出来，记住没！”
　　“宋伟，你要小心啊。”
　　刚要转身跑开的宋伟，听到唐依云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迅速回过身欣喜地望着唐依云。他冲她使劲点点头，转身快速跑向部队。宋伟的心中在喊：“她叫我名字了，她叫我名字了，原来她一直记得我的名字。”
　　唐依云一步三回头地跑向伤员们，她的心里在想：“他叫我依云，他喜欢我的辫子。”
　　敌机呼啸而至，很快发现了公路上的车队，立刻俯冲下来疯狂扫射、投弹。车队中被燃烧弹点燃的车辆立刻脱离车队开向前方。带队干部和司机不下车就是为了防止车辆、物资起火爆炸波及其他车辆，那些冒着烈火和弹雨快速驾驶汽车的司机，把死亡留给自己，把生命留给了战友。
　　看着那些离开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再次中弹爆炸，宋伟眼里冒火，双拳不断捶击着地面。
　　“机枪手，瞄准敌机，射击！”
　　宋伟怒吼一声端起机枪，对着一架正在俯冲的敌机猛烈扫射。赵卫华带着战士们把负伤的司机和带队干部从起火的车上救出来。
　　“哒哒哒，哒哒哒。”
　　公路边的山坡上事先埋伏好的防空哨一起向敌机扫射。敌机反复盘旋，更加疯狂的投弹、扫射。宋伟的位置比较高，成了敌机重点照顾的目标，弹雨横飞，爆炸声此起彼伏。于定国端着一挺机枪跑到宋伟身边和他一起射击，宋伟一脚把于定国踹到一边。
　　“别挤在一起，快到树林里去，这里危险。”
　　“营长，我要保护你。”
　　“少废话，这是命令，快走！”
　　于定国快速跑到公路上疯狂地向着敌机射击，他希望自己能把敌机吸引过来，这样营长就安全了。
　　“于定国，你个混蛋，你给我回来！”
　　宋伟一边射击一边向着于定国大喊。
　　轰，一颗炸弹在离宋伟不远的地方爆炸，一片横飞的弹片擦着宋伟的腹部飞过，宋伟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一热一疼。
　　于定国大喊着：“营长负伤啦，卫生员，卫生员快来呀！”
　　宋伟无暇顾其他，端着机枪猛烈扫射，腹部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宋伟咬着牙坚持着。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搂住宋伟，并且迅速解开宋伟的衣扣，一块止血带贴在了宋伟的伤口上。
　　“宋伟，你别动，我在给你包扎。”
　　这是唐依云的声音。
　　“依云，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危险！我没事是轻伤。你快走，你快走哇！”
　　宋伟一边说一边不停调整姿势对着敌机射击。唐依云一手搂着宋伟的腰，一手死死按着伤口上的止血带，身体随着宋伟的动作来回转动。
　　周围的爆炸接连不断，硝烟、泥土碎石、断枝残叶不断地飞到俩人身上。唐依云死死地抱着宋伟，那样子就像是用自己的身体在为宋伟抵挡飞来的弹片一样，两个人的身影在硝烟烈火中时隐时现。
　　敌机的弹药耗尽一歪翅膀飞走了。宋伟和唐依云满身满脸的烟尘，两个人的军装也被弹片划出了很多口子。
　　“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宋伟本想斥责唐依云，但话一出口却变成这样。
　　“你负伤了。”
　　唐依云正在仔细给宋伟包扎伤口，就这么简单回了一句，宋伟就啥也说不出来了。
　　“快快，把弹药车推开。”
　　赵卫华指挥着战士们奋力推着一辆着火的弹药车。火势太大，也没时间去扑灭了，只有尽快地把它挪开。宋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一把推开唐依云。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唐依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一看宋伟跑向弹药车就明白宋伟要干什么。
　　“宋伟，你快回来，危险！”
　　唐依云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
　　“依云，不准跟着我，这是命令！”
　　宋伟加快了脚步蹿上弹药车的驾驶室，司机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牺牲了。宋伟把司机拉下来，启动、挂档、猛踩油门，着火的弹药车呼啸着冲了出去。
　　宋伟从反光镜里看见追过来的唐依云，他嘴角浮上一丝微笑，随后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一定要让弹药车离的更远，这里不仅有物资有战友，更有她。”
　　冒着火苗的弹药车一直开出很远后，宋伟把车对准路边的山崖，狠踩踩一脚油门后，他推开车门纵身跳出驾驶室。
　　轰隆隆！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摔在地上的宋伟还没爬起来就被气浪推了出去，狠狠地撞进树林里。
　　当宋伟慢慢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唐依云的臂弯里，周围是赵卫华、于定国和营里的战士们。
　　“营长醒了！唐军医，营长醒了！同志们，营长醒了！”
　　于定国和战士们一起欢呼着。
　　宋伟感到有水滴掉在自己脸上，他仰起头一看，原来是唐依云的眼泪。唐依云看着醒过来的宋伟笑了，虽然她眼角还有泪滴，脸上也布满烟尘，但宋伟还是觉得，这时的唐依云真美。
　　宋伟：“部队怎么样，伤亡大吗？物资损失大吗？”
　　赵卫华：“咱们营没有牺牲的，只有几个轻伤，包括你。卫生队没事，司机和带队干部牺牲了七八个，物资损失较大。好了，这些事我来处理，你休息一下。唐军医，麻烦你好好照顾我们营长。”
　　赵卫华冲俩人点点头领着战士们走开了。
　　宋伟：“我当时真着急了，力气大了些，把你推到地上，疼吗？”
　　唐依云：“疼，你不听话，还野蛮。”
　　“对不起，可那时候太危险了，我不想你有危险。”
　　“我知道，别说了，喝点水吧，我喂你。”
　　短暂的整理之后，车队和一营分开了，临分别的时候，唐依云在全体战士们的注视下，把一个挎包塞给宋伟。
　　“拿着，里面有消炎药，记得按时吃。还有这个也给你。”
　　唐依云从自己手上解下一块小巧的手表，仔细戴在宋伟的手腕上。
　　“你的表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的。”
　　宋伟从衣兜里抽出一杆钢笔递给唐依云。
　　“给。”
　　“干嘛？”
　　于定国：“营长的意思是让你给他写信。嘿嘿。哎呀，萍萍姐我的耳朵，松手哇。”
　　不识趣的于定国被萍萍揪着耳朵拎到一边去了。唐依云笑了，宋伟的脸红了。
　　“要我给你写信呀，我很忙的。”
　　“那，那我给你写。”
　　“你的笔都给我了，拿什么写呀？”
　　“哦，我可以用老赵的。”
　　唐依云笑着从胸前取下自己的钢笔，仔细地别在宋伟的上衣兜里。
　　“我不喜欢你用别人的笔给我写信，就用这只吧。我走了，再见。”
　　“好，再见。”
　　车队走远了，宋伟打开挎包，里面除了药，还有几个散发着香甜味的大苹果，在最里面是一块红绸子包着的东西。当宋伟打开红绸包的时候，看到的是两条乌黑油亮的发辫，宋伟把发辫贴到自己脸上，深情地闻着发辫上传来的气息，那是她的味道。
　　于定国：“哇，定情信物，嘿嘿。”
　　赵卫华：“去一边去，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同志们，你们快有嫂子啦，哈哈哈。”
　　“哦，有嫂子喽，有嫂子喽。”
　　“唐军医就是好看，还温柔，就跟大姐姐一样。”
　　“就是就是，咱们营长也不差，和唐军医那叫一个般配。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珠联璧合。”
　　“对对，珠联璧合。”
　　战士们一边急行军一边小声嘀咕着，走在队伍前面的赵卫华冲宋伟竖起大拇哥，宋伟得意地冲他一笑，俩人互相拍拍肩膀，领着部队快速开进。战事正急，面对强敌，战士们将会经历更大的生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