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的血给你

　　1952年10月11日，志愿军在朝鲜金化东北上甘岭地区进行坚守防御作战。联合国军先后动用美军7师，韩军2师，对上甘岭南侧实施猛烈进攻。志愿军依托坑道工事顽强抗击，至20日，两高地表面阵地失守，防守分队转入坑道。
　　“联合国军”用轰炸、熏烧、封锁等手段围攻。坚守坑道分队克服缺粮、缺水、缺弹等严重困难，坚持作战，打破围攻，守住了阵地。从30日开始，志愿军经过充分准备，实施反击，坑道内外部队密切配合，准备一举夺回表面阵地。
　　一营作为团进攻的尖刀部队，乘着夜色潜伏至敌军阵地前方枕戈待旦。当朝阳升起的时刻，我军的炮火集中火力轰击敌军阵地。猛烈的炮火将敌军阵地表面工事逐一摧毁，随着嘹亮的号声，一营全体战士一跃而起，在一面鲜艳的战旗指引下，呐喊着潮水般地冲向敌军阵地。
　　敌军被密集的炮火打蒙了。但是，他们很快恢复了秩序，凭借残存的工事猛烈还击。我军的炮火开始延伸，此时敌人的炮兵也开始和我军炮兵展开激烈对抗。
　　一营的战士们在宋伟和赵卫华的带领下冒着炮火，一边快速地冲锋一边猛烈地射击。当一营距离敌军阵地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一个隐藏的暗堡突然打开射击孔，几挺机枪向着一营猛烈地扫射着。猝不及防之下，冲在前面的战士们接连中弹，栽倒在地。
　　“卧倒，小心敌人！”
　　赵卫华大声提醒着战士们，同时狠命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宋伟，宋伟被推得趴在地上。
　　哒哒哒哒。
　　一串子弹射中了赵卫华，他的胸前绽放了无数朵血花，赵卫华没有立刻倒下，仍然向前冲了几步，这招来了更多的子弹。赵卫华一头栽倒在地，手中的红旗也随之落到地上。
　　“老赵！”
　　“教导员！”
　　任凭宋伟和战士们怎么呼唤，赵卫华却再也不能回答战友们。赵卫华和宋伟同岁，他年轻的生命在那一刻永远固定在25岁的年纪。他倒下了，倒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倒在了胜利在望的时刻。
　　“机枪掩护！于定国，把那个王八蛋给我炸了！”
　　宋伟含着热泪抄起机枪，对着暗堡疯狂倾泄着弹雨。一营的机枪手们咬着牙，用密集的火力阻止着暗堡射来的子弹。
　　于定国抱着炸药包，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快速越起猛冲，在战友们的掩护下，快速接近暗堡。他的身影快似闪电，敌人的子弹只在他身后留下一串的灰尘。于定国冲进敌人射击的死角把炸药包固定好，猛地一拉导火索顺势滚进旁边的一个弹坑中。
　　轰隆隆，一声巨响，暗堡飞上了天。宋伟一跃而起，跑到赵卫华身边，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赵卫华。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宋伟抄起红旗大喊一声：“同志们，为教导员报仇，冲啊！”
　　“冲啊！为教导员报仇！”
　　战士们呐喊着冲进敌阵地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阵地上喊杀声一片，敌人除了极个别的逃跑之外，大部分都被消灭。宋伟把红旗插在了阵地上，就在战士们正在清剿残敌的时候，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敌人的炮兵对阵地实施了无差别炮火覆盖。
　　“营长！”
　　于定国大叫着扑过来。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响起，宋伟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炮火中。
　　炮声停歇之后，于定国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脸上被弹片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个肩膀。
　　于定国疯了一样跑向那面红旗，鲜艳的红旗虽然残破，但依然在那里迎风飘扬。于定国飞快地把宋伟从浮土中挖出来，此时的宋伟的半边身子鲜红一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流血。
　　卫生员和其他的战士们也跑过来，一连长接替了阵地指挥，于定国带着卫生员和其他几个战士，抬着宋伟跑下阵地，极速赶往野战医院。
　　野战医院里一片繁忙，随着战斗的打响，轻重伤员不断地被送下来，医护人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时间就是生命，医生护士们恨不能多长几只手，尽快把战友们的生命抢回来。
　　唐依云刚刚做完一个急救手术，还没等她喘口气，就看见几个浑身是血的战士抬着一副担架跑过来。
　　“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们营长！”
　　于定国一边跑一边喊。
　　唐依云的心就像被人猛地攥住一样，她听出来了，那个满脸是血的战士不就是于定国吗，他的营长不就是宋伟吗。唐依云的脑袋嗡的一下，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快到这里来，快快快！”
　　张翠萍急忙帮着于定国把宋伟抬到手术台上。
　　“唐姐，这个病人失血过多，右半边身子全是弹片。唐姐，唐姐，你怎么啦？”
　　张翠萍也发现了唐依云的异样，这时她才仔细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宋伟，她认出来了，这不是宋营长吗。
　　“唐姐，是宋营长，你快救他呀！”
　　唐依云哆嗦着从地上站起来，泪水已经迷蒙了双眼。
　　“唐军医，你要救救我们营长。我们教导员已经牺牲了，营长不能再出事了。求求你了，唐军医。”
　　于定国在一边焦急地大喊。
　　“萍萍，立刻止血，准备手术器械，快！”
　　张翠萍紧张地忙碌着，唐依云的手不听使唤，她狠狠地给自己的胳膊来了一下，可还是止不住哆嗦。
　　“宋伟，你要挺住呀。”
　　唐依云的喊声应经带了哭腔，于定国转身跑出去，拦住一个戴眼镜的军医。
　　“医生，快救救我们营长，救救我们营长。”
　　戴眼镜的军医迅速跑进手术室，他看了一眼唐依云后，随即接替了唐依云。
　　“小唐，这个手术我来做，你去处理那个战士的伤口，他脸上的伤很严重，要马上处理。快。”
　　“周院长，这是我爱人，拜托您了。”
　　周院长诧异地看了一眼唐依云，然后点点头快速地做着安排。唐依云扶着于定国来到一边为他清理伤口准备缝合。
　　“嫂子，我们营长没事吧？”
　　于定国焦急地问着，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唐依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宋伟的伤势太严重了，半边身子都快被炸碎了。
　　“小于，周院长在给宋营长做手术，他是全军一把刀，宋营长肯定没事的。别说话，马上给你缝合，忍着点。”
　　张翠萍攥着于定国的手不停地安慰他，于定国眼睛只盯着手术室，唐依云的缝合似乎是给别人做的，于定国丝毫感觉不到疼，木头人一样地坐在那里。
　　周院长：“小唐，伤员失血过多，赶紧去拿血浆。”
　　张翠萍：“院长，伤员太多，O型血浆没有了。”
　　于定国：“抽我的。”
　　“抽我的，抽我的……”
　　几个战士也挽起袖子说。
　　唐依云：“别抢了，我是O型，先抽我的，萍萍给他们几个验血。”
　　唐依云躺在宋伟身边，殷红的鲜血顺着导管进入了宋伟的血管中，唐依云看着宋伟那张惨白的布满硝烟的脸，心里反复祈祷着。
　　“宋伟，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
　　张翠萍很着急，于定国和那几个战士都不是O型血，急的张翠萍直跺脚。
　　“小张，把警卫连的战士们喊过来，快！”周院长喊道。
　　“小唐，手术到了关键时刻，血不能停，你坚持一下。”
　　“院长，我没事，你安心做手术吧。”
　　随着警卫连的战士赶到，张翠萍才把唐依云背出手术室。天将傍晚的时候手术结束了，周院长擦了一把汗来到唐依云身边。
　　“手术成功了，可是危险期还没有度过，他的伤势太重，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了。小唐，别着急，好好照顾他。”
　　病床上的宋伟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了。唐依云不停地用手摸着他的额头，她的心还悬着，宋伟发烧了。
　　唐依云不停地将凉毛巾放在宋伟的头上，还用酒精擦着宋伟的身体。手术过后已经三天了，宋伟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三天来，唐依云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宋伟身边，困了就趴在病床边眯一会。那明眸善睐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张翠萍心疼得不行，要替换唐依云，可是她始终不肯答应。就连擦洗身体这样的活也不让于定国插手，一切都是自己干。
　　拗不过唐依云，于定国和张翠萍只得由她。俩人心中既为宋伟担心，又为宋伟高兴，担心的是宋伟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高兴的是宋伟有唐依云陪在身边。
　　宋伟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奋力拼杀，身边是无数的战友。有赵卫华，有老班长、还有很多牺牲的战友。敌人被击退了，大家坐在阵地上休息，赵卫华把水壶递给宋伟，宋伟接过来往嘴里倒水，可是水壶里的水怎么也倒不出来。口干舌燥的宋伟越着急就越喝不到。
　　“老赵，你这水壶怎么倒不出水来？老赵，你怎么不理我？老赵，老赵？”
　　赵卫华和战友们只是冲着他微笑，似乎在说话，可是宋伟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宋伟着急地叫着他们的名字。可是宋伟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声来，急的他伸手去抓赵卫华，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身子动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们离开，宋伟急得不行，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阳光撒在屋里一片光亮，宋伟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他一下判断出自己是在医院。宋伟艰难地扭了一下头，他一眼就看见趴在自己枕边的唐依云。
　　她瘦了，脸色也很苍白，也许是睡的不舒服，她的嘴唇还在不停地开合，从口型可以看出，她在梦中都在喊宋伟的名字。
　　随着意识恢复，宋伟艰难地挪动左手，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碰到了唐依云的手指。就这么轻轻一碰，唐依云醒了。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盯着宋伟看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
　　“你醒了……”一行清泪顺着腮边滑落。
　　“你醒了，宋伟，你醒了！”
　　惊喜浮上那张绝美的脸。唐依云握住宋伟的手，说不出一句话，两个人的泪水一同落在枕头上。
　　“渴。”
　　“好，你等着，我来喂你喝水。”
　　唐依云脸上的疲惫担忧一扫而光，她跳起来转身要去拿水。忽然，她转过身回到床边俯下身子，轻轻在宋伟的额头上吻了下去。
　　感受到额头上的柔软，闻着撒在自己脸上的秀发的清香，宋伟咧开嘴笑了。满脸绯红的唐依云娇羞地瞪了宋伟一眼，随后跑去拿水。
　　经过周院长仔细检查，确认宋伟度过了危险期，身体各项指标正在逐渐恢复。周院长欣慰地坐在病床前唠叨：“到底是年轻呀，恢复得就是快。不过呢，你还得感谢我们的唐医生。知道吗？你的血管里流着她的血，没有她的血，你就危险啦。好好谢谢人家，以后不准欺负我们小唐。”
　　宋伟红着脸不住地点头，周院长已经四十多岁了，在唐依云和宋伟面前就像个老大哥一样。周院长看着这对年青人，心里也是喜欢得不行，看着他俩甜甜蜜蜜的样子，周院长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最开心的还是于定国。宋伟醒过来之后，于定国说啥也不让唐依云再伺候宋伟了。
　　于定国对唐依云说：“嫂子，今后你和我们营长要过一辈子呢。以后你们天天在一起，想怎么就怎么，这段时间还是让我照顾营长吧。把嫂子累坏了，营长该批评我了。”
　　一句话说的宋伟、周院长和张翠萍哈哈大笑，唐依云含羞带娇地捏于定国的胳膊。本来还要捏宋伟的，结果意思意思实在舍不得，暂且饶了他。
　　宋伟在唐依云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很快，没用多久就可以在唐依云的搀扶下柱着拐杖下地了。周院长反复告诫小两口不要着急，因为宋伟的腿上还留着两块弹片没取出来。野战医院条件有限，那弹片的位置非常不好，只有等到回国之后制定专门的方案再次手术治疗。
　　几个月以后，宋伟完全康复了，而他和唐依云的恋情也如火如荼，俩人是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
　　前方战事正急，宋伟所在部队重新整编，宋伟被任命为团长。身为一团之长，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马上返回部队。
　　军用吉普车停在野战医院门外，于定国拎着行礼跑出门，周院长和一堆医生护士送出门外，张翠萍笑着把唐依云往宋伟身边一推。
　　“宋团长，我把唐姐临时借给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啊，有话赶紧说吧。”
　　“对呀，有话赶紧说吧。”众人起哄。
　　唐依云红着脸仔细地整理好宋伟的军装。
　　“到了前线多注意，别让腿着凉了，记得按时服药。”
　　“我都好了，还吃药啊。”
　　“又不听话是吧，不听话我不给你写信。还有，这些我都告诉定国了。你不按时吃药，他会随时向我汇报的，别想骗我。”
　　“是，保证完成任务，嘿嘿。”
　　周院长：“就是啊。小宋啊，要听大夫的话。这个，媳妇的话就更得听了，是不是啊？”
　　“是啊。”众人起哄。
　　宋伟冲大家笑笑，拉着唐依云躲到吉普车后面去了。于定国放好行李下了车却找不见宋伟和唐依云。
　　“咦，我们团长和嫂子呢？”
　　张翠萍指指车后面，于定国刚想过去，张翠萍一把拉住他。
　　“让他俩说会话，这一去又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呢。”
　　宋伟仔仔细细看着唐依云，那模样恨不能把唐依云塞进自己眼里去。唐依云被看的害羞了，轻轻捶了一下他。
　　“看什么，还没看够哇。”
　　“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依云，等我们回国我就打报告。我娶你，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做我一辈子的妻子，你愿意吗？”
　　唐依云的眼里涌上泪花，轻轻地依偎进宋伟怀里，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愿意。”唐依云轻柔而坚定地说。
　　“好，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唐依云用力点着头，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宋伟用手轻轻接住，送进自己嘴里。
　　“嘿嘿，甜的。”
　　“你讨厌。”
　　俩人再次拥抱在一起，都恨不能融进对方的身体，恨不能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周院长：“咳咳，小宋、小唐。来来来，我给你们照张相，留个纪念。”
　　咔嚓，宋伟和唐依云依偎在一起的景象永远留在了胶片上。两个年轻的恋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就像满山遍野绽放的金达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