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淝水风云 第二十五章 暗流涌动

　　淮河南岸
　　
　　离开京口后，刘裕和刘毅护送孙泰等人到淮河南岸。孙泰安排江北五斗米教教徒接应他们。到了深夜，他们成功与接应的人联系上。
　　“孙某感谢诸位好汉。”孙泰行礼道。
　　刘裕等人也回礼。
　　“德舆哥。我求你一件事。”卢循说道。
　　“什么事？”刘裕说道。
　　卢循从衣袖间掏出一封书信出来。
　　“如果我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把这个给我父母。”
　　刘裕听了卢循的话后猜到那是遗书。他当场就拒绝接受这份遗书。
　　“这个我不能接受。要给自己给。”刘裕说道。
　　“德舆哥，你就当作自己上战场前留下遗书。”卢循说道。
　　“谁上战场前会留下遗书。那不诅咒自己吧。”
　　“可是你不拿，我放心不下。”
　　眼看两个人争论不下，刘毅出来说话。
　　“我说卢循，你就把信交给我吧。我来替你保管。”刘毅说道。
　　“喂。你怎么擅自拿人家的东西呢？”刘裕说道。
　　“我看你们两个喋喋不休，跟娘们似的。别忘了这是在前线，那些秦狗随时都会打过来。”刘毅说道。
　　听了刘毅的话后，刘裕接受了卢循的书信。
　　“好吧，这个我先替你收下。不过，我是不会给你爹的，回来后，你自己领回去给他。”刘裕说道。
　　“好，让诸位保重。”卢循行礼道。
　　与刘裕等人告别后，孙泰等人在五斗米教教徒的帮助下顺利地到达了龙城。一到龙城，孙泰就安排人去联络平规，自己们则是在客栈商量对策。
　　“这龙城看起来挺热闹的，不像是塞外苦寒之地。就是巡逻的士兵多了一点，我真怕会被那些秦兵认出我们来。”孙恩说道。
　　“这也不奇怪。这个龙城曾经可是燕国的王都，繁荣是自然的。也因为这样，当地的鲜卑人不服秦国的统治，那秦军当然要严加提防。”卢循说道。
　　“卢循说得是。我曾闻苻坚是妇人之仁，但是我一路上看过来确实治理得不错，也在提防着这些诸侯。”孙泰说道。
　　这时候，教徒走进来，递交了平规的回信。平规回复说想与孙泰叙旧，邀请他明日到府里做客。
　　“你们怎么看？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孙泰说道。
　　“这一看就是鸿门宴，我们去了就是死。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孙恩说道。
　　“不去？你不去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孙泰严肃地说道。
　　面对父亲的严厉态度，孙恩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他心里却十分不安。卢循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看这平规设得未必是鸿门宴。要不然，刚才来的不是教徒，而是秦兵。”卢循说道。
　　“也是啊。这么说这平规是答应我们的要求呢？”孙恩高兴地说道。
　　“我们还没开口，他怎么会现在就答应。”孙泰说道。
　　“老爷说得是。我想这平规心里有素，只是想试探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生死全凭明天我们的表现。”卢循说道。
　　孙恩听了后又立刻不安起来。
　　“老爷，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分开行动。明天我和您去见平规大人，让少爷在城外等候消息。如果我们要什么三长两短，少爷就回会稽继承五斗米教教主的位置。”
　　孙恩听出了这卢循是出了金蝉脱壳之计，对此十分感动。可是孙泰却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不行！如果连这一点磨难都过不了，那么以后还怎么带领教徒们。”孙泰严肃地说道。
　　“可是老爷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五斗米教没有了教主，那么就会是一盘散沙。老爷，您还是以大局为重。”卢循说道。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孙泰说道。
　　卢循看到孙泰如此强硬以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孙恩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第二天上午，孙泰一行人来到了平规的府邸。虽然因为孙泰与平规有交情，所以那些家丁表面上对他们很客气，但是孙泰也感觉到了这府里上下都充满着杀气。孙恩因为昨晚紧张得没睡好，加上心中的恐惧，显得惶恐不安。卢循的表情也很严肃。
　　“你们两个不要那么紧张。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建康城破了，我们也不会有好下场。与其躲在家里害怕，不如为天下尽力而死。”孙泰平静地说道。
　　听了孙泰的话后，两位少年才放松了一些。他们走了一段后来到了大厅。平规就在大厅等候他们几个。一见面，孙泰和平规就寒暄了几句，然后平规让孙泰坐下。孙恩和卢循则站在一边。孙泰感觉到了屏风间传来的杀气。孙恩和卢循也感觉到了门缝间的动静。
　　“卢循，这......”孙恩不安地说道。
　　“少爷，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一切看老爷的。”卢循说道。
　　平规似乎也注意到了两个晚辈不安的样子。
　　“孙兄，贤侄们是不是太紧张了。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那么可怕吧。”平规说道。
　　孙泰笑着说道：“小儿们没见过世面。我想让他们见个世面。看来他们还嫩了一点，让平兄见笑了。”
　　“哪的话。说实在的至少还敢来，我如果是他们这个年龄绝对不敢来的。对了，孙兄此次来访绝不是看老朋友那么简单吧。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听着了。”
　　“平兄，你觉得你们秦国能灭我们晋国吗？”
　　对孙泰这单刀直入的话，孙恩和卢循都感到惊讶。忽然，平规把茶杯摔到地上。片刻间，埋伏在四周的武士冲出来，他们手持利器将孙泰等人团团围住。孙恩看到此等情景吓得腿软，要摔倒在地。卢循马上搀扶着他。
　　“平兄，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对老朋友是不是有一点不太好。”孙泰说道。
　　“孙兄，你我各为其主。你还是回去吧。晋被灭了后，我会设法让你们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平规说道。
　　“平兄，苻坚不当立，当立者乃苻重殿下。你作为秦人难道不为所动吗？”孙泰说道。
　　“我大秦之事与尔等何干？莫要效仿苏秦、张仪故事。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如果我还是想说几句呢？”
　　平规又给武士们示意。那些武士握紧刀柄，摆好架势，随时可以杀了孙泰等人。孙泰也感觉到这平规似乎是铁了心。他对此似乎也无可奈何，甚至可能只要自己们离开就会成为刀下之魂。
　　“可惜啊。”
　　卢循突然开口。顿时，大家都注意到这名看似平凡无奇的少年。
　　“可惜什么？”平规说道。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平大人不仅放弃了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却选择灭门之灾。这不是可惜吗？”卢循说道。
　　也许是不起眼的少年说的话，平规也放松了警惕。
　　“孙兄，你的家丁还会算命啊？”平规说道。
　　“不，小人只是就事论事。”卢循说道。
　　“那你说一说看。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那小人就献丑了。大人认为秦国能够长治久安吗？”卢循说道。
　　众人听了后大吃一惊，尤其是孙恩。他们都以为卢循这么说等于是故意挑衅平规，弄不好平规被激怒后会当场杀了他们几个。
　　“卢循，你别乱说话啊。”孙恩不安地说道。
　　“我想以平大人的英明一定对大秦的形势有一个很好的判断。”卢循说道。
　　平规听了后大笑起来。
　　“这还用说吗？我大秦在当今圣上的英明领导下统一了北方，臣服了西南夷，就剩下南方的晋国没灭。不过，这也快了。我们已经占领了襄阳，你们的门户已经大开。这样的形势不是当年你们晋国灭吴国的时候一样吗？”平规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仅靠一次战役的失败决定战争的胜负呢？如果按照大人的话，为什么会有淮南之败呢？依小人之见，秦国也没有那么安定。”卢循说道。
　　“何以见得？我大秦在皇上的带领下欣欣向荣。你说不安定谁会信。”
　　“那是表面的。实际上现在秦国是危机四伏。各地的诸侯都尚未服从秦国。各地的军队都是被各族诸侯们控制。现在只是苻坚英明，诸侯不敢造次。可是一旦苻坚犯了大错，让诸侯有机可乘，那么秦国就会土崩瓦解。”
　　“只要能灭晋，那么谁还敢不服？”
　　“那如果苻坚百年之后呢？”
　　平规听了后有一些犹豫起来。
　　“皇上万寿无疆。只要能有生之年平定国内，那么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到时候，我也可以解甲归田了。”平规说道。
　　面对平规的话，卢循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候，孙泰开口说话。
　　“恐怕苻坚一死，这大秦就要乱了。”孙泰说道。
　　“皇上英明，还那么年轻，难道就不能在有生之年平定四海，安邦定国？”平规说道。
　　“即使秦统一四海，但是海内东有鲜卑诸部落、西有关陇贵族、南有江南豪强，而氐人又人少，难以控制全国。其他不说，只要秦国政局一不稳，平兄，你我所在的这块土地就会有鲜卑部落的叛乱，以氐人部队的兵力恐怕难以守住这个龙城。”
　　“孙兄，你多虑了。只要把他们的首领都抓到长安严加看管不就行了。他们只要没有统领就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苻坚向来仁慈，他能下得了手？想当年王猛丞相出‘金刀计’，设法除掉慕容垂，但是苻坚却宽恕了逃跑被抓回来的慕容垂，还给他高官厚禄。现在朝廷好多高官都不是氐人，而是被灭国国家的君臣。就像这次伐晋中姚苌，不顾苻坚的三令五申，滥杀无辜。慕容垂得到彭超的求援，却以准备辎重为由故意拖延，导致彭超疲于奔命，最后导致彭超丟了盱眙，引咎自尽。现在都尚且如此，你还会想到百年之后的事。”
　　“说了半天，与我何干？”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只要天下大乱，龙城附近的鲜卑诸部落就会造反。到时候，平兄，你们还能无事吗？”
　　“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是天下大乱，我不应该站在大秦这边？你是想让我做个不义之人吗？”
　　“平兄，天下是给真正的王者统治的。苻坚虽然仁慈，但是妇人之仁有时候会害人，尤其是作为这乱世中的帝王，这样的性格会带来灾难。平兄，忠义两难全，为了国家必要的时候还得当伊霍。”
　　“这茶没了。来人倒茶。”
　　仆人去准备新茶。孙泰等人看到平规露出了一些笑容后，心里也放松了一点。
　　“孙兄，你一个晋人怎么处处为我大秦说话啊？你不怕我们秦国强大了以后把你们晋国给灭了。”平规说道。
　　“平兄，你误会了。我等此次来是做买卖。”孙泰说道。
　　“买卖？那你要卖什么啊？”
　　“天下。”
　　听了孙泰的话后，平规又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买卖真大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我等如何做呢？”平规说道。
　　“平兄，当年孙刘联盟都能在赤壁打败曹操。只要天下有变，我等从南北夹击苻坚，那么就可以成就诸葛孔明和孙仲谋故事。”孙泰说道。
　　平规听了后大笑。
　　“孙兄多年不见，你还真有出息了啊。既然当起了诸葛孔明来。”平规笑着说道。
　　孙恩听到气氛变了后松了口气，但是卢循却仍然心有余悸。这时候，孙泰给他示了个眼神，卢循似乎也知道他的意思。
　　“那当然，皇上还派了前将军王恭来商讨此事，还让北府军的猛士，打败都颜的刘裕来护送我等。”卢循说道。
　　“刘裕？我听过在三阿与那个都颜战斗的南朝勇士。”平规说道。
　　“正是他。”卢循说道。
　　平规也听闻刘裕与都颜战斗的事情。他心想东晋朝廷能派此等勇士护送孙泰等人，说明了对此次行动的重视。
　　“对啊，那个刘裕跟我们可熟了。临走前，他还和卢循依依不舍了。”孙恩说道。
　　孙恩的话一出，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平规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孙恩。
　　“你说你们跟刘裕很熟悉？”平规说道。
　　这时候，孙恩也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什么话。
　　“是啊。说来蹊跷，我在路上才知道我和刘裕都是京口人士，也许以前在哪里见过。那个刘裕看起来很粗俗的样子，但是却对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也尊重。在下不才露了两手，结果那刘裕就对在下佩服不已。”卢循说道。
　　平规听了后稍微放松了一点。
　　“自古英雄出少年。孙兄，我看这买卖还真能成啊。”平规笑着说道。
　　平规让武士们退下，这回孙泰等人才放松下来。之后，平规与孙泰商量起兵之事。到了傍晚的时候，孙泰等人告别平规，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龙城。他们到了郊外才放下心来。
　　“哎，总算离开了。”孙恩松了口气说道。
　　“你别说，白天差一点被你害死了。”孙泰说道。
　　“我就说了一句，至于吗？”
　　“有时候多说一句就能要我们的命。”
　　孙恩还有一点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少爷，这平规早有反叛之心，但是担心朝廷不会配合他们，所以想通过我们知道朝廷的态度才设得这么个局。我白天提到德舆哥就是想让他知道朝廷对我们重视。如果让平规觉得我和德舆哥只是老相识，那么他就会觉得德舆哥对我们好仅仅是旧情，而不是朝廷对我们重视。”卢循说道。
　　“弄不好，当场就把我们杀了。”孙泰说道。
　　孙恩听了后焕然大悟，也捏了把汗。
　　“老爷，你说这平规能推翻苻坚吗？”卢循说道。
　　“可能很难。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这样至少能给朝廷赚来时间。剩下就看朝廷的了。”孙泰说道。
　　几个月后，平规唆使苻重与苻洛叛变。苻重本想联络高句丽、扶余、柔然一起进攻苻坚，但是全部被拒绝。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独自面对苻坚的大军。苻坚派人劝降被拒后，派遣吕光讨伐叛军。吕光打败了苻重和苻洛，并俘虏了他们。平规率领残军逃到辽东。苻坚派石越从山东渡海从背后袭击平规，击败后斩杀平规。这样苻重和苻洛的叛乱被镇压。虽然起义被镇压，但是它却牵制了秦军大量精锐，使东晋有了喘息之机。
　　
　　建康
　　
　　苻重的叛乱后，桓冲也在荆州发起了反击，收复了不少失地。这让建康的司马曜大喜。一天，他高兴着邀请其弟会稽王司马道子来御花园。来到御花园后，司马道子行了君臣之礼后，两个人像寻常家的兄弟一样聊起来。
　　“道子，你知道吗？这桓冲打败了秦军，逼近了襄阳城。没想到桓温那个大奸臣还有这样忠诚的弟弟。”司马曜高兴地说道。
　　“桓冲将军确实是忠臣。此乃陛下之福，我大晋之福也。”司马道子说道。
　　“这都是那个会稽的孙泰做的好事。看来，朕得好好赏赐他才是。”
　　“皇上英明，这孙泰确实要赏。只是臣弟有一些担心。”
　　“担心什么？”
　　“这孙泰，还有五斗米教盛行于三吴。教徒遍布天下。这孙泰又有张角之才，臣弟担心这孙泰要是再得势的话，怕这五斗米教会成为黄巾。”
　　听了司马道子的话后，司马曜心里也有一些不安起来。
　　“道子，这朕明白，但是现在是我大晋生死存亡之际，该拉拢的还是要拉拢。”司马曜说道。
　　“臣弟失言，请皇上恕罪。”司马道子说道。
　　“你一心为国，何罪之有？好了先不说，那个带来了吗？”
　　“是的。臣弟特地带来绍兴的好酒，希望皇兄喜欢。”
　　司马道子让随从带来了几坛酒。兄弟两人饮酒庆祝桓冲打了胜仗。他们喝着就停不下来，直到两个人都喝得烂醉如泥，就像是彻底打败了秦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