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淝水风云 第二十六章 苻坚的决心

　　建元十八年前秦太极殿
　　
　　苻坚镇压了苻重和苻洛的叛乱后，前秦朝廷产生了不安。尽管叛乱被镇压下去，但是朝野上下却认为前秦表面上看似欣欣向荣，但是内部却是危机四伏。面对这样的局面，苻坚将氐人派往各地，让他们防范各族的叛乱。可是这么做君臣仍然不放心。一天，苻坚召集群臣到太极殿。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群臣们也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苻坚又有什么行动。
　　“皇上驾到！”
　　在宦官的叫喊下，群臣们行礼。苻坚坐上龙椅后，让朝臣们平身。朝臣们思考着苻坚要讨论什么军国大事。
　　“各位臣工，你们跟随朕有多少年呢？”苻坚说道。
　　朝臣们听了后议论起来。很多人不知道苻坚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跟随我的时间各不相同，有的是朕登基前就跟随朕的，有的是跟随朕治理国家、南征北战的；还有的是弃暗投明，为了大义服从朕，服从我大秦的。无论你们是什么时候跟着朕，哪里出生的，都是朕重要的忠臣良将。”苻坚说道。
　　朝臣们听了后山呼万岁。
　　“朕登基已有三十年。这三十年啊，北方和西南都纳入到我大秦的版图了。我大秦可算是威风凛凛啊。”苻坚说道。
　　朝臣们听着苻坚阐述自己的丰功伟业时，猜测着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这时候，张天锡站出来。
　　“陛下英明，堪比尧舜。我大秦统一四海是迟早的事。我等愿意为圣上，为大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天锡说道。
　　苻坚听了龙颜大悦。可是一些大臣却藐视张天锡。
　　“治国不行，阿谀奉承还一流。怪不得凉州会在他手里丢掉。”姚苌说道。
　　“姚将军，大殿之上还是小声一点为妙。”慕容垂说道。
　　苻坚笑了一下后，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可惜啊。唯独这东边的晋还没有被王道教化。这让朕有一些不安啊。”苻坚说道。
　　这回朝臣们都知道苻坚的意图了。
　　“当年秦始皇灭楚动用了六十万大军，朕粗略了一下如今我大秦有九十七万大军。朕想率领这百万雄师，踏平江南，一统天下，各位爱卿意下如何？”苻坚说道。
　　听了苻坚的话后，朝臣们议论纷纷。有的朝臣赞成，有的朝臣反对。这时候，秘书监朱肜站出来。
　　“皇上英明，这晋国上下兵力合起来也不足三十万，且君臣昏庸，上下不一，我大秦伐晋就如秋风扫落叶。陛下，这可是我大秦一统天下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陛下定夺！”朱肜说道。
　　一些朝臣赞同朱肜的观点，但是更多的朝臣还是反对。尚书左仆射权翼站出来。
　　“朱大人此言差矣。晋国国主虽然不是明主，但是仍然能重用谢安、桓冲这些良臣悍将；况且从上次淮南之败来看，晋国各大士族面对我大秦的兵锋还是能团结一致。臣怕难以取胜。”权翼说道。
　　权翼刚说完，石越又站出来。
　　“陛下，我大秦连年征战，库存的粮草、军械都不够。从上次襄阳和淮南的战事来看，我们还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这战船要打造，水兵要训练，当年晋灭吴也是晋国建立了能与吴国匹敌的水师才打败吴国。现在我大秦需要休养，方能南下消灭晋国，一统江山。”石越说道。
　　“石将军，这不像是你啊？你前不久渡海袭击辽东的干劲怎么就消失呢？还会怕那些南朝的懦夫。”姚苌说道。
　　“姚将军，你这什么话？为将者应该明白‘战者，存亡之道也’这个道理。如果都像你在淮南那样滥杀无辜，何时才能让我大秦一统江山。”石越说道。
　　朝堂上因为朝臣们意见不合而大吵起来。不过，主和派还是占了上风。这让苻坚有一些不悦。
　　“好了！”苻坚大喊道。
　　看到了皇帝大喊后，朝臣们也安静下来。
　　“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了。这伐晋之事就像是在路边修建房子，意见多了就修不起来了。朕心意已定。今天就先这样吧。下朝。”苻坚说道。
　　苻坚不悦地看着朝臣们下朝。
　　“苻融，你给我留下。”苻坚说道。
　　苻融按照苻坚的话一个人留下来。看到朝臣们都走了以后，苻坚开始和苻融讨论正事。
　　“苻融，你怎么看伐晋之事。”苻坚说道。
　　“刚才大臣们都说得差不多。臣弟也没什么要说的。”苻融说道。
　　“我要听一下的想法。”苻坚严肃地说道。
　　苻融知道这苻坚是一定要听他真实的想法。
　　“臣以为晋是伐不得。至少现在是伐不得。”苻融说道。
　　“为何？”苻坚说道。
　　“我大秦表面上看是统一，但是暗藏危机。”
　　“何来危机？”
　　“陛下，现在我大秦虽然有百万雄师，但是大部分被一些掌握。如果战事不顺，那么难免会有人背叛我大秦。臣怕到时候我大秦会分崩离析。”
　　苻坚听了后有一些不高兴。
　　“苻融，你跟随朕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谨慎？”苻坚说道。
　　“并不是臣变得过于谨慎，而是不得不谨慎。正如大臣们说的‘兵者，存亡之道也’。过去我们大秦只是偏安一隅，大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团结一致对外。可是现在我们大秦天下三分有其二，需要守的地方太多；再说，朝野上下不安好心的人大有人在。其他不说，苻重和苻洛在关键时候叛乱，足以说明我大秦境内并不稳定。如果此时出兵，恐怕对我大秦不利啊。”苻融说道。
　　“难道我百万大军还没办法扫平江南吗？”
　　“陛下，当年官渡之战后，曹孟德要灭袁氏兄弟时尚且要隔岸观火，让他们内讧后才去讨伐他们。晋国君主与豪强们矛盾虽深，但是面对我等胡人还是会抛弃前嫌，一致对外。那样我们就难以取胜。那样的话不如先按兵不动，让其斗个够。等到他们筋疲力尽时再出兵，那么定能平定江南。”
　　苻坚看到苻融不支持自己后心里难受。
　　“好了，朕心意已决，卿无需多言。”苻坚大怒道。
　　苻融也不敢再说下去。事后，苻融又多次上书陈述伐晋的利害，并奉劝苻坚不要轻易出兵。不仅是苻融，还有太子苻宏等人也也上书反对苻坚。这让苻坚很不高兴。
　　有一天，为了消除心中的不满，苻坚来到了宠妃张夫人的宫殿，并让最喜欢的小儿子中山王苻诜一起用餐。起初他们三人其乐融融地享受着美味佳肴，酒过三巡苻坚开始抱怨起朝野上下反对伐晋之事。
　　“朕不明白，为何朝野上下都反对伐晋。其他人还好说一点，怎么苻融和太子也跟朕唱反调。”苻坚说道。
　　“父皇息怒，皇叔和皇兄也是为国考虑。”苻诜说道。
　　“是啊，皇上。臣妾是女流之辈不懂朝堂之事，但是皇叔和太子也是为大秦江山考虑，请皇上不要怪他们。”张夫人说道。
　　“朕明白，也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是朕不明白为何他们要如此反对。”苻坚说道。
　　说着苻坚就举杯饮酒，张夫人又立马给他倒酒。
　　“臣妾明白皇上心里的郁闷。说实在的，臣妾这两天也有一些寂寞。”张夫人说道。
　　“你寂寞什么？”苻坚说道。
　　“陛下让氐人驻守各地。这氐人的达官贵人都拖家带口的去了外地。原来臣妾还能找一些人来聊天，但是现在啊，想找个好姐妹来聊天都难。”
　　“哎，这有什么难的。这样吧。你跟朕说一下想跟谁聊天，朕就宣她入宫陪你。”
　　“多谢皇上。可是大家在外地都不容易，尤其是那些派往边关的人们。他们还要面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臣妾还是觉得让他们一家人团聚着。想一想当初陛下要迁他们到外地时，不少人依依不舍地哭着送别自己的亲人们。”
　　听了张夫人这番话后，苻坚脸色有一些变了。
　　“看来你是话里有话啊。你也反对朕伐晋？”苻坚说道。
　　“臣妾不敢。”张夫人慌张地说道。
　　苻坚放下筷子，看了一下苻诜。
　　“诜儿，你是怎么看伐晋之事。”苻坚说道。
　　“皇叔，皇兄和大臣们都说了。皇儿也想不出什么来。只是兵法云‘上下一心者胜’，父皇要伐晋不能忽视皇叔他们的意见啊。”苻诜说道。
　　苻坚听完后饭也不吃，不高兴地离席了。他心里不明白为何身边的人都反对他伐晋。尽管得不到大部分大臣们的支持，但是苻坚还是坚持要伐晋。苻坚的这么举动让前秦朝廷上各族官员产生了不同的想法。一些被前秦打败而投降的文臣武将们也各怀鬼胎，蠢蠢欲动。
　　一天，东晋降将朱序和前凉国主张天锡来到一家酒店。
　　“张兄，我敬你一杯。”
　　朱序敬酒后一饮而尽。
　　“朱兄，这酒的味道如何啊？”张天锡说道。
　　“不如江南美酒啊。”朱序说道。
　　“我虽然没去过江南，但是听说那里是人杰地灵，不像在这到处是杂胡。”
　　“张兄在凉州还不是天天跟杂胡在一起，怎么到了这里就不习惯了。”
　　“那不一样，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没看见我每次朝会都要被那姚苌和一些杂胡嘲讽。哎——不说了。”
　　张天锡说着就发愁，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以酒消愁。
　　“张兄，你会想回凉州吗？”朱序说道。
　　“这还用说吗？难道朱兄你不想回江南吗？”张天锡说道。
　　“何止是想啊。可惜都怪在下‘大意失荆州’，如今沦落至此。”朱序说道。
　　张天锡看了一下周围。
　　“朱兄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在这样的地方说不太好吧。”张天锡说道。
　　“没关系，这样的地方才不用担心，我想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地方密谋吧，这样我们说起话来反而方便。对了，张兄你怎么看秦伐晋，我大晋真的会被秦灭吗？”朱序说道。
　　“这还用说吗？朱兄，你是不知道那秦军的厉害。苻坚这次说了要动用全国的兵力打晋国。朱兄，我觉得这次你们晋国是凶多吉少。”张天锡说道。
　　“我看未必。”朱序说道。
　　“朱兄何出此言？”
　　“大秦虽然看起来强大，但是一盘散沙，顺则聚，败则乱。”
　　“那晋能赢？”
　　“未必。这次秦国来势汹汹，如果晋没有防御好还是会输的。”
　　“为之奈何？”
　　“这就要看你我了。我尽可能联络晋军的降将，你现在尽可能拉拢你的旧部，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搞一点事，但是要谨慎，千万不要大意，以免露馅。”
　　张天锡听了后有一些犹豫起来。朱序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张兄，你我都是华夏正统。难道你想一辈子受尽胡人的欺凌吗？”朱序拍着张天锡的肩膀说道。
　　“好吧，那我试一试。”张天锡不安地说道。
　　“好，华夏的命运就在你我手里。”朱序说道。
　　除了朱序和张天锡以外，一些胡人将领也在密谋。苻坚在太极殿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后三天，慕容垂被姚苌邀请到府上做客。慕容垂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能确认的是没有好事。当他来到姚府后，发现有一名胡人来做客。他与姚苌谈得兴头。
　　“慕容大人来了啊。姚某招待不周请多包涵。”姚苌说道。
　　“姚将军客气了。早知姚将军有客人，在下就改日登门拜访了。”慕容垂说道。
　　“你这什么话。你是我请的，怎么可能会让你改日登门拜访呢？”
　　“是这样啊？在下不小心忘了。对了，这位是？”
　　“对了，我忘了介绍。这位是丁零部首领翟斌。”
　　这名叫翟斌的丁零人站起来，给慕容垂行礼。慕容垂回礼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翟斌的面容。他身材魁梧，豪爽的面孔中带有充满杀气的双眼。
　　“在下久闻慕容大人的威名，今日有幸见面，真是在下之福。”翟斌说道。
　　“翟大人过奖了，在下不敢当。对了，丁零部落不是在远离长安的地方吗？翟大人怎么会在长安呢？”
　　“在下奉旨入京。特此拜访慕容大人和姚将军。”
　　“翟大人，你不去面见圣上，先来这里有一点不太好吧。”
　　“慕容大人放心。在下已经上奏面圣。只是宫里说安排明天去面圣，所以我就来拜访两位了。”
　　“我等有那么值得拜访吗？”
　　“当然慕容大人和姚将军乃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以后我还需要仰仗二位了。”
　　“翟大人，你我都是大秦的臣子，谈何仰仗呢？”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仰仗您。如果两位需要用到在下的话尽管说，我翟斌随时都会率领丁零勇士前来支援。”
　　“哪怕造反也会吗？”姚苌说道。
　　“姚将军，开玩笑也要懂得尺寸啊！”慕容垂说道。
　　“姚某失言，还希望京兆尹大人高抬贵手。”姚苌说道。
　　“汉人常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的事情还真说不清楚啊。”翟斌说道。
　　“两位，这话就到此为止。”慕容垂说道。
　　“慕容大人说得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对了，我买到一些好吃的羊肉。我想再次和两位分享一下。”姚苌说道。
　　当不少降将和胡人图谋不轨时，苻融、石越等人在设法让苻坚改变主意。
　　
　　道溪寺
　　
　　苻融、石越等人多次上奏反对伐晋，但是苻坚都没有采纳。苻融深知伐晋的弊端，所以心急如焚。他为了说服苻坚，亲自来到长安郊外的道溪寺，请求苻坚最信任的僧人释道安。听了苻融的请求后，释道安却表现得有一些为难。
　　“殿下，贫僧乃法外之人，不应过问朝廷之事。”释道安说道。
　　“大师，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皇上曾经说过天下的读书人应该要向您学习。”苻融说道。
　　“贫僧感谢圣恩。可是殿下也知道贫僧也是晋人，皇上伐晋的事让贫僧插嘴似乎有一些不妥。”
　　“大师，如果皇上要南下，不仅晋国的百姓要遭殃，可能还会让北方也大乱。您就当为天下苍生而劝劝皇上吧。”
　　释道安听了苻融的话后也觉得自己应该劝一下苻坚。正好几天后，苻坚在郊外组织狩猎，召唤他到猎场。
　　
　　猎场
　　
　　应苻坚的召见，释道安来到了长安郊外的皇家猎场。在猎场，秦兵们整齐地列队，就像是打仗一样。释道安见到苻坚后行跪拜礼。
　　“大师免礼。”
　　苻坚看了后，亲切地上去扶释道安，他还邀请释道安乘坐一辆车。这引起了权翼的不满。
　　“皇上，这能与皇上同乘的应该只有侍中，这道安相貌丑陋，怎么能与圣上同乘一辆车呢？”权翼说道。
　　“住口！这天下来自不易，只有贤德的人才能与朕同乘。道安大师名满天下，难道就不配与朕同车吗？！”苻坚大怒道。
　　权翼立刻下跪。
　　“臣该死，请皇上、大师恕罪。”权翼说道。
　　“皇上，请不要为了区区贫僧伤了和气。”释道安说道。
　　这样苻坚和释道安乘坐同一辆车视察猎场。
　　“大师，你说我大秦现在大不大？”苻坚说道。
　　“回陛下，天下三分，我大秦有其二。”释道安说道。
　　“大是大啊。就是还缺了江南那一块。你说我如果带着军队到建康、会稽那边狩猎，那多好啊。”
　　“贫僧以为陛下开疆拓土已经是名垂千史了。现在更应该是敬畏鬼神，遵循天道，与民生息。这才是长治久安之策也。”
　　“大师，这是苻融他们叫你说的吧。”
　　“殿下他们的确找过贫僧，但是这也是贫僧之意。陛下的功德已经能与尧舜相比了，何必在乎江南。想当年舜死于会稽，始皇帝巡视江南而不归。那江南可是个不祥之地啊。”
　　“那依大师之意，帝王应该都碌碌无为，不应该建功立业吗？说白了，朕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建功立业而伐晋。”
　　“那么陛下为何那么执着于伐晋？”
　　“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七雄争霸，归于秦；楚汉相争，归于汉；三国纷争，归于晋。然而司马氏荒淫无道，让天下再次分裂。华夏总要合一。这诸侯多混战一日，天下就多受苦一日。上天若能眷顾朕，那么朕一定会不辱使命，还一个天下一个太平。”
　　“陛下，贫僧只不过是承蒙你厚爱的一个人而已。刚才所言之事不过是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贫僧想苻融殿下等大臣已经多次劝说，陛下都没有听进去，贫僧乃法外之人，陛下定不能接受。”
　　“不，朕信任大师，也希望得到大师的指教。”
　　释道安看了苻坚的样子后，也知道苻坚已经下了决心。
　　“如果陛下一定要伐晋，那么贫僧建议陛下到了洛阳积蓄国力，再向晋国发布檄文。若晋国不答应，再伐也不迟啊。”
　　苻坚面带笑容地说道：“多谢大师指教！然而朕已经决心伐晋。”
　　苻坚从狩猎回来后，苻融等大臣不断地陈述伐晋的弊端，但是苻坚还是没有听进去。就在这时候，南边传来了战报称桓冲率领晋军进攻荆襄和四川。这个战报让前秦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又争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