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追太阳（三十七）

第三十八章：满腹心事欲说还休

艾拉在医院里打完了一个吊针，就赶回去了。临走时，她告诉王龙飞自己好了，要他放心。王龙飞苦着脸说：“艾拉，你不在，我会想你的!”
艾拉笑，说：“傻子，我得回去送外卖啊。简捷一人忙不过来的，带累着爷爷又要受累了。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劳累的。”
“那，那你得亲我一下！”王龙飞像个孩子似的，带了几分任性的口吻说。
艾拉左右望望，病房里没有别的人，她羞怯地俯下头，在王龙飞的脸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就逃开了。
王龙飞叹气说：“唉，都是香雪这个死丫头害的，让我动弹不得，不然，我……”他的话没说完，发现艾拉已经跑出病房了，急得大叫：“艾拉，艾拉你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呢！”
艾拉清秀的脸容，出现在门框上，问：“还有什么事？”
王龙飞看着她说：“艾拉，虽然我很想你，但是我知道你很忙很累，所以呢，你回去了就不要往这里跑了，我老爸老妈在这儿照顾我，你就放心吧！”
艾拉歪着脑袋笑了，说：“腿长在我自个儿身上，我想去哪里，用不着你管吧？”
“你这话说对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要去哪里，可不就要我管吗？对了，那位陈大叔还找你吗？”
“哼，要你管呢！”艾拉说完，一张脸儿就消失在门后。
王龙飞沉默地躺在床上，半晌才失落地喊了句：“艾拉，回来，我还有句话说呢！”
但是，艾拉并没有出现。王龙飞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

艾拉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了雨歌。这让她那颗沉浸在爱的甜蜜中的一颗心，忽而沉了沉。
她的表情那一刻是迟滞的，良久才说道：“阿姨，您怎么来了？”
雨歌的脸容有些憔悴，看见艾拉，才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说：“那个小王的伤势怎么样了？”
“很严重，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能慢慢养了！”
“哦，那就好！”
艾拉看雨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昨晚她说过的那件可怕的事，不觉问道：“他们都还好吧？”
“嗯，不好！”雨歌蹙眉说：“艾拉，我知道你每天很忙碌的。可是，我觉得只有你能劝劝你，你叔叔，或许现在他就只有你的话还肯听呢！”
“这个，”艾拉犹豫着，可当她的目光遇到雨歌那恳求的目眼神时，不觉心中一软说：“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艾拉，我们一直都对你心存愧疚。你爸，不对，是你叔叔他一直都希望你能回家。所以，我想当他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会很高兴的！”雨歌小心地选择着措辞，很委婉地说。
“这样啊，那，那我就试试吧！”
“真的，艾拉！”雨歌的眼睛一下子闪烁出一抹希翼的光彩，说：“没关系，只要你肯去，我们就高兴。那，就今天晚上吧。对了，你要送外卖是吧？我在这儿等你，等你送完了外卖，就接你去好不好？”
“嗯！”艾拉点头。
雨歌显然有些兴奋。不管怎么说，只要艾拉肯去家里，就说明她正在试着接纳他们。忽而想起昨天早上，艾拉为医院里的这个大男孩惊慌失措的模样。觉得一个能让艾拉如此牵心的人，一定跟艾拉有着非同寻常的特殊关系。自己首先要跟那个男孩处好关系，有了他的通融，他们跟艾拉之间的生疏感，岂不是化解得更快？想到此，雨歌笑着对艾拉说：“艾拉，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艾拉一口拒绝。说不上为什么，跟雨歌在一起，艾拉总觉得别扭。“就几步路，我走走吧！”
“那，那也好！”雨歌说。“我去看看小王吧！”雨歌顺口说。心里有一瞬小小的得意。其实，雨歌一直都是一个颇有心智的人。这几十年里，只要她想得到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而她圆滑的处事方式，经了这多年的历练，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不是刘秀英油盐不进，她甚至有本事跟这个女人也能够和平共处的。
只是，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如果她把自己的聪明的心智用到正当的地方，或许，她会活得更如意吧！

艾拉匆匆忙忙赶回租屋，爷爷跟简捷已经把晚上的外卖都准备好了。艾拉抱歉地对简捷说：“对不起，这一天让你受累了。”
简捷咧咧嘴，说：“你回来了！”便自顾去装车了。
爷爷拉拉艾拉的手，问：“艾拉，那个小王怎么样了？”
艾拉说：“嗯，全身多处骨折了。不过，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了。”
爷爷点头说：“嗯，这就好，这就好。”然后小声对艾拉说：“小简这两天不知怎么了，怪怪的，连话都少多了。”
“是吗？”艾拉望着简捷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说：“爷爷，我知道了，您先回屋休息，这两天把您给累坏了吧！”
爷爷颤动着山羊胡子笑了，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会那么娇贵呢，没事的。”
“不行，爷爷您快回去歇着，我可要您长命百岁，等着享孙女的福呢！”
“好，好，爷爷知道了！”
老爷子满意地微笑着，蹒跚地上楼去了。
艾拉注视着忙碌的简捷说：“简捷，这两天累坏你了，谢谢啊！”
简捷停下手来，有些困惑地望着艾拉。昨晚，他又做了同样的梦了。梦中暧昧的情形，让他很是困惑。早晨起来，他还在想那梦里的事，梦里的那个女人，总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呢？他思索着，头都有些疼了，却并未想起什么来。
现在，面对着艾拉，他忍不住问：“艾拉，我失忆以前，我们真的只是一个屋檐下的合租者吗？”
“是，是啊！”艾拉心里警觉地问：“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简捷摇头苦笑，一双瞌睡眼，忽而就有些朦胧了，语气嗫嚅地说：“艾拉，其实，一开始我是怀着感恩跟你送外卖的。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刻，你能将我送进医院，肯为我救命借钱，这些都让我很感动。可是，这几个月来，你的勤勉，不服输的劲头已经深深吸引了我。虽然，我身为男人，但骨子里却是脆弱的吧。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做事有底气，有信心。真的，艾拉，你别笑我，我说的是实话。这段日子我反复想过了，我想陪着你送一辈子外卖。以后，无论什么事都由你做主……”
“好了，简捷，别说了！”艾拉打断了他的话说：“简捷，其实，我远没你说的那么坚强。而且，而且我对你只是普通朋友的感觉。”艾拉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对，就是这样，普通朋友，合作伙伴！”
“那你对王龙飞呢？”简捷充满挫败感，却又心有不甘地问。
“简捷，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没有必要跟你汇报吧！不早了，我们还是送外卖去吧！”
“哦！”简捷张了张嘴，似有好多话要说，但艾拉的话阻止了他。低下头，发动了车子，呜地一声开走了。
艾拉注视着那个无精打采的背影，忍不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细细品味着简捷对自己的评价：勤勉，不服输！自己是这样吗？她摇摇头，勤勉或许是真的。可不服输，就未必见得？跟简捷交往这么久了，他竟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以前是，现在还是！其实，自己的勤勉、不服输都是生活逼的，是身不由己。爷爷含辛茹苦养大自己，好容易大学毕业了，面对贫穷的家，嗜酒的父亲，衰老的爷爷，不拼行吗？为了有尊严的活着，不拼行吗？
或许，一个人的坚强，不是生来就有的，是从生活的磨砺中修炼而来的。就像凤凰涅槃，浴火之后才能重生。
而对于感情，经历了与简捷的那段错爱，艾拉深深反思自己。其实，她对感情的要求很低很低的，只是想找一个疲倦时，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伤心时可以让她流泪的怀抱；快乐时，可以背着她，满地转圈的宽厚脊背。而简捷是懦弱的，他只能与她共欢乐，却不能同患难。
王龙飞呢，他是一个性格上很强势的人。开朗大度，有包容。这在他面临危险之时，却不顾个人生死，勇于救助香雪这件事上，表现的尤为突出。如果说，艾拉在从前的日子，对王龙飞的情义还心存顾忌的话，那么通过这件事，让她犹疑的心一下子就坚定起来。她觉得，王龙飞就是自己一生都要依靠的人了。
带着这些沉甸甸的思绪上路。到了医院，艾拉卖完了晚饭，就赶着去病房探望秀蕾。在病房的门口，她看到了陈松林，一见到她，面容憔悴的陈松林就说：“艾拉，蕾蕾一直在等你呢？她说有话跟你说？”
“是吗？陈大叔，蕾蕾怎么样了？”
陈松林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不好，很不好，只怕这孩子支撑不了多久了！”
两个人步履沉重地走进特护病房。艾拉带上口罩，穿上灭菌服，坐到秀蕾的身边，问：“蕾蕾，你怎么样了？”
秀蕾看见了艾拉，瘦削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声音低弱地说：“艾姐姐，你终于来了！我，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艾拉握住她冰凉瘦弱的小手，强抑心里的疼痛说：“嗯，蕾蕾说啊，姐姐听着呢。”
秀蕾定定地望着艾拉说：“艾姐姐，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就快死了。”
“蕾蕾，不要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
“艾姐姐，你，你听我说啊！我没有力气了，不要，打断，我啊！”
艾拉点头，说：“好，姐姐听着呢！”
“艾姐姐，我死了，爸爸就剩下一个人了，他，他会，很孤单的。”
听了这话，一旁的陈松林不禁流涕道：“蕾蕾，放心，爸爸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说太多的话，会累的！”
秀蕾不听爸爸的劝自顾说下去：“艾姐姐，我，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蚂蚁之歌。”
泪水一下子冲进眼眶，模糊了艾拉的眼睛。
“艾姐姐，我告诉你，爸爸也喜欢你！我死了，你就过来陪爸爸好不好？”
艾拉一下子怔住，没想到秀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跟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有些无措地瞪大泪眼，看着陈松林。
“艾姐姐，你答应不答应啊？”秀蕾虚弱地追问着。
艾拉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旁的陈松林用恳挚的眼神望着艾拉说：“艾拉呀，你就答应蕾蕾这最后的请求吧，嗯？”
艾拉的目光的落回到秀蕾的脸上，立刻就碰到一双充满渴望无邪的大眼睛。处于这样的包围里，艾拉摇头不忍心，点头又不合适，最后只好硬起心肠说：“蕾蕾，这件事先让姐姐想想好吗？”
“不好，艾姐姐，等你想明白了，我都死了，就答应我嘛！我不想我死后，爸爸一个人孤孤单单，想哭了，连，连个擦泪的人儿都没有。”
这小丫头的一张嘴真是太会说话，这样的话说出来，让人即使满心不愿意，也说不出口了，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
秀蕾苍白如纸的小脸，蓦地就浮漾出一抹弱弱的微笑说：“艾姐姐，谢谢你！这样，我死了，爸爸，就，就不会孤单了！”
艾拉制止地说：“蕾蕾，别说这样的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到时候，姐姐还给你唱蚂蚁之歌呢！”
“艾姐姐，你现在就给我唱吧，以后，以后就怕没机会了。”
“瞧你，又说这样的话。”
“真的，艾姐姐，好久没听你唱了，你唱吧，在你的歌声里我睡着了，就，就不怕死了。”
“嗯，好，姐姐唱给你听，你睡一觉，醒了，一切就好了！”艾拉说着，转过头，悄悄抹了把泪水，轻轻哼唱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静静活在喧嚣红尘的角落里
生命渺小却不卑微
笑笑喊喊有谁会在意
我心里的悲与喜
只有自己知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静静活在喧嚣红尘的角落里
生命渺小却不卑微
栉风沐雨只为那份希翼
日日夜夜寻寻觅觅
有谁会在意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花开花落我都会在意
感恩生活赋予的点点滴滴
你所有的好我都铭记
走过了风雨如晦的日子
且看彩虹挂天际……
在艾拉柔润的歌声里，秀蕾慢慢闭上眼睛，望着那张光洁如玉的小脸，想到这样一颗葱茏的生命就要凋零，艾拉一阵心酸，歌声在喉咙里打了结，再哼唱出来时，变成了一种呜咽了，她不觉转头冲出病房，伏在墙壁上抽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