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追太阳（二十九）

第三十章：生命里的苦难

傍晚，艾拉开着电动车，与简捷分别去医院送外卖。
在医院的大堂，卖完了饭菜，艾拉就赶去404病房。两天的功夫，艾拉跟秀蕾已经成了好朋友了。这会儿，艾拉一进病房，一名小护士正在让她吃药。可那小丫头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一边叫着：“不吃，不吃，偏不吃！”
艾拉走过来，笑眯眯地说：“蕾蕾不吃药可不行啊！”
秀蕾就开口叫着：“艾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艾拉说：“姐姐有事忙嘛！”
秀蕾嘟着小嘴说：“你跟爸爸都一样，总是忙，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那么忙？”
艾拉笑了，坐到秀蕾身边说：“秀蕾听话了，把药吃了！”
秀蕾苦着脸说：“我才不要吃呢，好苦的。”
艾拉说：“吃了药，病才会好啊！你不是还要去读书吗？”
“嗯，艾姐姐，我吃了药，你就要陪我玩啊！”
“嗯，好，我答应你！”
秀蕾得到承诺，才乖乖地把药吃下去。小护士离开了，艾拉支起床上小餐桌，拿出饭菜，让秀蕾吃了。
吃完了饭，秀蕾有些倦怠了。艾拉让她躺在床上，给她掖好了被角。坐在旁边，静静地望着她说：“蕾蕾，睡吧，姐姐看你睡着了，再走啊！”
蕾蕾点头，说：“艾姐姐，给我唱支歌吧，我喜欢唱歌，可惜现在没力气了。”
“好，你说，你想听什么歌儿？”
“嗯，什么歌儿我都喜欢听得，你唱吧！”
“那好，姐姐给你唱个‘蚂蚁之歌’好不好？这是姐姐自己编的！”
“姐姐还会编歌啊？好，你唱我听听！”
“嗯，你听着！”艾拉轻声唱了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静静活在喧嚣红尘的角落里
生命渺小却不卑微
笑笑喊喊只有自己知
我心里的悲与喜
有谁会在意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静静活在喧嚣红尘的角落里
生命渺小却不卑微
栉风沐雨只为那一份希翼
日日夜夜寻寻觅觅
有谁会在意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花开花落我都会在意
感恩生活赋予的点点滴滴
你所有的好我都铭记
走过了风雨如晦的日子
且看彩虹挂天际……
一曲唱罢，秀蕾鼓掌笑道：“嗯，艾姐姐，好好听啊！”
“是吗？”
“嗯，艾姐姐，你再唱一边吧，我就会睡着了。等我睡着了你再走，那样我就不会害怕了！”
“好！”艾拉点头，心里忽然就是一阵酸楚。“放心，姐姐一定等你睡着了再走！”说完，艾拉再次轻声哼唱起来。
秀蕾合上眼睛，慢慢睡着了。艾拉的歌声低了下去，渐至无声。她久久地端详着那张小脸。灯光下，秀蕾的小脸娇嫩如水。小小的鼻子上，还生着绒绒的胎毛。薄薄的娇巧的嘴唇上，有着细弱无痕的唇环，一呼一吸之间似乎都是是芬芳的。这样的一张小脸，美得让人心疼。她怎么就会得了这样的病呢？从秀蕾的身上，艾拉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生活中，并不处处都是风花雪月，它还赠予你离愁别恨，还有谁都躲避不了的疾病灾厄。
艾拉想着，心里就充满了感恩。健健康康地活着，能够为自己的梦想去打拼，这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站立在生死之间，生活里那些小小的不如意，都成了幸福的一种点缀，一种调剂了。
她看着那孩子睡熟了，才慢慢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推着电动车，走出医院大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王龙飞。他穿了件很时尚的鸭绒服，站在医院的门口，頎长的身体，站在灯影里，玉树临风的样子，显得很好看。
看见了艾拉，他搓了搓手说：“额滴神啊，你干嘛去了，这么久？”
艾拉奇怪，问：“你干嘛，怎么又会在这里呢？”
“废话，我在这儿当然是等你了。不然站在这老北风里，一个多小时，我傻啊！”
艾拉心里一动，脸上却浮上笑意说：“你以为你不傻啊？这么冷的天站在这儿等？有事回去再说嘛！又不是隔得很远！”
“可是，我不放心啊！”王龙飞耸了耸他的高鼻子，嬉皮地说。“万一被那个陈大叔给拐跑了，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能不能有点正形啊！”
王龙飞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学着东北的方言说：“俺是来看着俺媳妇滴，别叫哪个老头给抢去了。”
艾拉气得没话说，扭头上了车说：“你真无聊！”
王龙飞一步抢上前去，握住了她的车把手说：“哎，丫头，我们走走吧！”说着，灼热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艾拉，语气恳挚地说。
艾拉心头忽然一暖。不知怎么的，恍惚一闪，眼前竟浮现出秀蕾的模样来，那娇嫩的容颜，那清澈的眼神，在眼前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可那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艾拉不由地惋惜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眼光落到王龙飞的身上，不觉暗自思忖，是该好好考虑一下我跟他之间的事了。不然，也会耽误人家的。那么，我爱他吗？我还有资格去爱吗？
一念至此，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地咬了一口，一阵痉挛般的疼痛。但她只是咬了咬嘴唇，然后问：“你没开车来吗？”
“没有，我安心来等你，只想跟你走一走，又怎么会开车呢？”
艾拉看看车上的高高的食品柜说：“难不成我们要推着这个逛马路？”
“别呀，这个样子我怎么跟你说话啊！”说着，王龙飞四处撒眸了一下，忽然看到了医院门口那个昼夜食杂店了。颠颠地跑过去，对看店的老头说：“大爷，我们有点急事，这车就停这旁边，您给照应一下，好吗？”
“行啊，小伙子，尽管办你们的事吧！”那老头很热情地说。
“谢谢您了！”王龙飞说着，转身将艾拉的车推到那家食杂店的门旁。然后对着艾拉挤眉弄眼、捏着嗓子说：“大爷，您为我的爱情开绿灯，等我办喜事的时候一定请你吃喜糖啊！”
艾拉瞪他一眼说：“死相，媳妇还在天上飞呢，就惦记着请人吃糖？真是服了你了。”
“哎，你这话说得对。本来我媳妇儿是在天上飞来着的，可我早已练就了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我左右一扫描，哎，我媳妇儿在那儿呢。我唰唰使出一套降龙十八掌，一下子就把就把这小丫头掌握在手里了。”说着，王龙飞将手放到艾拉的肩膀上。
艾拉惊跳起来说：“天涯哥，你干嘛呢，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哎，艾拉，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你别想逃的掉了。”说完，又伸出胳膊揽住艾拉的腰身。
艾拉挣脱了他，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哎！我就爱听这话！”王龙飞嬉皮地笑着说：“心理学家说啊，这女孩子只要说‘你讨厌’，那就表示她喜欢你了！艾拉，我太高兴了！不行，我得去转个圈儿！”说着，他在艾拉面前轻盈地旋转起来。
艾拉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觉轻叹一声，幽幽地说：“天涯哥，你干嘛这么心急呢。我真的还没准备好呢。”
王龙飞也停止了旋转，望着艾拉愣了片刻，然后收敛了嬉皮的面容，认真地说：“艾拉，我都二十六了，家里的老爸老妈都急得恨不能要给我抢个媳妇儿呢，你还要我等么？”
艾拉望着那双漆黑的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心里既感动，又犹豫，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畏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的那根弦快要绷断了。
“艾拉，你怎么了？”
“没怎么，天涯哥，你别逼我，这件事我真的要好好想想！”
“嗯，好吧，你想吧，我给你时间。一个星期足够了吧?”
“哦？天涯哥，你可真是的，这样的事，怎么能够限定时间呢？”艾拉说着，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虽然没有刮风，但清寒的夜气，仍是把她的那张娇嫩的粉面冻得红扑扑的。
王龙飞强自抑制着想要吻上那张脸的冲动，感慨地说：“唉，你这丫头，一口一个‘天涯哥’，可你多久都不上‘天涯哥’的空间了？”
艾拉嘻嘻一笑说：“现在天天都能看见嘛，再说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每天忙成什么样儿了？哪有时间啊？”
“嗯，好吧，看在你忙的份上，哥就原谅你了！现在，我跟你说点正经事啊，今天下午，我去给你跑房子了。”
“是吗？”艾拉来了精神问。“选好了吗？”
“嗯，我觉得差不多！在滨海路跟国道的交界处，每年的旅游旺季，客流很多，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房租贵点。”
“他们要多少？”
“嗯，每年租金六万！而且要租的话，必须交三年的。”
“这么多啊？”艾拉叫起来，心里有点泄气。
“别啊！明天你去看看地点，看中的话，咱们就租下来！”
“不看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就算贷款批下来，也还差一大截呢！我想，我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吧！”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明天你去看看，地点、门面都要看的。如果觉得好，钱不是问题，大家给凑凑嘛！”
“啊？又要借你们的钱啊？”
“这个有什么嘛？你忘了那老歌唱的，”王龙飞说着，歪着脑袋动情地唱起来：“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艾拉看着他滑稽的模样，不觉笑了。

半夜里，外面起风了，那猛烈的老北风像一条挣脱了了锁链的蛟龙，打着滚儿，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呼啸而来。却遭遇到钢筋水泥筑起的铁一样森林的阻挡，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咽般的哀鸣。
屋子里的暖气却变得分外温暖。艾拉一个人睡在床上，听着隔壁爷爷如雷的鼾声，怎么都睡不着了。秀蕾那张姣好的小脸儿，像波光里的云影，在眼前浮漾。
生活是美好的，生活却又充满了未知。谁都不知道正在失意或得意的你，下一秒钟会面临着什么？
由秀蕾她又想到了王龙飞，想到他对自己的那些表白；想起王龙飞一直在抱怨，说她好久都不去他的空间了。他的空间里究竟有什么呢？
艾拉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了王龙飞的空间。然后就看到了王龙飞写在空间里的日志，看到了他写下的一首首诗行：
一个人的夜晚
思绪是一方暗色的湖
我将思念结绳成网
打捞你的眉眼、
你的腰身、你的妩媚的脸
幻想一个活色生香的你
在我眼前巧笑嫣然……


现在早已不流行誓言
但我还是说出我的誓言
在你晶亮的目光里
我的誓言郑重而庄严
今生今世
都要与你心手相牵
哪怕沧海都变成桑田
哪怕我的生命幻化成那蔓草里的一缕荒烟
我的誓言
依旧会长成一棵为你遮蔽风雨阴凉的大树
叶茂枝繁
艾拉看完了这两首诗歌，又继续点开下一页，当她看到那首“我爱，请给我力量”时，那句句真情，让她眼眸湿润：
蒹霞苍苍
银汉迢迢
我在岸边徘徊流浪
只为那个一年一度的日子
彼岸的你啊，不要珠泪横飞
莫让泪水模糊了你的模样
莫让那道碧水再增加宽广
我爱，请给我力量
飞跃银河、飞越沧海
任凭人间天上
你永远都走不出我思念的渴望
我爱，请给我力量
历经三百六十四日的飞翔
只在这一天能够与你手相牵
诉相思、道离伤
让我们最美的爱的笑容
暖热每一个分离的日子
把这阔水都照彻、照亮……
她啪地一下，关掉了手机，将头抵在枕头上，努力让将涌到眼眶的泪水，全部抹到枕头上。艾拉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小时候，就算妈妈摔在水塘边，丢了性命的那一次，她都没哭过。那次，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走了，她的天空就失去了太阳。沉沦在一片黑暗中的小艾拉，觉得自己不会哭，也不敢哭了，她不知道，当自己发出哭泣之声时，那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怪兽，会不会闻声扑过来，将她撕碎？她只能一个人，在父亲酒醉的鼾声里，睁大惊恐的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稍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会像一只敏捷的小兽，夺路而逃。
直到后来，爷爷收养了她，她才感到头上那轮沉落的太阳，重新升起来了。那一刻，少年的艾拉，就立下了一个志愿：要让头上的那轮太阳永远照耀，并且要让那阳光照耀、温暖每一个与自己童年时一样无依的孩子。
现在，羽翼丰满的艾拉正在为这一梦想而努力奋斗着。
可是，奋斗的旅途总是有这么多的坎坷与不顺。先是车丢了，好不容易一切都上了轨道，却又出了食物中毒事件。眼下，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自己本想专心地做一番事业的，偏偏这个天涯哥又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读着他空间里的那些诗歌，她被深深感动。可是，当初，简捷送上来那一大抱的玫瑰，不也是感动过自己么？可结果呢？那么这一次呢？自己该怎么办？接受？还是拒绝？问问自己的心，艾拉觉得对王龙飞还是有好感的。他真的就像他诗歌里说的那样，是自己可以依靠的大树，有许多事，若没有他的帮助，艾拉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难道这就是爱吗？是吗？
其实，艾拉真的不希望他这么事事帮着自己。她觉得，这样的帮助若是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只怕自己会失去奋斗的意志的。
这家伙，他会惯坏我的！
艾拉自语。忽感口渴，下了床，推开门，按亮了客厅的灯，不觉讶然：只见简捷摸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头，听到响动，才抬起头，让艾拉看到了一张有些苍白还带了些失意的脸。
“简捷，你干嘛？这么晚了还不睡？”因为怕吵醒爷爷，艾拉压低了声音问。
“我？我睡不着！”
“怎么了？”艾拉轻手轻脚倒了一杯水，坐到他的身边问。
简捷闻到了艾拉身上一股淡淡的体香，一种原始的欲望，像一股找不到出口的洪流，在体内东突西冲，让他浑身都有一种想要发泄却不得的难受劲儿。
“我，”简捷重新垂下头，他不敢看艾拉那双纯净如水的眼睛，欲言又止。
艾拉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曾让自己倾心爱戴的男人，就如一座大山，耸立在自己的心里。她曾经以为，简捷就是那个相伴自己一生的男人。直到看到那个女人，那一瞬间，简捷在自己心里的美好形象轰然坍塌。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想到与简捷的那段交往，艾拉心里竟会生出恶心的感觉。
本来，她已下定了决心，分开了，就永远不再相见了。再见，那种心伤的疼，真的承受不起。
可是，怎么会料到，这个简捷竟会失忆。而且，竟对艾拉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非要跟着艾拉。
善良如艾拉，又怎么会忍心拒绝。
此刻，看着简捷吞吞吐吐的模样，艾拉不觉警觉起来问：“怎么了？简捷，你想起什么来了？”
简捷摇头，苦着脸，鼓起勇气说：“艾拉，我爱上了一个姑娘了？”
“是吗？”艾拉笑起来，说：“这是好事啊？她叫什么名字呢？做什么的？”
“她，她就是你！”
艾拉神色突变。简捷结结巴巴地说：“艾拉，我说的是真的。艾拉，这些日子我就想告诉你了，偏偏出了那件事……”
“别说了，”艾拉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这是不可能的！”说着，自顾回房间。
“艾拉！”简捷一把拉住艾拉的手，问：“你是不是嫌我是个失忆的人？”
“放开我！”艾拉甩脱了他的手。可简捷很快又搂住了她的肩膀，说：“艾拉，你心里有了别人对不对？是王龙飞吗？”
“放开！”艾拉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这一下，惊醒了爷爷，他推开门，睡眼朦胧地望着两个人问：“这都大半夜了，你们俩不睡觉，吵什么呢？”
简捷下意识地松开手，艾拉赶紧向自己的房间走，一边说：“爷爷，我渴了，起来喝点水，就睡了。”说着进屋，随手锁上了门锁，将身子靠在门上，心里兀自突突狂跳不止。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王龙飞。假如他现在艾拉的面前，艾拉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