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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诉衷情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3-31 20:05:30      字数:3287

  现如今,山上、村里、道边,又建起了好多的庙宇道观。飞来峰现在改名叫福来山,借鸡下蛋,把山那边的霄龙寺搬过来,修建成了宏大的建筑群,远远超过了当年的规模,据说是外地一个大老板投资的。一定记住,是投资,不是捐资。老辈的庙不是和尚化缘建成的,就是善男信女捐资建成的。现在是投资,投资那就得有回报啊。里面住的和尚能清净修为吗?他自己都不信。
  我们村至今没一个人有重修老爷庙的想法,我觉得一是没有大老板,二是因为无利可图。老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别的村即使修起来了,我也没见几个人真心拜过祖宗神仙,倒是成了摇钱树。
  我正在愣神,红亮递过一根烟:“祥叔,怎么?还在想庙的事儿?”我接过来,在鼻子底下捋了一下:“好烟,好烟,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庙的作用,似乎在文革的时候,就从中国人的心中消失了。”
  “怎么说?”熙康眨巴着眼睛。我扒拉着指头:“第一,不相信鬼神了。第二,不相信祖宗了。第三,不相信报应了。第四,不相信天打五雷轰了。”
  “哈哈,祥叔,你可别说,这点儿,咱真不如有的国家,信个什么教的,还有个忏悔的地方。”
  忏悔?这世界上要是有后悔药,我也想买一大包。要是我坚持着跟永年哥多说一袋烟的工夫,他就可以躲过那场灾祸。
  
  守良参军后,我带着三碗走街串巷,生计越来越清淡。兵荒马乱的,多数人家既没钱更没心思置办家具了。都说:“还不知道今儿活着明天死的,一颗炮弹下来,一把火烧起来,啥都没了。”
  生意清淡,走路也没劲,连毛驴也磨洋工,吊儿郎当的,有时候还尥蹶子。三碗说:“这驴好像发情了。”这头公驴在我手里也七八年了,很通人性,长得健壮,时不时还做做好事儿,到处撒种。三碗一说,我观察了一会儿,毛驴不断吧嗒嘴儿,看到路上有驴、马经过就不老实。
  正想着,前面来了一辆三驾马车。三匹枣红马,全是母的,溜光水滑,肌肉健硕,毛驴老远就嗷嗷直叫,吧嗒着嘴。我打了一鞭:“老实点儿,这是三匹马,你就别逞能了。于家庄有一头母驴,它主人说是让你配一下。”毛驴似乎听懂了,不再咋呼,老老实实吧嗒着嘴。
  走过马车的时候,枣红马好像也发情了,一个劲儿叫着,乱窜着,要不是拉着石头,马车就飞了,赶车的连续打了三鞭子才老实了。唉,这畜生发情比人挓挲多了,它才不管有没有人呢!
  “永足,永足。”马车都过去了,有人叫我,一看,是永年,荷花姐的老公。我赶紧停下车,往回走,永年也往这边走。永年真是条汉子,高高大大,四肢健壮,古铜色的脸是石匠特有的。“哥,你这是往哪儿拉石头?”
  “给我姑姑村里拉的,要修家庙,让我把石匠活儿干了。”
  “这年头还有修家庙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兵荒马乱的,神仙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谁说不是呢?好像神灵也不大保佑咱老百姓。就说这修家庙吧,是因为他们家族里有个人在外面省城里当了大官,捐了一千块大洋。”
  “那你又能挣两个了。”我递过去烟袋荷包。永年拿出烟袋㧟了一锅,点上:“嗯,不错。这两年兵荒马乱,连莫合烟都买不到了。”
  “嗯,还得自己种点儿。我家的黄烟长得不错,收成了,我给你送点儿。”
  “行啊。活计咋样?”
  “唉,凑合吧,比没有强。贤胜、贤亮聪明伶俐,可得让他们读读书啊。”
  “贤亮是个读书的料,贤胜我看就是个干粗活的,像我。”
  哈哈哈……聊了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没啥事儿无所谓,别耽误人家的事儿,就说:“哥,以后再聊,你那车把式都发急了吧?”
  “好,经常到家里坐坐,你姐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分手之后,三碗神情异样地朝我笑笑:“祥哥,你看着荷花姐他老公,心里咋想的?”
  让三碗这么一问,我心里还真是那个。是啊,我虽然面上没啥,可是心里总觉得酸溜溜的。有情人成不了眷属的事儿,肯定不在少数,天各一方永不照面或许渐渐就淡忘了,可是这三里五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心里能不痒痒吗?三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也没理他。他哈哈一笑,打了个鞭花。
  有一天,三碗慌慌张张来告诉我:“听人说永年出事儿了。”说是去拉石头,在一个拐弯的地方,遇上一辆马车从坡顶飞奔而下,把他车的马给惊了,车子翻到沟里,永年被一块石头砸中头部,没救过来。
  我俩一算计,就是那天跟我见面之后。我一时间就觉得天崩地裂,真的,要是我不催着永年,肯定不会遇上这事儿。回到家里,吃不下饭,蹲在院子里抱着头一动不动。
  水莲看我难受的样子,说:“你去看看荷花吧,或许她需要你的安慰……”我看看水莲,她眼睛里有泪水,我知道她心里的矛盾,也知道她的善良:“水莲,谢谢你,我去看看就回来。”水莲扭过头去,擦着眼泪:“去吧。”
  我叫上三碗快驴加鞭,当我们跑到荷花家的时候,永年已经下葬了。贤胜、贤亮跪在妈妈身边呜呜哭着,有几个本家女人在照顾着荷花。荷花已经哭得昏了过去,掐了人中才醒了过来。一看到我,还没拉着我的手,又哭昏过去,再掐人中。
  连续掐了好几遍,有人说这可不行,得让郎中看看。村里的郎中颤颤巍巍来了,把脉后摇摇头:“还是心病,我开点药通通气吧,主要还是调整心态,老是这么哭,可不好。”
  我情不自禁抱起荷花:“姐,我是吉祥。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你要站起来,这个家才能慢慢好起来。你放心,我们都会照顾你们娘儿几个的。三碗也来看你了。”
  三碗拉着荷花的手:“姐,我是三碗,我最爱吃你做的地瓜汤,特别是扒皮狼做卤子。你快点儿好起来,我去海上拉扒皮狼,咱隔三差五就喝地瓜汤。”
  似乎有感应似的,荷花本来冰凉的身体慢慢温暖起来,苍白的嘴唇慢慢红晕起来,急促的气息慢慢平稳起来……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睡过去了。我将她轻轻放进被窝,擦去了纵横交错的泪痕。
  过了一会儿,荷花睁开眼,呆呆看了看孩子,看了看我和三碗,嘴唇动了一下。我说:“姐,别说话,你先把药喝了。”荷花摇摇头,闭上嘴。“姐,你身子太虚,喝了药,再吃点饭,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
  荷花盯着俩儿子,好一会儿,说:“扶我起来,我喝。”
  以后只要有时间,哪怕拐个弯绕个道儿,我都和三碗过去看看荷花。有时还把曲进贤他爹拉上,给荷花调理一下。后来三碗总是推辞说不舒服或者家里有事儿,我只好一个人过去。
  有一次我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一进门,贤胜、贤亮蹲在院子里哭。“怎么了?你妈呢?”贤胜说:“我妈埋怨我们不读书,下地干活,就不吃不喝说是要饿死,我爷爷来说了半天也不管用。”
  我进了屋,荷花看着我叹口气:“祥弟,你坐。”我拉住她的手:“姐,孩子不懂事儿,说说就行了。其实,他们也是太懂事才这样的。”我抓住荷花的手,冰凉的。“曲进贤说过,人老是不动弹,血液流动慢,人就会发凉,身体就会越来越差。姐,你老是这样,孩子们哪有心思读书呢?”
  “祥弟啊,其实,我并不只是为了孩子不好好读书……”荷花盯着我,眼里有无穷的悲凉,让我心里也无限凄苦,“你姐夫走了,这个家……我太难了……”
  “姐,你就把我当成亲弟弟吧,有事你尽管招呼。”我使劲握着荷花的手,荷花点点头。
  我把贤胜、贤亮叫进了屋,让他们跪在妈面前。荷花伸手接过贤胜递过去的鸡蛋汤,先是一点一点喝,最后咕“咕咚”一口吞了下去,一抹嘴:“孩子们,放心,妈一定把你们养大成人。”
  贤胜、贤亮抱住妈妈:“妈,我们很快就长大了,我们会好起来的。”
  “嗯,我有儿子我什么也不怕。你说呢,祥弟?”荷花的眼睛泛着亮光。
  “可不是?”我点点头。忽然想,要是我是这俩孩子的爹,该有多好啊。荷花姐脸色慢慢好看起来,我心里一阵阵的悸动,却又暗自摇头。没想到,荷花把身边的儿子往我眼前一推:“祥弟,从今天开始,这俩孩子就是你儿子了。快,叫干爹。”
  “干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俩孩子“梆梆梆”三个响头,然后直挺挺跪在我面前,齐声喊道:“干爹。”
  我实在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时没能张开嘴,荷花说“再磕,再叫”,俩孩子又是三个响头,又叫了一声。我慌忙答应了一声,把俩孩子拉起来:“姐,你……这……”
  “好了,你们有干爹了,以后你们的干爹会照顾你们的。出去玩吧。”
  两个孩子一抹眼泪,高高兴兴地出去了。我还是有点儿懵,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姐,这……这远水解不了近渴,你是不是再找个人家……”
  “祥弟,我这情况,往哪里去?谁愿意来?我又敢吗?”荷花泪眼婆娑,满怀的酸楚都写在了脸上,“祥弟,姐不用你出力,只要你出心,将来替我出个主意费个心就行,时常来落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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