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跟踪追击（2）

　　当罗震山送张芝青走到弄堂口，听到前面什么东西倒地响了一下。
　　“谁？”罗震山吃惊地问了一声。
　　没有听到回音。他赶快点灯去照看，却见是一把扫帚倒在地上：“这是人还是啥东西碰到的呢？”罗震山疑惑地说。
　　“说不定是猫。”张芝青嘴里这么说，心里不免有点发怵，怕是什么人刚刚在客堂间门口听壁脚的。那他告诉罗震山的话就让他偷听去了。他急急走出去看，来到门口，也不见一点踪影。
　　“你放心去吧，可能是猫。”罗震山心里虽也怀疑，嘴里还这样安慰张芝青。好叫他放心回去赶快盯住张祥甫和罗顺和的去向。
　　张芝青走后，罗震山慢吞吞地返回来。吸着烟，看着刚才扫帚倒地的地方老半天。那把竹扫帚正好是倚在走廓口的。想来想去感到多数是人走路慌张时没看见踢倒的。猫夜里连老鼠在角落里窜过都能看见，怎么会看不见摆在墙边这么大的一把竹扫帚呢？联想起以往发生的一些事：如上次查户口的事；阎金堂带着特务班奔去芦苇漕，张祥荣他们早埋伏在那里，那次龟田带些人一大早到罗家桥来，又遭到他们突然袭击。觉得如果不是他这边的消息及时通出去，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么快的。
　　“弄不好是震山这小赤佬。”他心里说，“他看见我的客人，总是那么躲躲闪闪的。看今天晚上，他连年糕汤都不来吃。早上叫他时，说是你们先吃好了，不要等我。他现在还在不在呢？他于是叫着：“震海！震海！”，走下楼去。
　　来到他房间门口，见门紧紧地锁着，果然罗震海不在房里。他又奔到楼下。却见他坐在灶间桌凳边在呼啦呼啦吃年糕汤呢；面前还摆着一碗白切猪头肉和鸡肉。三阿婶队陪在他旁边。
　　“震海，你怎么不到我那里去吃？”罗震山疑惑地问。他的小黄眼珠火辣辣地逼视着他。
　　“我回来太迟了。”罗震海平静地说，“我又不会喝酒，这样吃点就好。一样的。喏，三阿婶给我切了那么多肉。”
　　“自己家里不来吃，去金村吃年糕汤你怎么那么积极呢？”
　　“你说我昨天去金乡长家？是同事们叫我一道去的。我想不去不大好：他是付乡长，在乡里除了你，我还服他管呢；再说士昌先生以前是我的老师。”罗震海解释说。
　　三阿婶见罗震山这样黑嘴黑脸地责怪他以为是阿海没去和他们一道吃不高兴，就说：“我给他说了的，阿海说这里吃点好这里吃点好。”
　　“今天，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晚？”
　　“才回来的呀。”罗震海继续平静地回答，“过年了，我想把一点账目弄弄清爽。”
　　罗震山觉得这又不大好责怪他。因为他刚问过冯事务员：震海怎么还没回来，他说他还有点事等会来。那么他不能说他是撒慌。
　　“你回来也没到客堂间去一下？”他还想进一步探问一下。
　　“我肚子饿了。一来就到这里来吃饭了。”罗震海说。
　　“哦，好。那随你吧！”看来刚才不是他，是猫什么的。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多心多疑吧。看来他还不至于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坏：会去做吃里扒外的事情。为了缓和刚才自己对他的唐突，他此时又堆下笑脸来说，“震海啊，以后不能老是这样任性了。老酒会喝不会喝没关系，客人在家也总应该一道来陪陪的。这是礼貌，懂嘛？”
　　罗震海默默地点一下头。仍只顾吃他的年糕汤。罗震山又回到客堂间陪他的表弟和阎金堂去喝酒了。
　　
　　张芝青离开罗家后，不时回头望望后面，看后头是不是有可疑的人跟着自己来，急急忙忙摸着田间小路走，从罗家桥村后回芦苇漕来。
　　他来到祠堂面前就放慢了脚步。悄悄地沿祠堂墙边向祠堂后头那两间小小的草间摸去。见前面仍有淡黄色的灯光从小屋的破壁缝里漏出来。他一阵高兴又一阵害怕：高兴的是看来他们还在吃年糕汤，没有走；害怕的是这样去盯哨可莫叫他们发现了。
　　当他心卜卜跳地一脚高一脚低地从小屋旁边转出屋面慢慢摸过去，摸到那扇露着一条一条缝隙的破板门时，听见里面仍欢声笑语，热热闹闹地在吃酒说话。他脸贴着门板正准备往里察看张祥甫和罗顺和时，忽然那扇破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个人：“谁？谁？门外是谁？”
　　“啊，啊，”张芝青没防着会有这一着。他们会发现得那么快，“啊，我是芝青啊——”他忙红着脸尴尬地缩回头去，“哦，哦，是祥荣太公。祥荣太公，你们晚饭怎么那晚？”
　　“哦，还是保长啊！”祥荣张望着他说，“保长这晚了走过来有啥事体吗？”
　　“嗳，嗳，太公，没啥事体，我没啥事体。”他见躲藏不及只得这样说，“哦，我是在半路镇亲戚家吃年糕汤回来。走过这里看见你们家灯还亮着，我想是不是周区长魏同志来了？如果他们来了，你家睡不过我请他们到我家去睡。”
　　“没有来。”祥荣把门摇开一点，头指着里面说，“你看里面都是我们自己人呢。”
　　张芝青趁机向里张了一张，只有贵法、咬脐等几个人在讲大道，哪里还有张祥甫和罗顺和的影子。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可又不敢问。又回头看看户外，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更不好找：“嘿，已经走了！怎么走得那么快？”他感到十分遗憾。
　　“哦、哦，太、太、公、太公，既然不是他们，那我就、就走了。”张芝青转身回家，“太、太公，那、那你们就早、早点睡吧！”
　　“你走好！”祥荣把柴门拍的一声也关上。
　　再过些日子，张芝青在附近仍没探到三五支队的踪影。连张祥荣、张根宝和张贵法等那些区警卫队和民兵游击小组的人也不常见。张芝青派老婆假装走亲戚东游西转去打听，也没打听到一点什么样线索。罗震山几次叫陈二妹带信叫张芝青去汇报。张芝青竟然没有东西好汇报。
　　
　　转眼冬去春来暖融融，桃红柳绿百草青。已经到清明时节了。又一年春暖花开的日子到来。但抗日形势却不是很好。
　　这一年，四明山畔，鄞西平原，是在日夜响着枪声中迎来春耕的。
　　这些日子里消息很多。一会传说，国民党反共救国军突击纵队和郭青白大队，四五千人包围了四明梁弄；一会又传说三五支队已经撤离了梁弄；一会又传说三五支队在漳村打了个大胜仗。可一会又传说三五支队在四明山老鹰岩又遭到国军袭击，伤亡惨重。连好几个头头都牺牲了。
　　但是在鄞西平原，在九龙乡一带，只有夜间，能听到前塘河那边，或四明山麓那边有些稀稀落落的的枪声和轰轰的打炮声。第二天，听从半里镇或卖面桥赶集回来的人说，昨夜国军游击队又和和平军发生磨擦了。或是杏林鄞江那边，区警卫员队和日伪军遭遇上了等等。
　　总之，人们感到枪声日夜有所闻，但究竟谁打败了谁不知道。
　　三五支队大部队，最近与在四明山地区和国民党反动派军队来进剿他们的部队日夜转旋，但却没见他们来那个村里驻扎。
　　相反，区上搞民运工作的同志还告诉大家：要及时春耕，好好种田。农民们，民兵游击小组自卫队员们，就照样忙着浸秧籽谷、弄秧田、横草籽、起畈耕田。不顾时势怎么样，饭总要吃的；节令总要把牢；田总要种的。
　　于是鄞西人民只得在日夜枪声中，在三五支队和日伪军和国民党反动军队不断的战斗中，在不安的气氛中坚持春耕，坚持生产。
　　罗震山听到国军大部队终于来到了四明山。在四明山打了几个胜仗，听说三五支队打不过国军，有些已经退出四明山大为欣慰。
　　“嗨，这三五支队眼看就蹲不住了！这里天下过几天又是我罗某的了！”他心里好高兴。所以乘清明节来临，他叫陈二妹带几个长工去高桥镇买来毛笋、蜻子、黄蟮、芹菜和鱼虾等几大篮吓饭，再加自己杀了两只猪；一只羊；三只鹅；从酒栈房里抬出来两担三年陈的竹叶青老酒，做起清明羹饭来。除了给长年和做五个月的摆了四五桌外，晚上，他请吃清明羹饭为由，又叫陈二妹去把乡公所冯事务员、王事务员和阎金堂以及张芝青等叫来专门弄了一桌。鉴于上次的教训，这次把酒席摆到他自己房里。而且根据冯事务员的报告，正好在罗震海到金村去了不在家里的时间。他约了那几个人在他的自己的房间里来吃。一边还吩咐他的老婆，以侍候酒菜为名在房门外看着，以防罗震海突然回来。
　　“锦昌，你得知消息正确嘛？突击营这回真的又来了嘛？”端起酒杯后，罗震山就急不可奈地问冯事务员。
　　冯事务员只顾沉默地倒酒。他替罗震山倒满后，又替阎金堂和自己倒，听得罗震山问他，忙把酒放在一边抬起头来说：“这回是千真万确的。昨天第五保保长打电话找我，我乘倒撑航船过去。到那里，却原来是突击营孙营长在那里。原来电话就是孙营长叫打来的。说叫我找你，他自己直接在电话里告诉你怕暴露军事机密。”
　　“找我啥事体？”
　　“找您还会有啥事体，无非又是叫你给筹米筹柴筹下饭呗。”
　　“那你替给他们办了没有？”
　　“我想这事体告诉您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反正下来还是叫我去办的。我就直接找了第五保保长。是五保长给他们弄的。只是如今筹些粮食比以前困难多了。大家都兜不弄。五保长叫苦连天的。孙魔王大发雷霆：说你们现在只顾奉承三五支队，给他们送米送柴；我们相烦你们一点就这样难？把我们的乡公所骂得一佛出世。我也不好向他解释。我说三五的事情是金士昌给他们办的。只好由他骂。”
　　“他骂谁？”
　　“骂你呗！说你这个乡长如今也不管事了，任共产党作乱。三五支队要什么给什么。前些日子你们给三五支队送去那么多粮食。咱国军来你们就不顾。你们罗乡长也不知咋的了？为啥不管我们了？”
　　“哈，哈。”罗震山苦笑着说，“怎么管呢？孙营长他不知道：如今这里已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金士昌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他。人家是三五支队直接任命的。他们有三五支队撑腰，老百姓又向着他们，好办事呀。可孙营长他们来都不来呢，叫我如何给他们办事？”
　　“表哥，这些话我咋好给他说呢？”
　　罗震山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然后他问冯事务员：“锦昌，你知道这次他们有多少人？”
　　“我看望春山下四五个村庄，都住满了穿黑衣裳的，起码有五六百。”
　　“他们有没有找到三五支队踪影？”
　　“看来一时还有找着。找着了还会动不动地老驻扎在那里。”
　　“那他们如今就在望春山驻扎着？”
　　“在呀。所以叫我们多送些大米去。”
　　“嗯，”罗震山点一下头，把筷子一搁，他点起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皱眉蹙额地思索什么来，在室内走来走去。不知什么时候，冯事务员吃得酒醉饭饱地立起身来打招呼要走了，罗震山这才把他送到门口。回来后坐下，又叫“死蟹”倒茶来喝，喝着茶，罗震山对阎金堂和张芝青说：“怎么样，刚才听锦昌讲，国军大部队已经打到这里鄞西来，三五支队站不住脚了呢。”
　　“嗳，嗳，这是明摆着的，是这么回事体。”他俩点点头说。
　　`“金堂，芝青啊，”忽然黑无常靠着他俩的头小声说，“要想让突击营把三五在这里彻底铲除，这回我们也得为他们出点力。”
　　两人不住点头说：“乡长，只要用得上我们，你只顾讲吧！”
　　“如今突击营到处在寻找三五支队。苦于一时寻不着他们，我们得给他们帮点忙。”
　　“我们帮不上呀。”
　　“帮得上。老阎你穿街走巷卖酱油的，各村各庄都去走走，没有人会怀疑你。芝青，你住在三五活动的地方里，说不定早上晚头三五支队又会转过来。以前不是经常来你们匾芦苇漕驻扎的吗？”
　　“嗯，嗯。”
　　“这会你们得到线索就直接到望春山去找突击营。到我这里来转一下这就慢了，军事上要贵在神速。”
　　“他们又不认识我。”
　　“唔，这个容易。”他从长衫袋里摸出两张名片来，一张递给张芝青，一张递给阎金堂，“你们到时候找到他们驻地，站岗的查问你们把我的名片给他们看。他们会去找他们营长的。孙营长知道我。孙营长一定会相信的。如果真有线索告诉他们，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孙营长他看见你俩，也认识你们的。”
　　“认识倒是认识。”
　　“你们两个这会好好出把力，将来有你们的好处！”
　　张芝青和阎金堂期待地望着他的眼睛。
　　“芝青，在这件事情上如果立了大功，你甭愁当不上副乡长。现在金士昌这个位置明天就是你的！”
　　“不，不，我不敢想。”
　　“这有什么难的！就看你这次表现了。”又对阎金堂说，“至于你，你如果在这次立了大功，到时候我推举你到县警察局去当个付科长。顶起码也叫你到孙营长那里去当个排长。”
　　“乡长，我是想也不敢想呀！”
　　“嘿，有啥难的，只要你们同心协力，把三五消灭了，等国民党来了，一切都好办。”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