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情的需求

　　这日，小然在网吧投简历，姚晴发过来一条短信：“然，下雨了，太好了。”姚晴和男朋友出去租的房子也是蒸笼，所以两个人平时没少互相埋怨。小然赶忙下机跑到外边一看，真是一场猛烈的雨，才一会儿工夫地上的水已经淹没了脚面。夏雷不断，也许上天也不耐烦了前几天的炎热，所以拼命发泄，每一道雷声都响亮地让人颤抖。小然站在一个超市的屋檐下躲雨，欣赏这久违的风景。每个人都释放出兴奋的表情，摆地摊的小商贩们也不在意今天的生意做不成了，把卖的东西随意一放，开始开怀笑谈起来。这场急来的雨，使得好多人都没有准备雨伞，不过大家也不在意，反正是夏天，回去换一套衣服就可以了。很多人都在雨中大叫狂跑，一点儿也不像是急着往家里赶,根本就是为了体验在暴雨中奔跑的兴奋。
　　小然也跑了回去，到了住的地方，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完全成了落汤鸡一个，不过兴致仍未尽，于是就站在凳子上趴在窗口继续感受外面的冰凉空气，此时回想在学校里有宽敞的阳台真是一种幸福。屋内的热浪和外面的冷空气同时冲击着小然，这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不过想是对自己的感冒不会有什么好处。下午呆在房间里，身上的汗像刚从游泳池出来一般，有了这场暴雨，今夜也许能够安然入眠了，不过想起以后还得承受这种温度，又开始为难，这种难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从七楼往下看，有些眩晕。再加上楼房是新盖的，材料用的简单，让人明显怀疑它的安全性，小然想如果此时自己手一滑从这里掉下来的话，附近的人最近就有话题可以讨论了，可是自己这样的死法也太可怜了，于是赶忙换了重心。曲小然想起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一个，有神灵暗中保佑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她一直坚信自己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样有着不死之身。关于自己会不会死这个问题她曾经迷惑了很长时间，后来爸爸明确地告诉她人都是会死的，她曾一时很难接受，整日痛苦不已。现在的她已经接受了人都会死这个事实，而且也明确知道自己只是凡人一个，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白天才会在拥挤的人才市场上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像商品一样被别人挑选。在这个繁华都市里，自己只是尘埃一个，而且还是一个没用的、意志薄弱的尘埃，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着地。感想一上来，小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孤单，特别无助，冯萍萍还没有下班，心里的感想也无人可诉，自己的无助更找不到人来安慰。正在此时，任天翔的一个短信过来：“我们这里停电了，今天下的雨好大。”看着这条短信，小然想：“难道这就是上天派来安慰自己的人吗？只可惜看不到人，只是一条冰冷冷的短信而已，也不知道短信后面的那个人配不配来安慰自己。”反正此时也无聊，小然就回道：“我们这不但停电，而且还停水，你们那算是好的了。”
　　“哈哈，你在干什么啊？工作找的怎么样？”
　　“找不到，郁闷着呢，正在考虑结束这样的生活找个人养算了。”
　　“哈哈，不要这么想，慢慢适应就好了，刚开始都这样。郁闷就出来玩嘛，就权当给自己换一个心情，明天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又一个轻浮的男人。”小然心想，“脱掉了白天的伪装，在黑夜的遮盖下露出了自己丑陋的本态，想为所欲为。”在这个城市里随便和陌生人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或者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小然当然知道这一点。
　　“出来吧，我们只是见见面，你说好不好？”又一条短信快速飞了过来。
　　看着对方这么迫不及待地约她出来，小然心里充满了鄙视。
　　“好吧，你说时间地点吧。”小然的一条短信过去。
　　对方回过短信以后，曲小然对着手机道：“本姑娘才没空伺候你呢，明天你一个人好好玩吧。”
　　谁知一会儿王丹电话过来道：“然，听说明天你要和任天翔出去玩，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听到王丹的话，小然的头一下子大了，她忘了这个发短信的人不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他们中间还有着王丹和孙晓涛两个人呢，还傻乎乎地以为聪明整了别人呢。
　　小然有点不知所措，道：“明天你和孙晓涛也去，我们一起玩吧。”
　　“明天我要回家，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明天你可不敢放人家鸽子啊，不然我和小涛以后都没办法做人了。你好好把握机会啊，赶快开始一场恋爱，我们都很期待啊，我和小涛看好你们两个啊，哈哈。”电话那边的王丹超级兴奋，搞得好像她自己要恋爱了似的。
　　小然倒是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开始头疼，“赶快开始一场恋爱？”自己现在要不要一场恋爱，小然的心里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经过上一次恋爱的挫败，小然的爱情观显然已不同于以往，她太害怕自己会再一次重蹈覆辙。
　　在这个繁华的现代都市里，爱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是它又像是一个必需品一样让这里的人离不开，因为这里的人空虚泛滥，只是爱情才能勉强填补他们那空虚的心灵。可是很多时候爱情会给人带来更大的空虚，于是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恋爱越空虚，越空虚越恋爱，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被搅和成一种毒药，两败俱伤。自己既然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开这个头呢?
　　小然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当下的生活，长期找不到工作，自我否定到了极点，空虚，寂寞，无助。王丹说，爱情是人的本能，那么无助的时候需要有个人依靠是不是也是一种本能。小然望着窗外，这个城市太大了，而自己太小了，仿佛随时都能被这个城市淹没。如果身边有一个人，起码证明自己在这个城市还存在着。如果有一个男朋友，仿佛就能证明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自己在这个城市已经独来独往了太久，如果说此刻她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个异性那绝对是假的，可是，她害怕爱情这点又是毋庸置疑的。她矛盾到了极点，晚上，小然再一次失眠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衡量着这份所谓爱情，一会儿脑袋里确定地得出结论，自己绝不能和他有任何瓜葛，可是马上就又推翻了结论，此刻的你或许真的需要爱情，生活都已经坏成这样了，谈一次恋爱又能坏成怎样？
　　晚上，小然的失眠又如往常一样开始蔓延，仿佛那漫天的黑夜无穷无尽，她被彻底沦陷在黑夜中，惊恐，呼喊，但是却没有人能听得到，她只能任凭黑夜无情地撕咬着，一点一滴，一分一秒，无休无止。外面的世界整个寂静了，而自己卷曲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翻江倒海，在漫长地无尽地挣扎中，小然彻底地败下阵来，她决定缴械投降。小然在心里决定道：“开始一场恋爱吧，或许它能填满自己的生活让自己不再失眠，只要能治好自己的失眠这场恋爱就是值得的。”
　　早晨一醒来，小然开始纠结要不要去见任天翔，她知道这应该不是一件对的事，因为双方的目的都很明确，当然她蛮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不去，但是她的心中仿佛总有一个东西在牵引着，让她舍不得放弃。她洗脸的时候在纠结，梳头发的时候在纠结，吃饭的时候在纠结，在路上一步步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仍在纠结，就这样在纠结中她还是到了目的地。
　　公园里绿草茵茵，月季，牡丹等各种花朵开的正是绚烂。由于是周末，公园里聚集了各类人等，有成堆成堆的老年人在小厅子里吹拉弹唱，也有一大堆年轻人或是聚集在一起打扑克，或是在一起聊天玩笑，更有一对对情侣占尽了公园里的椅子，在那里卿卿我我，真是一片繁华景象。以前小然在公园里也经常看到这番景象，只是那个时候小然也是悠闲享受生活的一员，而此时却是与此处的风景格格不入。
　　正感慨间，任天翔的短信过来：“坐在那棵玉兰树下穿浅蓝色衣服的那个女孩是你吗？真乖啊，这么听话，我过去了啊。”小然看过短信一脸气愤，见一个穿白色体恤的男孩向自己走来，手里掂着一瓶可乐和一瓶绿茶，高高的个子，皮肤白净，脸上肥嘟嘟的，很可爱，一脸灿烂的笑，好一个阳光男孩。怪不得他在电话里那么自信，论长相他有足够自信的资本。虽然任天翔和曲小然年龄相仿，但小然想他已经工作了这么久，一定显得比较成熟。他说他的工作是厨师，应该穿着比较邋遢，显然是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任天翔挨着小然坐下，第一句话就是：“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多了，虽然我想象中的你已经很漂亮了，可是没想到你这么漂亮啊。”
　　“谢谢。”小然面无表情冷冷地回答道。
　　任天翔一脸笑容地看着曲小然，道：“你怎么没太多反应啊，是不是很多人都这样夸过你？”
　　小然道：“现在夸人的话太多了，都听不出哪一句是真诚的哪一句是客套话了。”
　　任天翔笑笑，把手里的绿茶往小然手里一塞道：“我喜欢喝可乐，你们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喝绿茶吧。”
　　小然斜看了一眼对方道：“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也太不像是做厨师的吧，你都比我还白啦。”
　　任天翔一脸无辜的表情道：“做厨师就应该熏的像煤炭一样啊，哈哈，天生的，没办法。我的手倒是很像是做厨师的，你看都磨了好几个茧子呢。”
　　任天翔摊开两手让她看，小然被他的这个暧昧动作吓了一跳，道：“你看你长的这么帅，又有能力，我配不上你了，优秀的女孩子那么多，你还是去找她们吧。”
　　任天翔一惊道：“你说话还真是直接，你一直都这样吗？”
　　“是啊，我就是喜欢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知道这样说话很不讨人喜欢，可是我就是讨厌绕来绕去。”
　　任天翔笑道：“没关系，我喜欢你这样，很可爱。”
　　“你怎么认出来我的？”曲小然问道。
　　“凭感觉了，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任天翔得意地笑道。
　　“撒谎都不带一点脸红，肯定是孙晓涛让你看了我的照片。”
　　“真的聪明，一下子就被你识破了，哈哈。”
　　“我这人很实际的，才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或命中注定之类的鬼话。”
　　“是吗？哈哈，看不出来啊。”
　　随着炎日下去，凉风袭来，身边的几对情侣已经开始大胆动作，曲小然看身边的这个人还一脸平静装死人，越觉得不自在。就提议道：“我们随便走走怎么样？”任天翔马上赞同。在路上，任天翔一直讲，几乎把自己这二十几年的光阴向小然复述了一遍，从小学到大学，再讲到在社会上的种种，小然一直听，特别认真听，好像太久没听别人说话似地，甚至贪婪地希望他一直讲下去，不要停下来。
　　任天翔带着小然到附近的一个饭馆吃饭，两个人吃的很沉默。
　　吃过饭出来，曲小然道：“你住的地方不是离这里挺远的吗？你是不是要回去了，不然就没车了。”
　　任天翔说：“没关系，好容易见面了，还真舍不得这么快就走。”
　　小然心里似乎在等着他这个答案，就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河边坐坐吧。”
　　两个人坐在河边的草坪上，河对面的高楼上的广告牌此时衬托地这个晚上特别的静谧，微风袭来，小然完全陶醉在此时的风景里。
　　小然道：“我在青州市呆了四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真希望能快点远离这儿。”
　　任天翔道：“你觉得青州是大还是小？我记得网上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同样一个城市，如果你喜欢它的话，就会觉得这个城市特别大，如果你不喜欢它的话，就会觉得它特别小。”
　　小然道：“有道理，我就觉得青州市很小，可能是因为你若是喜欢一个地方，那么它的任何地方你都想探究，都有去研究的欲望，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它特别大，而你若是不喜欢一个地方，对它的哪里都不感兴趣，觉得它空无一物，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它特别小。可是也不对啊，如果你喜欢它，你觉得它全部就是你的，像个孩子一样，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它特别小。如果你不喜欢它的话，就会觉得它宽阔无比，了无乐趣，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它特别大。呵呵，你说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也是这种道理啊？”
　　“你还挺能联想的吗？你们女孩子思维就是丰富，当时我看到这句话就没想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你给人的感觉很亲近，真的。”
　　“是啊，和我相处长了就更知道我好了，我对朋友都很好的，所以我的朋友很多，我想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的。”
　　“还真是自恋啊。”小然心里想。自己最讨厌别人自我感觉良好了，她从来没有对自己满意过，所以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自我满足感。
　　任天翔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看我们两个有没有交往的可能啊？”
　　“你觉得呢？”对于不好回答的问题就交给对方，这是小然最近学来的，可是老是不会现场发挥，这一次却运用到了，小然也开始对自己满意。
　　“我觉得你挺好的，哈哈，关键是你怎么看了？”任天翔开始低着头眼瞥着小然笑。
　　小然也开始笑，道：“其实有时候两个人对眼很不容易，一看就不对眼，然后就互相讨厌，可是有时候两个人对眼也很容易，反正我不讨厌你。”
　　“不讨厌就好，这么说我们两个是有交往下去的可能了？”
　　“还说我说话直接，我看你说话比我还直接。你条件不错，怎么没有女朋友啊？”小然问道。
　　“以前谈过两次，都没谈多长时间，可能是机缘不到吧。”这个答案虽然在小然的意料之中，可是由他说出来心里还是很失望，她甚至希望他能欺骗自己说他以前从来没谈过。
　　沉默了一会儿，小然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伟大的爱情，真的，有的时候人是很脆弱的，怎么说呢？”曲小然低着头，思索该怎么说。
　　任天翔突然拉过来小然的手说：“那今天我不回去怎么样。”任天翔的手碰到小然的那一刻，她感觉到有一束激流猛的从自己身上穿过，小然瞬间被击中了，她伫立在那里，震撼不已，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电流这种东西存在。她握着任天翔的手，温暖，有力，充满了浓浓的异性的坚韧。她静静地感受着这种触觉，她舍不得离开这种触觉，她想深深地沉浸在这种触觉中不要醒来。她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让她离不开，真的离不开。此刻的她根本动弹不得，她是那么明显感受到自己依赖着这束激流，它就像一把火一样需要它的照耀和温暖。曲小然靠在任天翔的怀里，静静地呼吸着异性身体里的充满力量的雄性味道。在它面前，小然觉得自己一点抗寂寞的能力都没有。她终于明白这个城市为什么这么需要这些“所谓”的爱情了，它能瞬间填满你的心，此刻，只有感情的温度围绕着你，一切不好的感觉都离你而去了。
　　她不再是一个连工作都找不到的落魄大学生，她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然昏涨的头脑似乎恢复了些许平静。
　　小然道：“我不确定对你是什么感情，我好像只是需要你，我好像只是受了打击需要一个人在身边陪伴而已。”
　　“不要想那么多，不要给自己增加太多的枷锁，找不到工作我可以养你，没关系的。”这是任天翔的回答。
　　就这样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紧紧地抱着，仿佛是那么不可思议，可是小然的感觉却是很舒服、很满足，她好像太久都没有这么放松了，她全身都松懈了下来，她彻底缴械投降了。她相信任天翔和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抱的这么有力度、抱的这么持久。
　　任天翔走后，小然的心里难以抑制得开心，她觉得心胸一下子开阔了，压抑的心一下子被打开了，那种开心和阔达是那么真实，她心中的小鸟轻松地简直要飞起来，她甚至坚信这次来应约绝对是正确的决定。
　　小然一直在想那个牵引着她今天去见任天翔的力量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是内心的压抑，绝对是压抑。找工作这一段时间，自己完全被失败感和无助感笼罩着，自己太压抑了，压抑的快要承受不住了。自己一直在硬扛，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快要扛不住了，也不想扛了。
　　她知道他们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可是见第一次面就这样，小然还是对自己挺失望的，女孩子的矜持在第一次见面就丢失了，但可能这就是真实的自己，通过这件事她也彻底认清了这个真实的自己，这个害怕寂寞、渴望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