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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极度的反思

作品名称:那棵树      作者:一叶追梦      发布时间:2020-03-31 11:41:33      字数:5794

  小然记得很清楚,离开任天翔的那个晚上,她的心情是无比开心的,欢快地走在路上,内心雀跃不已。她切身触碰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绪,清楚地告诉她,自己心中积累了太多的压抑。她终于得到了释放,所以心情久违地开怀了。小然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开心下去,可是,接下来,她的心情却变了,彻底颠覆了过来,完全被一种相反的情绪所取代。
  她开始接受不了自己和一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了那么亲密的关系,第一次见面,自己对他一无所知,完全是个陌生人,自己怎么能和一个陌生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太不可思议了。这还是自己吗?那个清高自傲的自己吗?这明明是一个对寂寞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对待感情又超级随便的女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难道要接受自己就是一个轻浮随便的女人?不,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更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经历,这样的经历让她觉得自己特别不堪、庸俗而低下。
  是啊,想象中的自己不该这样不矜持的,当时到底怎么了?曲小然在不停地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时自己的心里很失落,第一次面对生计问题,无从下手,很困惑,感觉生活跌入到了谷底,看不到希望,得不到拯救,糟糕的无法继续,所以想找人发泄出来,而此时他正好出现了,所以很顺其自然就这样了。这不算什么,在这个城市里不知道每天都要发生多少此类的事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当然也会发生这种普通的事情,可是自己不是一向很清高吗?竟然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这样地无力,这样地不堪。难道非要如此吗?非要做出一件又一件庸俗的事,来证明自己不过如此吗?是的,自己只是一个太普通的人,自己就是个庸俗的人,这点不是早已经告诉自己了吗,为什么此刻还要再怀疑。
  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不好。虽然有了一瞬间的开心,那个开心是真实的,可是它太短暂太短暂了,那短暂的开心是留不住的,你再去拼命回味那种感觉还是逝去了,还是抓不住了,过后还要独自面对无数个孤独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才是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生活,自己生命中大多数时间都要面对的生活,它远比那一刻的开心要重要的多,那一刻的绚丽只会让这些漫长的日子变得更加难熬。
  人绝对不是一个吃饱穿暖就可以满足的动物,它是一个需要回忆、需要感情支撑、需要价值肯定的动物,绝对是这样的,这个答案此刻是那么明确,所以要尽量往自己的回忆里装一些有意义的、美好的、值得回忆、能给自己动力的东西,而不是这些不堪的、不敢回首的东西,这些东西迟早会把自己折磨个透底。
  现在自己最应该想的就是如何让这件事情过去,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不见他就是,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对,就这样做,小然决定删除任天翔的号码,从此再不见他,这件事就此结束。
  电话号码好删除,可是回忆却不是想删除就能够删除的,那天的点点滴滴不停地在小然的脑海里重现,根本无法控制。他说过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鬼使神差,仿佛只是一场梦,是那么不真实,可是她知道这个梦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
  为什么总是这样?自己总是把生活搞的一塌糊涂,平静之时在平淡中怀疑,觉得生活没有意义,非得倒腾点事情,最终搞出差错,然后在错误中痛苦反省,循环不已。这种一团糟的生活不是从现在开始的,而是已经存在了太多年了。只是有些时候它隐藏在身后,自己可以当做它不存在,有些时候它会跑出来,赫然晾在你的眼前,让你根本无法躲避,就像此刻这样。
  其实这在这个城市不算什么的,别说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就是一夜情也比比皆是。以前看身边的人搞一夜情时小然充满了鄙视,觉得他们很低级,现在她是真心佩服那些人,这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啊!
  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个男人真的让她从找工作的泥潭中出来了,现在的她根本无暇关心工作问题,无尽的空虚环绕着她。她仿佛成了一个幽灵,飘荡于生活之外。她不知道生活为何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生活过成这样子,她只知道她很痛苦,可这种痛苦又说不出来。
  没有人能感知到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痛苦是多么真实的存在着,她的内心被一种东西一点一滴地啃噬着,她就这样一分一秒耗着,感觉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疲惫,只剩下绝望。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的痛苦却是绵延不绝、没有尽头。
  人为什么要有如此痛苦的精神体验,它除了让自己痛苦以外完全没有其他用处,她多么想把这种多余的情绪删除掉,可是她竟然发现这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它和平日里的心情不好根本不是一回事,而是自己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东西被深深伤害了,它在咆哮、疯狂咆哮。小然每日都在反省,她唯一的优点就是事情发生后知道反省,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事情发生后她习惯过于反省,此时此刻的她又陷入到了反省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对对方根本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和别人发生如此暧昧的行为,那仿佛只是一瞬间的行为,她在那一刻强烈的依赖上了那种感觉所以就失控了,好像只是一种偶然的、不在自己预料范围之内的事,可是小然冥冥之中又觉得这是一件迟早要发生的事,此刻的她早已失去了对爱情的信仰和执着,她已经没有耐心去等待那种按部就班的感情,所以这种随便又是一种必然。
  有时,小然觉得这是一件小事,自己只所以会把这件小事无限制地扩大是因为她自己的生活太无聊了,整日过着无业游民的生活,干着无业游民的事,唯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和思维了。可是有时候,小然又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可能对于这个城市、对于这个社会,这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可是对于自己来说,它标志着自己对爱情的态度已经不再那么神圣化了,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对爱情的信仰,而且这种信仰永远也回不来了。
  当然这种信仰绝不是她在这一刻丢失的,这还得追溯到她的第一份爱情,也就是她的初恋。
  小然心中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就是自己的初恋,那对她来说有些不堪回首。故事很简单,男孩叫靳文彬,通过网络认识,网恋。
  时间发生在刚入大学校园时,那是一段特殊的有些变态的岁月。可能是高中时被压抑得太狠了,一进入大学,一堆大龄青年仿佛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想尽一切办法来消耗自己体内多余的荷尔蒙。男生们开足了马力疯狂地强占漂亮的女生,争取给自己的大学生涯打响第一炮。
  大家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爱情,各人用各人的方法,有疯狂激烈的,也有暗流汹涌的。
  那时不管你用多么出格的方式来追求一个漂亮女生,周围的人都认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每天晚上,不知哪个男生又在女生的宿舍楼下高喊一个女生的名字,操场上又有哪个男生摆出心形的蜡烛在向某个女生表白。小然由于自己还算可以的容貌,没少被这群流氓青年骚扰过。手机里总会有陌生的号码打来,每逢节日不管五一、六一还是七一总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可是小然却对那些男生一个也看不上,他们和自己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实在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那时,电脑刚开始普及,宿舍里的几个女生整天相约去网吧玩,刚开始什么都不会,就会挂个QQ,加一些人聊天,一聊几个小时,还整天兴奋得跟傻子似的。
  就是那个时候,小然认识了靳文彬,在茫茫网海中两个人聊得很投缘,每次都是一聊几个小时还是觉得没聊够。
  后来,似乎成了一种默契,小然没事就去网吧找他聊天,靳文彬也总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等小然,总之,只要小然去网吧,就一定能找到他。
  聊的时间长了,他们便想视频看看对方。那是一件需要鼓足很大勇气才敢做的事,谁都知道这一见面可能就代表着两个人关系的结束,他们的心里对对方的容貌都有着很大的幻想,那个幻想极有可能撑不住现实,但是,现实终究要面对。
  小然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靳文彬的情景,当然只是在视频聊天对话框中,棱角分明的脸框,脉脉含情的眼神,成熟又稳重。小然久久地看着视频框里的那个人,那一刻,她心动了。
  小然的审美一向偏离大众,当下校园里对男生最流行的一种审美就是那种高高瘦瘦的男生,只要是长的高瘦的男生绝对大受欢迎,可小然却不为然,她讨厌那些瘦的跟竹竿一样的男生,摇摇晃晃的,弱不禁风,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不仅审美,似乎在任何事情上小然都喜欢与现实作对。
  现实中,她怎么也遇不到让自己心动的男生,偏偏在这个漫无边际的网上,她遇上了。靳文彬的长相让小然无可挑剔,完全符合她爱情幻想中男主人公的形象。如果让小然说她对爱情对象最首位的要求是什么,那绝对是长相,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跟一个丑陋的男生如何产生浪漫的爱情,性情可以培养,但是长相却无法改变,所以容貌绝对是小然考量对方最重要的一个标准,也是最起码的一个标准。
  上天给了她一个如此完美的恋爱对象,那么浪漫的爱情应该就此开始了。
  异地恋在大学里很常见,网恋更是处处都是,所以小然没觉得自己的爱情有什么特别,她很幸福,虽然整日只有一个手机陪伴,靠电话那边磁性的声音享受着爱情的激荡。
  靳文彬是另一个城市的大三学生,她喜欢听他讲他的那个城市,她喜欢听他讲他的大学生活,他从电脑那边发出的每一行文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让小然欣喜若狂。
  后来靳文彬就带她玩网络游戏,两个人在游戏中组成了家庭,她是老婆,他是老公,他们经常相约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两个没有见过面、不在一个城市的人就这样热火朝天地谈起了恋爱,靠着文字、靠着声音、靠着网路游戏。
  经过几个月激烈的爱情后,靳文彬想要见小然一面,小然的心中紧张又忐忑。见面以后会是什么样?小然幻想了太多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无非就是青春偶像剧里的那些俗套情节,没有人比小然更会幻想了。
  当小然看到他的那一刻,更加证实了自己眼光的正确性,他们没有像其他网友那样见光死,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帅,而且一见面就像老熟人一样,并没有产生从网络到现实的距离感。
  吃过饭以后,曲小然陪着靳文彬去订了一家酒店。在房间里,小然靠着那厚实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他。靳文彬那温和的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温存,不紧不慢的话语使得他浑身散放着一种成熟的味道,他的气质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文质彬彬。已经很晚了,靳文彬对曲小然说不要回去了吧,好不容易见面了,小然当然也舍不得回去。一男一女合身躺在一个床上,电视里这种场景太多了,结局通常是中间拉条线或者中间画条杠,然后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这没有发生在小然身上。
  那一个夜里,在青州市的某个宾馆里,靳文彬吻遍了小然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却没有破小然的处女之身。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或者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越界。
  小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爱情,她也一直坚信自己的第一次一定是给靳文彬的,只是还没等到那个时机而已。
  小然一直觉得自己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靳文彬那样的帅,让自己在茫茫的网络中遇到,根本就是老天特意赏赐给自己的。小然一向讨厌世俗的爱情,她觉得自己的爱情必须是不染尘世的,只关乎两个人心意相通。她和靳文彬的爱情似乎满足了这一点,两个人只是精神交流,无关现实。
  她以为靳文彬和自己对爱情的见解是完全一致的,她以为靳文彬和自己对爱情的节奏是完全一致的,可惜,这样一份在小然看来得天独厚的爱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几个月后,小然的一个动作让它戛然而止了。
  一天,曲小然无意中在靳文彬的QQ空间里看到一个相册,名字叫前女友纪念册,里面竟然是他和一个女生的亲密照,她的世界顿时崩塌了。
  她疯一样地去质问靳文彬,他只是很平静地解释道,那是他的前女友,只是为了留一个纪念而已。
  后来曲小然得知靳文彬在高中时就开始谈恋爱并且已经有了性生活,她感觉不可思议,可靳文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现在的初中生都开始有性生活了,自己这点又算什么。
  听了他的话,曲小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变了样子,心意相通的两个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靳文彬坦然地给小然讲现代社会的恋爱理论:“性爱在当今社会和恋爱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要赋予它更多的意义,因为它根本就承担不了这么多的意义。现在的大学生没有约过炮的那还能算是上过大学吗?你能说大学生们都不正常吗?现在社会已经开放成这样子了,你要接受这样的现实。”
  曲小然不是古董,这样的理论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但是从靳文彬的口中说出,她真的接受不了。
  自己以为这是一份不染尘世的爱情,原来却是如此俗不可耐。
  小然是一个深深的完美主义者,平时生活中有洁癖,爱情上更有洁癖,既然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瑕疵,分手肯定在所难免。
  只是分手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明明有一万个理由离开他,但是还是控制不住想念他。让一个你曾经深爱过的人从此走出你的生命,让你习惯从有人安慰有人哄的日子变成了寂寞的时候一个人独自承受,那种失落感压的自己无法呼吸,总是让小然控制不住自己再去和他联系。
  不分手她不平衡,分手她更不平衡。
  小然离不开他,她试图接受他的理论,也试图安慰自己他的以前不代表什么,只要自己是他的终点就可以了,可是她心中的疙瘩却怎么也磨平不了。
  小然知道,自己向往的那种完美爱情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只是幻想世界里的东西,现实中的爱情必然是现实的、世俗的、不完美的,自己想要得到一份真实的爱情就必须拿出现实的态度,而不是用自己以为的、自己想要的世界来指导一切。
  对方长相必须是完美的,爱情必须是空白的,对自己又必须是一生执着的,过程又必须是历经磨难、轰轰烈烈的,这种爱情怕是只有在青春偶像剧里才能找到。
  道理小然也懂,可是一旦用现实的眼光来衡量爱情小然又觉得没意思,根本感受不到爱情的美好,反而成了一种负担。
  分手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回归到了原点。
  男人在感情上永远比女人理性,女人为感情死去活来,而男人永远都是理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后来,靳文彬说:“我们分手吧,反正我们迟早会分手,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也不可能一辈子异地恋,这样的恋爱是没有结局的。”
  小然知道靳文彬也累了,他的耐性也已经到此了。
  小然无数次地删掉了他的QQ号,删除了网络上一切关于他的痕迹,可是,又无数次地把他的信息再次恢复,她无数次对着电脑看着他的照片,脑子一遍遍地念,这个人渣,这个人渣,可是眼睛里却是泪流满面,只是她的泪水再无人看到。
  那无数的泪水让小然知道感情的事尤其是涉及到男女之情,根本不是理性能控制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小然开始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打那个电话,再后来,小然偶尔拨打起那个电话,听到手机里传来的这个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空号,请核准后再拨。”她不停地拨打那个号码,不断地听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提醒自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就此离开了自己的生命。
  虚无,漫长的虚无。
  她之前付出的那么多的心思,那么多的痛苦难道换来却只是虚无,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爱情不能承受之轻,爱情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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