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痛彻心扉的悲伤
作品名称:大地的悲歌 作者:向琳 发布时间:2020-03-30 10:24:58 字数:3774
丁长生回到木鼓镇后,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对木鼓镇及周边的山水地形进行了勘察和走访、调研。他发现从后山上有很大一股水流长年不断地流下来,经过镇西藏寨汇入岷江。他根据水量,落差和流速,初步测算出水能输出价值。他想,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水能资源建造一座发电站,利用水能发电来造福一方百姓。于是,他通过查阅大量资料,反复论证电站建设的可行性。对建设一座小型水电站所需的时间、物力成本、人力成本和设备投资成本等进行了估算,然后写成调研报告。
报告写好后,他先去找到藏寨族长桑吉扎巴,简单说明情况后。扎巴举起右手跷起大拇指连声称赞,连连说:“好,好,这个办法好!”
他们又一起去到羌寨,找到羌寨族长日渥不基,丁长生把自己的设想和可行性论证报告给两位族长进行了详细论述,并把木鼓镇未来的中长期规划和愿景也作了概述。两位族长连连点头称赞,并表示尽快和族人取得一致意见,征得大家支持。
没等几天,扎巴和不基一起来到学校,和丁长生商议筹建事宜。最后大家达成一致意见:一、各寨抽调3名德高望重长者和丁老师组成工程领导小组,由丁老师任组长,负责全面工作,内管资金物力和人力调配,外联设备釆购和技术实施以及后期运行管理。二、6位各族调派长者则分别负责各自族内资金、物资和人力协调安排。三、藏、羌各寨,各出100头牦牛,变现筹集资金。除此以外,两位寨主都分别献出部分个人私产,以示全力支持。
就这样,一座装机8000千瓦的小型水电站,历时3个半月,举全镇之力后顺利完工。木鼓镇从此告别了夜晚的黑暗,家家户户都装上了电灯,安上了广播喇叭。多余的电力通过和附近村寨的合作,还为木鼓镇增加了不少经济收入。
从此,木鼓镇不但有了电灯、电话、广播、收音机、电视机,还建了加工厂,以前全靠人力推磨磨的玉米小麦面粉,现在统统都是机械代替,而且磨得更细更好。一些年青人也开始走出村寨,去闯荡外面的世界。从城市里带回了录音机、牛仔裤等时髦物品。沉寂多年的山村,开始变得生机勃勃,一派盎然景象。
丁老师因为为木鼓镇带来了福音,深得全镇人们敬仰。电站开机发电送电那天,全镇人民跳起了羊皮鼓舞,唱起了欢快的酒歌,庆祝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从此以后,每次木鼓镇有喜庆活动,都要请丁长生去做客,把他敬为上宾,为他祝酒喝歌。
时间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老丁从蹒跚学步的童孩,到追风抓蝶的少年,逐渐成长为孜孜不倦、求知若渴的中学生。经历过岁月和命运的淘洗,使他懂得了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在父亲母亲的教导下,顺利完成了初中学习生活;而后,又去县城完成了高中学业。
老丁参加了当年高考,顺利地考起了地方师范专科学院。那个年代,大学就是幸福人生的敲门砖。一家人好不高兴,父母直夸老丁有出息,为他加油打气。
那时候,大学毕业是包分配的。工作、住房、户口,升职加薪,包括个人婚姻,全都绑定在那一个小本本上。是失是得,截然相反,大有不同。特别是农村青年,都巴望着“鲤鱼跳龙门”。
所以,那个时代,处于底层的人。第一梦想是考上大学;其次,男求当兵,女求嫁人;如若不然,就得以农为伴,口朝黄土背朝天,终此一生也无怨。
谁知,正在一家人高高兴兴,准备在暑假结束后,迎接老丁的大学生话时,意外情况发生了。命运把他们一家,再次打入了苦难深渊。
那是八十年代初,一场夜里发生的泥石流,摧毁了老丁他们家的一切,夺去了老丁父母双亲的生命。
那个夏天,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夜里,风大,雨大,电闪雷鸣。老丁和妹妹,吓得缩在被窝里,不敢吭声。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风雨声中突然传来巨响,瞬间,房屋像撕纸片一样,被泥石流削去了一大半。父母住的一边,呼啦一下,就被泥流冲垮,掩埋了。
老丁知道情况不妙,借着洪水泛映的微光,拼命地呼喊着父亲母亲,寻找他们。可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灾难就这么无情地发生了,没有半点商量和哀求的余地。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之间父母都不见了,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爸爸啊……妈妈啊……您们都到哪去了啊……”老丁找到了妹妹,把她紧紧拥在身边,害怕被人夺走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就这样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老丁和妹妹,小小年纪,却经受了如此打击!这种彻骨的痛,深深地刻进了他们的骨髓。
灾难发生后,老丁和妹妹,久久地陷入悲痛和恐惧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羌族阿爸,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山的那边巡山过来了。山里人有个习惯,每当有灾难发生后,族长或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就要去巡山,查看灾情,组织自救。
这几天,狂风暴雨,一定是又有邪神,从山神庙里逃了出来。可能又有族人要遭难了,阿爸意识到。
阿爸一边巡着山,一边唱起那首古老的羌族山歌《尔玛情》:
一个古老的民族
在描绘神龙的身躯
看你哟
血泪和汗水
沾满哟历史的岁月
描不尽那古西羌
古羌的神韵
绘不完那尔玛人尔玛人的悲喜
纳纳哟啊哟啊西
哦纳纳西莫
浓浓的尔玛人
纳纳哟啊哟啊西
哦纳纳西莫
深深的尔玛情
哦纳纳西莫
深深的尔玛情
西莫纳纳哟
西莫纳纳哟
一个古老的民族
在描绘神龙的身躯
看你哟看你哟
血泪和汗水
沾满哟历史的岁月
描不尽那古西羌
古羌的神韵
绘不完那尔玛人尔玛人的悲喜
纳纳哟啊哟啊西
哦纳纳西莫
浓浓的尔玛人
纳纳哟啊哟啊西
哦纳纳西莫
深深的尔玛情
纳纳哟啊哟啊西
纳纳哟啊哟啊西
纳纳西莫
深深的尔玛情
滚滚而去的岷江哟
向着太阳
奔去
他的歌声,高亢,明亮,苍远,带着浓浓的忧怨,久久地在山谷里回荡……
阿爸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痛地把老丁和妹妹拥在怀里,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阿爸决定把他们带出大山去。他们兄妹俩,就朝着父母失踪的方向拜了三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惊魂的地方。
老丁和妹妹,跟着阿爸到了木鼓镇,住在阿爸家里。阿爸是羌寨族长,叫日渥不基,在羌族人中很有威望。老丁兄妹俩到族长家里时,族长夫人美思拉巴子阿妈,心痛不已,抱着他们哭得非常伤心。之后,找来衣服分别给他们换上,给他们煮了鸡蛋面吃。
在阿爸家住过一段时间后,老丁他们不想再给阿爸他们家添麻烦,就给阿爸阿妈说他们要自己搭建房子住。阿爸阿妈见他们有志气,就没有阻拦。号召寨子里的人,大家都来帮忙建房。
房子建好后,老丁撑起了这个家。他放弃了学业,承担起父亲母亲的责任。他要让妹妹健康、快乐地长大。他们住进自己家里,按汉族习俗在堂屋正中立了香盒神龛,设立了祖先和父母牌位。每天都要给祖先和父母敬香,祈求神灵保佑他们平安。
老丁接替了父母亲创办的学校,承接了他们未完的教育事业,成了山乡里一名没有薪水报酬的任课教师。他依旧跟父母一样,闭时教书,农忙时种地,维持着学校和家的运转,还要教育妹妹,让她学习文化知识。
几年后,老丁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天,有人带信来说,美思拉巴子阿妈叫他去一趟寨主家。那天放学后,老丁径直去了寨主家里。老丁进了碉楼,直接上到二楼,见阿爸阿妈双双在堂上等着,老丁赶紧给他们道安:“阿爸好,阿妈好,丁卯给二老问安了!”
阿爸招呼丁卯在右侧一边坐下。阿妈若有心事地给丁卯说:“丁卯啊,你现在已长大成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该考虑个人婚姻大事了。”
“现在你父母都没了踪迹,我看还是由阿爸阿妈给你作主吧。”
“可是阿妈,我家里贫穷,什么都没有,哪有女孩愿意嫁到我家里来啊?”丁卯真诚地表明自己的家里情况。
“丁卯,你可别这么想啊。你们丁家,你们的父母,也包括你,给木鼓镇修电站,办学校。那些可都是大事,为木鼓镇一万多人以及后辈儿孙造福的大事啊!
“你们都是大善之人,做的是大善之事,木鼓镇人又怎么会不感恩回报呢。这样吧,你的婚事由阿爸给你做主。”
阿爸一边吸着水烟,一边略有思忖地说道:“我有个外侄女叫尔玛依娜,她和你年龄也差不多,她们家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不会要求你什么。”
“我们家依娜可是全寨里最好的女孩,她聪明能干,心灵手巧,绣花手艺,百里挑一,又很懂事,说话做事都有分寸,娶了她可是你的福气。别人还攀不上,她也看不起呢。”阿妈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丁卯也不是不想,他是担心自己没父母,还要照顾妹妹长大,怕让人家过不好日子,担心没人看得起他。
但听阿妈这么一说,他也就放心了不少。便心存感激地说道:“那得麻烦阿爸阿妈了,丁卯愿意听从二老安排。″
阿爸吸完烟,在椅脚上敲了敲烟杆,抖掉烟锅里的烟灰后,昂头向楼上喊道:“依娜,依娜……”
“唉……”一个女孩一边答应着,一边从楼上下来。
丁卯抬眼一看,心里不觉一惊,说不出的慌乱起来。
女孩着精美的羌族服饰,一手扶着楼梯,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款款下楼来;瓦片头盖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净、迷人;特别是她那略带羞涩的一笑,勾魂三千里,降龙十八潭。
“坐这里吧。”阿妈手一指,叫依娜挨丁卯旁边坐下。
丁卯一下子窘得手脚无措,面红耳赤,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依娜,低着头,害羞地搓搓手,捻弄着衣角,任凭心里泛起一阵阵甜蜜的涟漪。
接着,阿爸按照羌族习俗宣布他们两个正式订了婚,只等以后找释比择定吉日举行结婚仪式。
不久后,当地政府接管了学校,老丁正式成为了一名代课教师。八十年代初期,代课教师每月薪水28块钱。老丁就这么一直代课了很多年。
又过了几年后,老丁的一个学生学业有成。在省城上了大学,回来做了地方官员。当他得知丁老师一直代课没有转正的事情后,二话没说,亲自交待县乡各级教育部门主管领导,为老丁落实了政策,转正成了正式的在编教师。
老丁为人忠厚诚实,从不计较个人得失。遇到不公正对待,他也不多说什么,报怨一番了事。一副由天任命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