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追太阳（二十二）

第二十三章：凝眸一瞬间

艾拉出了医院的大门，发觉起风了。
大风呼啸，这是深秋时节乃至隆冬的北方，惯有的天气。
艾拉跨上车子，电动车却发动不起来了，原来是没电了。艾拉想起来了，昨晚跟谢雨轩、王龙飞他们说笑，忘记了给车充电了。没办法，只好下车推着走了。
因为是逆风行驶，车上的食品柜又很沉重。艾拉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力气，奋力推着车前进。
风鼓荡着，旋转着，将艾拉的身上的衣服吹得鼓胀起来，像一只饱满的船帆。单薄的身体，几乎要飘飞起来。
那么大的风里，艾拉的额间竟然微微出汗了。那一刻，艾拉觉得这张牙舞爪的疯婆子，像是一个专门与她作对的怪兽。而且刚刚巧又是一段上坡的路。艾拉觉得自己的力气都已使尽了，像一只涸辙之鱼，只剩下残喘的能力了。可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在鼓舞着她，为了给自己鼓劲加油，她高声唱起了那支蚂蚁之歌：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静静活在喧嚣红尘的角落里
生命渺小却不卑微
朝朝暮暮忙忙碌碌有谁会在意
我却从来不想轻言去放弃
心中梦想大如天
就算旅途中风雨交集
我也不会在意
……
由于大风呼啸，艾拉有些气喘，歌声也变得零零碎碎了。那断续的歌声返回到自己的耳中，像是一个人濒临绝地时的呓语了，虽说注定要失败，却有种很悲壮的大无畏的反抗力。
这种奇怪的想法，让风中的艾拉不觉失笑，她一边奋力地推着车，一边更加大声地断续地歌唱着：
我是一只小小的小蚂蚁
静静活在喧嚣红尘的角落里
生命渺小却卑微
日日夜夜寻寻觅觅有谁会在意
栉风沐雨只为那一份希翼
勤恳努力做我自己
且盼雨后彩虹挂天际
青春绚丽无比……
然后，艾拉感觉有人在用力拽着自己的衣襟，她迟钝地回过头来，就看见了王龙飞的脸，不觉展颜而笑，一边大声地问：“天涯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王龙飞大声地回应她问：“你的车怎么了？”
“没电了！”
“你等等啊！”王龙飞说着，回到自己的车上，拿出一根钢丝绳来，将一头拴在艾拉的车头上，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越野车车尾，然后对艾拉大声地叫：“走，上我的车啊！”
艾拉点头，两个人上了车，王龙飞发动了车子，拖着艾拉的电动车向前缓缓驶去。
王龙飞回头，看看艾拉。艾拉还在急速地喘息着，一边说：“哎哟，真是天气无常啊，怎么都没想到，会刮起这么大的风。”
王龙飞盯着艾拉的脸，那张秀美如玉的脸上，因为过度的运动量，而显得红扑扑的，像一只秋天的果园里，刚刚成熟的苹果。不觉微微翘起唇角，无声地微笑了。
艾拉看见那张线条柔和的脸在偷偷地笑，不觉好奇地问：“哎，天涯哥，你笑什么呀？”
听了这问话，王龙飞嘿嘿地笑出声来说：“我笑你有点神经！这么大的风里，整个人都快累崩溃了，居然还能唱出歌来，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艾拉的呼吸终于平稳匀细了，她白了一眼王龙飞说：“你懂什么？我那是给自个儿加油呢！真的，今儿个风真的太大了。这么大的风，我只能靠这歌声将这车推回去了。没想到会遇见你！”说着，艾拉嘻嘻地笑了，说：“天涯哥，你看，我的运气还不错对吧？”
望着那女孩子一脸惬意的微笑，王龙飞心里隐隐生出一份疼痛怜惜的情绪，他将车停在路边，回过头很认真地对艾拉说：“艾拉，听话，咱别送外卖了，好不好？我可以养你的。”
艾拉心头一跳，这话简捷曾对她说过的，但那已是前世的一个传说了。那时乍听此话，她心里是甜蜜的。虽然，她并不赞同简捷的话。
可是，现在再听见这相同的一句话，却是物是人非，心情迥异了。
“天涯哥，你干嘛说这样的话？我最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了。”艾拉冷下脸来。
“可是，艾拉，看你这样，我心疼！知道吗？我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市，就是为了你。我不想我未来的太太把身体累垮了。”
“你没发烧吧？怎么会说胡话呢？哪个是你未来太太了，说得这么肉麻，也不嫌害臊！”
“艾拉！”王龙飞一把按住了艾拉的肩膀，眼光灼灼地望着艾拉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辈子你都不许嫁别人，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谁都别想走开了。”
艾拉平静的心情陡然激起翩翩涟漪。王龙飞的这个眼神，昨晚她就领教过了。那是一种深情脉脉的眼神，是能够将人融化的眼神，是让人失去抗拒的眼神……
“我真的有能力给你一份舒适的生活，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不让你受一点点尘世风雨的欺凌……”
王龙飞的这句话，让艾拉从甜蜜的迷乱中清醒过来，这相似的情话，让她再次想起了简捷，想起了她跟简捷那些缠绵的甜蜜的暗夜。此刻，却都如黑白的无声电影，在眼前如风中的流云，快速闪过。她很坚决地打断了王龙飞的话说：“不，天涯哥，我不会让任何人养我的。我相信自己，会打拼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这应该跟爱情无关，跟家庭背景无关。况且，现在我还不想去考虑自己感情上的事。但即使我们俩有可能在一起，也应该是平等的，就像舒婷的诗歌所吟诵的那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天涯哥，这也是我的爱情宣言，你地明白？”
王龙飞陶醉在艾拉长篇大套的赋予磁性的吟咏，最后忽然听她来了那么一句：“你地明白？”
这一句话，跟诗歌营造出来的浪漫深情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甚至有点不伦不类，再看着艾拉脸上那略显调皮的表情，不由得也苦笑起来，说：“明白！艾拉，你说服我了。不过，我警告你，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人。你不嫁人，我等着。你若嫁人，那个新郎官就一定是我！记住了吗？”
“嗯，那可不一定！”艾拉满不在乎地扬扬俏丽的小鼻子说：“我又没答应你什么，将来我若遇见了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的。”
“你敢！”王龙飞凶巴巴地说。“你不相信就试试！”
“嗬，你管我呢！”艾拉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抗议地说。然后，转换了话题说：“赶紧开车，我要回去给车充电，还要赶着包包子呢，时间不多了。”
“是，遵命！”王龙飞说着，发动了车子。越野车开起来时，王龙飞眼光注视着车流稀少，却风声大作的前方，幽幽地说：“艾拉，你太忙了，有多久都没有到我的空间看看了？我在那里，为你写了好多的诗歌呢！”
“是吗？”艾拉心跳又在加速，但却故作镇定说：“为我写的，那我一定要去欣赏一下哦！”
艾拉说这话时，越野车刚好驶过一座桥头。王龙飞真想开车撞下桥头，自杀算了。心里暗自埋怨，这丫头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故意装傻啊？哪个要她去欣赏？我是想让她去听听自己的心声啊？可是，此刻实在不是自杀的时候，这丫头还在车上呢，以后再说吧！可是，以后自己还得要加把劲儿追她呢！看来这自杀的事只能先缓缓再说了……

艾拉跟王龙飞赶回租屋时，简捷跟爷爷已经将包子包好蒸上了，液化罐上的大笼屉正散发出一阵阵白雾似的蒸汽。
艾拉有些惊奇地说：“哎呀，你们动作好快呀！”
简捷搓着手上的面渍说：“我去市场买了肉，顺便绞出来，回来就跟爷爷揉面包起来，目的就想让你多歇一会儿嘛！”
艾拉心头滚过一丝感动的暖流说：“简捷，谢谢你了。”
“谢什么呀？这是咱俩的生意嘛！对了，我今天的肉买得比以往要便宜好多呢，这样成本也降低了不少呢。”
王龙飞插话说：“肉怎么会便宜呢？不会是不新鲜了吧。”
“是啊，简捷，怎么会这么便宜呢？变质的食物绝对不能用的。”艾拉也盯了一句。
“你这叫什么话呀？”简捷不乐意地望着王龙飞说：“那卖肉的我早就熟悉了，是他的老主顾了。他告诉我今天是他小外孙子过满月，急着去贺喜，就把这些肉便宜卖给我了，怎么会不新鲜了呢？”
说这话时，简捷忽然想起，买肉的时候，好像觉得那肉的颜色有些发紫。但一想到省下的那一大笔钱，也就释然了。心里想，哪里就会那么巧了呢。
做了这么久的外卖生意，食品的质量还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纰漏，所以艾拉也没有太过在意，加之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也久了，现在已经快晌午了。艾拉怕孩子们饿着，等到包子出锅了。就急忙装货上车，电动车的电也充足了，跟爷爷和王龙飞打过招呼，两个人便开了车，分头去送外卖。

傍晚，两个人送完了外卖，又开始风风火火准备明早的外卖。爷爷也加进来帮忙，但简捷却好说歹说，把爷爷劝走了。
看着爷爷蹒跚着脚步，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艾拉不觉笑着对简捷说：“哎，简捷，你越来越有担当了，知道关心人了。”
“哪有，爷爷年纪大了，天天熬夜是不利于老人家的身体的。”简捷一边说一边望着艾拉，好奇地问：“怎么？我以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吗？”
一句话，一下子又勾起了艾拉对旧事的回忆，那些她曾刻意不去想起的不堪的点点滴滴，现在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让她几乎无言以对，但看着简捷脸上很无辜的表情，艾拉还是竭力按住自己的如麻的心事，微笑摇头说：“不是啊，以前，”她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着合适的说辞：“以前，咱们只是个合租者，我对你并没有多么的了解。”艾拉磕磕绊绊地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是这样啊！”简捷思索地说。“唉，真不知道失忆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照你的说法，我也是个大学生呢！就不知道我以前是学什么专业的？艾拉，你说我还会想起从前的事吗？”
“会，你好好休养会想起来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的事。”艾拉安慰地说。
“其实，这样我觉得也挺好的。艾拉，实话跟你说，开始我只是觉得你救过我的命，想报答你，所以才跟你一起送外卖的。可这几个月下来，我对你真的很敬佩，你的善良、乐观、坚强、还有这不屈不挠的创业精神，时刻都很让我感动！”
艾拉听他说出了自己的一老串优点，不觉笑了起来说：“简捷，你可真逗，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啊，不过我对什么事都不服输，这倒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莫须有的。”
“不，艾拉，我说的是真的。在你的身上，有好多当今女孩子都缺乏的品质。艾拉，我喜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失忆的人，就让我来照顾你的后半生好不好？”
艾拉没想到简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差点晕死。
额滴神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个个都来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但是这份心思不能让简捷看出来，不然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想到此，艾拉在脸上调整出一副得体的微笑说：“简捷，谢谢你的这份心意。我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做好外卖这个生意，希望能把它做大。至于感情上的事，我不想过早地考虑，等几年再说吧！”
艾拉刚说完这句话，手机的铃声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艾拉自语：“这么晚了，是谁呀？”一边打开接听键，刚听了没几句，艾拉的脸色就变了。放下电话后，艾拉跑去爷爷的房间，大声地告诉爷爷，要出去一下后，转脸对简捷说了句：“简捷，跟我去医院！”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就冲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