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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钟鼓楼拆字戏儒

作品名称:孟浩然新传      作者:李叔德      发布时间:2020-03-29 12:11:37      字数:4045

  襄阳城池与樊城隔水相望,西门外有檀溪乡,乃刘皇叔当年马跃檀溪处,再往西南有司马徽的水镜庄和徐庶庙,都是几百年前汉末名人的遗址。南门外岘山起伏,有山公遗迹,东门外则有庞公乡,相传是庞德公出生之地。
  与庞公乡隔江相望的是孟庄,孟浩然便居住于此。
  木船从大河折入一条小涧。舍舟登陆,前面出现一个村庄,即为孟庄。大约一百多年前,山东孟氏一支迁来此处,聚族而居,已经好几代了。
  山庄在苍茫冬色中若隐若现。一个老年庄丁正奋力用长长的木锨在道路上除雪,他便是当年的虎二。自从改名胡二,他像换了一个人,忠心耿耿地服伺茵茵,帮助女主人渡过了许多难关。几十年眨眼过去,胡二已垂垂老矣,那一份勤勉始终未变。
  告八毕竟是年轻人,一旦恢复了生命力,便显得精力旺盛。他来到恩人家中,东张西望,感到处处新鲜。
  孟浩然家为三进三出的农家大宅。院墙高耸,数株榆槐在墙外组成一片浅浅的寒林。正门有三级石阶,黑漆的两扇大门总是敞开着。门上框悬着一方匾额,题着"涧南园"三个烫金大字,不知是哪一代孟老爷遗墨。穿过大院进得二门,两旁柱子上一副章草对联格外醒目:
  青山不醉千杯酒,
  白日唯赌一局棋。
  那当然是孟浩然自己的作品了。
  只见满院的积雪把院内的几株松树横枝都压弯了,几乎垂到地面。
  台阶上除了持杖而候的孟母之外,尚有一位枯瘦如柴的道士模样的人,便是围棋高手王迥。
  孟浩然率着孟洗然急步上前,先恭恭敬敬地向母亲请安。
  孟母即当年的茵茵。二十多年过去,虽然她尚未进半百,因为过于劳苦,已呈老态,满面皱纹,两鬓斑白,唯有双眼仍清澈如水。自从孟老爷因病逝世,周围孟姓家族对这偌大一片产业虎视眈耽,常有无端危险降临到这孤儿寡母身上,全凭茵茵精明应对,忍辱负重,辛勤耕耘数十年,不但一手将儿子扯拉大,且看住了祖宗留下的百余亩薄田。
  孟浩然转脸欣喜地说:“王迥,你竟然来了。”
  王迥未及回话,孟母插言道:“白云先生说,半个月前你们约好了今天下棋的。他早早地就踏雪来了,正盼着呢!”
  孟浩然歉然地说:“我并没有忘记。只是前日与洗然相约进城,到卢象家去了。恰逄大雪,又遇到一点事情,故而回来稍迟。”
  王迥问:“卢象近来如何?”
  孟浩然答道:“他受张子容考取功名的鼓舞,准备今年秋后进京赶考,正加紧准备呢!”
  王迥轻轻摇头,见个目光骨碌碌乱转、神情抖擞的小年轻人跟在后面,便问:“这位小兄弟是谁?”告八急忙上前施礼。
  孟浩然一时说不清楚,便道:“这是我新结识的一位小朋友。”
  王迥再问道:“会下棋吗?”
  孟浩然愕然道:“这是什么问题!'
  王迥笑道:“你这位孟老哥子平生只结识三种人,会下棋的、会喝酒的,会写诗的。这小兄弟双手粗糙,不是读书人,看来他如果不会下棋,酒量一定非同寻常了。”
  告八老实道:“我在家一顿能喝两斤多,只是我爹一见我喝酒就打我,所以现在我一见到酒屁股就疼。”
  众人这才哈哈笑着拥进室内。浩然把告八领到母亲面前,简单说了情况,孟母感慨万端,十分喜爱这个小伙子,领着他四处参观,又找了些孟浩然的旧衣物给他穿,又安排了他的宿处。
  孟浩然书房十分宽敞,除书案以外,还有张极精致的棋桌。抬头处,又有一副笔墨酣畅的草书:
  春酒夜棋难放客,
  短篱疏竹不遮山。
  大家用过膳后,已是深夜。洗然系常年习武之人,每天清晨要站桩、舞剑,所以立即睡了。孟浩然并不拘这些,跟王迥迫不及待摆开棋局,那棋盘大概因为受潮略有变形,怎么也搁不稳。王迥从桌上抓过来几张纸垫盘,一看却是没见过的诗。便随口念道:
  明发览群物,万木何阴森。
  凝霜渐渐水,庭桔似悬金。
  女伴争攀摘,摘窥碍叶深。
  孟浩然夺过去,道:“不念了不念了。棋是第一,酒是第二,诗乃助兴之物,只能后屈居第三了。”
  棋下到半夜,孟浩然虽然是输多胜少。但每盘均有赢的机会,胜负决出只在一线之间,王迥丝毫不敢大意。到了后半夜,两人精力渐渐不支,臭棋连连,遂各拥一衾,胡乱倒下便睡。
  待到东方曙光初现,孟洗然已经起床,在大院内树下练拳。那告八也站在一边观看,目不转睛。
  王迥执意要回去,孟浩然侧耳听那风雪已停,道:“这积雪甚深,且留一日,再战三百回合。”
  王迥道:“棋亦如酒,不可滥饮。再说你这里锦衾绸被我睡不惯。你若还余兴未尽,我有一首五言,博你一笑。”说罢从袖里果然抽出一卷纸递上。
  孟浩然送客人出门,刚步至大院,突然告八在后面叫声“不好",飞身过来。只听“咔"一声爆响,在孟浩然头顶上,一根碗口粗的松枝不堪积雪重负,断裂坠下,被告八双臂向上及时撑住。孟浩然慌忙闪开,散雪却灌满了告八的脖颈和鼻嘴。
  众人俱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孟浩然拍打着告八身上的雪粒,说:“幸亏有你。”
  告八道:“恩人何出此言?我的命都是您给的。”
  他们谈话之间,那王迥竟夺门而出,消失在雪原之上。地上的足印转眼也被北风荡平,了无痕迹。孟浩然展开王迥的诗卷细看,诗题为《就模寄孟六》:
  吾爱黑白子,常往孟家走。
  富花红似火,新茶浓如酒。
  开局皆从客,远远闻战鼓。
  尖、点、飞、镇、板,
  断、跳、压、顶、扭。
  中腹大模样,遍野旌旗舞。
  四角烽烟起,惊听天地吼。
  苦思出怪招,精心设鬼手。
  虚夹擒大龙,铁壁锁猛虎。
  收官分胜负,幕云吞关狗。
  世事如弈棋,变幻常难赌。
  人生亦如此,有甜并含苦。
  且端杯中物,春秋竞可数。
  孟浩然读罢,赞叹不已,道:“若不是对棋爱之深思之切,何以如此描绘之细!”
  吃早饭时,孟母问起王迥,孟浩然告知他走了。告八道:“这道士真有些怪。"
  孟浩然叹道:“你们不知,像白云先生这种人至情至性,乃世间珍宝。”
  原来王迥是洛阳一户富有人家的子弟。平生一无所好,只爱下棋。他经年累月在黄河岸边的石滩上,捡黑白晶莹的石子,各捡足一百八十粒,打磨为一副围棋,视为至宝,看得比身家性命还珍贵,只有与最相契的棋友对弈才舍得拿出来一玩。后在父亲的威逼下考取进士,做了一任偏远地方的县丞。但他因贪棋常常误了公事,加上不会逢迎得罪了上司,一任未满就丢了官印解任回家。父亲一怒之下把他那副棋扔进了黄河。他在黄河边伤肝裂肺地哭了三天三夜,自此大病一场,从沙滩上回来后竟不认识家人了。管妻女叫姐妹,管父辈叫兄弟,饥饱不计,冷热不畏,平常不住家中只住道观。家里人开始还悉心照料,指望他复原,后来时间长了,渐渐灰了心不再管他。他神智清醒后,也不肯回家,从此云游四方,常滞留襄州一带。有次孟浩然在襄阳城酒楼中与人对弈,到中盘时,正要落子,那王迥在旁哼了一声。孟浩然细看之下,那子一落,便是自紧一气,全盘就溃败了,方知遇到了高手。孟浩然立刻起身邀王迥入座,论起棋道酒令,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王迥遂在岘山附近精思观长住,与孟浩然以棋会友,自号白云先生,为“襄阳六逸"之一也。
  孟母听着儿子的话,心想:“我的儿,你何尝不是如此!”
  新皇李隆基二十八岁登上帝位时,孟浩然二十四岁。他继承了祖宗的百余亩薄田,收入刚好够平时开销。虽然是个地主,却很少关心田地的活路,农庄全交给寡母管理。自己除了习武、读书和作诗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跑到襄阳城内,与好友们饮酒作乐,吟诗论剑。
  开元元年,张子容中了进士,除浙江乐城尉。这一日,孟氏兄弟及王迥、卢象、甘元明一般朋友们在钟鼓楼旁边的临汉酒家二楼选了一个大座,为他送行。自汉末以来,襄州因扼南北交通咽喉,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事频繁。当政者遂在襄阳城中央修筑了一座钟鼓楼,以利调兵遣将。那钟鼓楼巍峨壮观,好似城上之城。民谣日:“襄阳有座钟鼓楼,半截插在天里头。”
  平常没事也常凑在一起喝酒,如今有了正正经经的借口,大家自然更加开怀畅饮。猜拳行令,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王迥和甘元明的解字令斗得正酣。
  甘元明说:“王,计尔应姓田。为你面泼赖,抽却你两边。”
  “田”字抽去两边竖划,正是一个“王”字,众人皆呼极妙。
  王迥笑着回应:“甘,计尔应姓丹。为你头不曲,回脚向上安。”
  把“甘”字倒过来,岂不正是一个“丹”?这下大家更加喝彩,抢着去灌甘元明,说他输了。
  众人喝得东倒到西歪之际,突然酒楼木板砉砉作响,有一个高高的红裙少女出现在楼梯口,朝这边扫了一眼,就袅袅地走到张子容跟前,在他耳边窃窃地说着什么。众人一时炫目,都住了声音朝那方瞪着。是族妹张徐徐。”
  张子容忙说:“诸位不要误会,这是族妹张徐徐。”
  那张徐徐大方地朝众人施礼,说:“既是我兄长的朋友,也都是我的兄长,大家好。”
  众人正面看去,只见这女孩儿柳眉杏眼,面如满月,腮边点了一粒朱砂,妖娆动人,一时都来了兴致。
  卢象少年偶傥,生性风流,乘着酒兴,热情邀道:“既然如此,小妹不妨跟兄长们小酌一番。”
  张子容摇摇手拦着:“不必不必。舍妹有事忙着。”
  卢象笑道:“一个女孩儿家,有什么大事须她去忙?”
  众人也一齐起哄,非要张徐徐坐到酒桌旁边来。
  孟浩然坐在上首,醉眼望去,只见这女孩披着淡色短襦,着红色长裙,细腰婀娜,别具风韵。尤其头上梳着半高半低的,当时流行的倭堕髻,起伏有致。脸蛋虽然不十分漂亮,却明眸浓眉,英姿闪光,颇有些男儿昂藏之气。
  那边张子容越发慌张,连连说:“舍妹不光酒量大,言辞也锋利。家族聚会时,我们这些当哥哥的都让着她。她口无遮掩,待会儿惹恼了你们,反而不美。”
  他这一说不打紧,众人闹得更加起劲。卢象年轻莽撞,竟站直了身体,说如果张徐徐不入坐,他们也不打算坐下去了。
  老成的张子容知道,其妹表面上妖媚妖烧,骨子里却古板正经,最睢不起轻薄男儿。但众人一股动儿起哄,他只有暗暗叫苦。
  那张徐徐倒也不慌不忙,先向张子容说:“兄长,我本要走的,可是你这么说,人家还当你妹妹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只好坐下了。”说着,便挤着张子容身边,轻落在凳子上。张子容只好一一替她介绍,又说:“这都是哥哥的好朋友,你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口无遮拦。”
  张徐徐瞟哥哥一眼:“我当然不敢欺负别人,可也不能被人欺负呀。”
  卢象殷勤地替她斟上酒,问:“小妹,怎么喝法?”
  张徐徐不动声色,说:“当然依众位兄长的。”
  王迥道:“我们正在行拆字添字令。谁拆得差了,谁喝酒。”
  张徐徐问:“怎样为好怎样为差?”
  卢象抢着答道:“要说得入骨三分,令对方恼怒为好。如果轻描淡写,不能说到对方的痛处,就要罚酒。”
  张子容跺脚摆手道:“你们不要上当,这正是舍妹的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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