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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短兵相接

作品名称:芙蓉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20-03-26 10:46:35      字数:10894

  县城的一个小酒馆里,两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他俩小心翼翼的,总是警惕地环视着酒店的每一个角落。
  胖一点的那个说:“你的货到手了,准备怎么卖?”
  那个瘦子阴险地笑了笑,没说话。
  “我的货,一直未到手……”
  “你不会跟我想到一条道上?”
  “不,不不,我只是要回我的儿子,娘们给你。”
  “由陈崇山梗在那里,也难,我现在不知道下一步怎么个走。”
  “那么就要点钱么。”
  “不,我总得尝试一下吧!哪能不战而却。”瘦子嘿嘿笑着说:“现在该是她起诉我,她却没有起诉的理由。自己没有住所,没有工作……”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我帮你出了那么多的主意,你得帮帮我呀!”
  “如果她坚决不同意。那么我把女儿给你,你拿她去换你的儿子。”
  “夜长梦多,不行,我得自己想办法。呃,他们没有怀疑到你头上吗?”
  “今后不要动不动给我打电话,见面就免了。我走了,你等会儿出去。”
  “哎,王……”
  “嘘!”瘦子把一根食指放在嘴上,一闪身出了大门。
  胖子嘴里咕咕哝哝说着别人听不清的话,很不情愿地去账台结了账,拉了拉帽檐低着头也离开了小酒店。
  这会儿,高场长和张会计骑着自行车来到农场王仁天教书的学校,把自行车停在办公室前边。校长笑着迎了出来,说:“唉,欠了小人债,一日要到夜。”
  “啊呦,黄校长,我不是来催债。因为前天送小猪来时,你们说会计不在,所以今天来看看会计在不在,要是……”
  “来来,屋里坐。”
  “张会计,你去看看小猪的长势,换了猪圈吃食还好吗?从教师宿舍第三栋转过去。啊呦,谢谢黄校长的茶水!”高场长接过黄校长的茶杯,转头朝张会计眨了眨眼睛。
  “高场长,保证完成任务。”张会计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没进门就走了。
  高场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说:“好茶,好茶!嗳,王仁天老师在办公室吗?他妈妈让我给带了点蔬菜。”
  “这个时候他在上课。要不放在我这里。”
  高场长从自行车的后书包架子上拎下一马夹袋鸡毛菜,放在办公室的后窗下。心忒忒地跳着,他站起来往外看了看。这时候黄校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高场长说了声,您忙,改天见,黄校长一副笑脸地划了划手。高场长骑上自行车,向马路冲去,芙蓉和陈崇山差不多同时跳下小四轮车。
  “怎么样?”陈崇山说。
  “见着芙阳吗?”芙蓉说。
  “张会计已经去探测了,黄校长说王仁天在上课,我就出来了。快把小四轮调好头,我去抱芙阳。张会计去了多时还不回来,一定是看到芙阳在王仁天宿舍里,现在正盯着。”
  “我和你一起去。”芙蓉激动得眼泪水直淌。
  朱跃键把小四轮发动,陈崇山和芙蓉跟着高场长直奔王仁天的宿舍,见张会计在院子里看阿姨种菜。芙蓉一急就问张会计,芙阳在吗?芙阳两字刚落下,下课铃声响了。陈崇山100米冲刺奔到王的宿舍,一脚踢开了门,芙蓉扑进去抱起芙阳就往外冲。一只男人的手拉住芙蓉的胳膊,高场长接过孩子往小四轮奔去。陈崇山抱住那个男人,叫芙蓉快跑。芙蓉和高场长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小四轮奔。高场长把孩子放进车厢里,自己随着一跳,坐进了车厢。芙蓉心里慌张,几次都没有跨进车厢,看见下课出来的王仁天拿了根小木棍子追来,芙蓉歇斯底里叫了一声:“开车!”
  朱跃键一踩油门,小四轮飞了出去。王仁天把手里的木棍朝路上射过去,芙蓉用身子一挡,木棍子偏向马路旁的明沟里。王仁天俯身捡起地上的砖头朝小四轮掷去,朱跃键开着小四轮闪过砖头。等王仁天追到路上,小四轮已经开出去近百米。他追了十几米,只好垂头丧气地跺着脚骂娘。
  芙蓉被木棍子重重地打了一记,昏倒在地。陈崇山从王仁天的宿舍里拿了把菜刀冲过来,那个男人抱住陈崇山,高声喊:“王老师快来呀,有人来抢孩子。”陈崇山拼命地摔了几下,没有把他摔掉,反过手朝他头上砍了一刀。那人松开手去掩伤口,血从手指间滴了下来。陈崇山奔到芙蓉身边,抱起芙蓉,大声喊:“来人那,救命哪!”
  这时候,全校书生都围了过来。一会儿,110车来了,120车都来了。芙蓉和那个男子被抬上120车,陈崇山被铐上手铐
  “请问,谁认识高场长?”陈崇山带着手铐站在警车旁边喊着。
  “我认识。”黄校长说,“同志,你有什么事?”
  “烦请您去畜牧场一趟,告诉高场长,芙蓉被打昏,120车把她接医院去了,叫她家人去医院陪护,她现在昏迷不醒……”
  “上车,上车。”警察说。
  这几分钟的场景像电影镜头那样一晃而过,吓得目瞪口呆的张会计,好像从梦中醒过来似的;一边大哭,一边抱住陈崇山的腿,叫:“陈大哥,陈大哥,你怎么啦?他们为什么要铐你?啊!陈大哥是个大好人,我们大队里做好人好事的标兵,你们为什么要铐他,你们一定铐错人了!陈大哥,陈大哥呀……”
  陈崇山低下头说:“小张,别哭,听大哥的话,趁120车还没走,你赶紧上车看着芙蓉”
  “芙蓉姐怎么啦?”
  “她昏迷了,120车要接她去医院。她身边没人,麻烦你跟120车去趟医院,到了医院想法通知左老师。”
  “大哥,你……”
  “我不要紧的,有点误会。去了,做好笔录,我就来看你们。快过去,120车在发动了。”
  “陈大哥,你……”
  “快去,快,奔过去,快!黄校长,请你让120等一下小姑娘,她吓懵了。请你把她送到120车上。”
  “没完没了的!快上车!我们的车也已经发动了。”警察把陈崇山推进警车。陈崇山从窗口探出头高声喊着:“谢谢黄校长!谢谢啦!”警车已经开始调头了。陈崇山赶紧换到另一边的窗口喊,“小张,没钱,去找医院门口买水果的陈师傅。他是我的二叔。他一定会借钱给你的,你只要说我的名字。”
  这边小张还在哭,黄校长连拖带推把小张送进120汽车,他看看小张懵头懵脑,于是又派了一个学生上车。王仁天也被警察控制住了,因为家里还有个小孩,于是让校长担保暂时没有带走他。留下两个警察做口供笔录。
  120车到了医院,把两人分别送去检查。芙蓉没有出血,需要做X光透视检查。那个男人送进外科手术室,消毒包扎。伤口很深、很长,从额头到右耳朵六七分长的一长条,缝了十几针,缠上纱布,送病房挂盐水。护士才过来问他姓名?家住哪里?怎么通知家里人?
  石世华的母亲在地里刨地,接到大队里的通知,丢下铁鎝就往医院赶。在医院当护士的外甥女告诉她,芙蓉也受伤,昏迷不醒。石世华的母亲急着赶到石世华的病房,气不打一处来,骂:“石世华,你不上班,就不能好好的在家呆着?去找芙蓉干嘛?”
  石世华的麻药还没退完,被母亲一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去找王仁天商量事情的,王仁天说上完这节课和他去石桥小学,用芙阳把端阳引出来。他就坐等在王仁天的宿舍里。宿舍的门突然被人踢开,接着看到芙蓉进来抱芙阳。石世华拉住芙蓉,企图夺回芙阳,高场长接走孩子……他看到芙蓉与王仁天发生冲突,陈崇山拿了菜刀出去,石世华又企图拖住陈崇山,被陈崇山深深地砍了一刀。
  “我在朋友家里,是,是芙蓉派人来砍我,我也不知道芙蓉怎么知道我在朋友家里。哎呦,好痛!妈,你看我伤成这样了,你不心疼,还骂我?妈呀,您都不疼我了,我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疼我的人了。”
  石母想想也是,这个小儿子,被老婆赶出家门后,工作也丢了。孤孤单单一个人,无着无落,他心里的苦别人不知道,我这个亲娘还不清楚吗?常常半夜里做噩梦,惊叫而醒。有几次,跑过去看看他,见他满头满脑的汗。现在又被砍得那么重,以后右脸颊留了疤痕,怎么成家呢?他毕竟还年轻,总归要成个家。我们爷娘年纪一年大一年,不能陪到老的,这个儿子的命真苦!她轻轻掀起转裙擦着满脸的泪水。
  “妈,妈……”石世华用没挂盐水那只手推母亲,“我在叫你呢,你听到没有?”
  “好好歇着。娘知道你心里很委屈,但是,总得等伤口好了再说。”
  “我,等不了,我告诉您,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您给我请个最好的律师。我要起诉芙蓉。”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不把她弄进去不是人!你,头发长见识短。哎呦,妈你去叫护士来,我痛,我痛得……哎呦……我不会放过她的。嘶……”
  护士进来拿温度计,对着窗口看了看温度计,把温度计甩了几下,又看了看说:“有热度,”伸手搭了搭脉搏,“心跳很快,你们家属不要跟他多说话,让他安静,不要激动,闭着眼睛休息。”
  “我不要休息,我要起诉……”
  “这里是医院,你现在是病人,必须听医生的话。如果伤口发炎了,那才叫麻烦。”
  石母吓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医生,求求你了!不要紧吗?脸上的伤疤太扎眼头呀!”
  “所以叫你们安安静静,不要激动。幸亏没有伤到神经,还不至于引起面瘫什么。好好养着,等伤口好后,再去做个整容手术。”
  “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医生,整容很贵的吗?”
  “大概,可能。”护士出去了。
  再说朱跃键,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小四轮带着高场长和芙阳,一路狂驰,离开农场。到了石桥镇,朱跃键才放慢车速。高场长紧紧抱着芙阳,把芙阳两只眼睛藏在自己胸口。小姑娘吓得两只小手死死地抓住高场长的衣领不敢放,也不敢哭,更不敢说话。到了自己大队范围里,朱跃键停下车,到后面来看看。
  高场长说:“本来王仁天在上课,机会再好没有,怎么宿舍里还有个人?这人怎么知道我们要去?”
  “是不是走漏了风声?现在怎么办?先把孩子交给左老师吧!他们都没有看到我,我骑自行车去农场里看看。”
  左紫兰躺在躺椅里,看见高场长抱着芙阳进来,从躺椅里一跃而起,接过芙阳亲了又亲,也忘了问高场长从哪里找到芙阳的。李志龙给高场长倒了杯茶,高场长刚把一杯水喝完,畜牧场里来人了,说有人找他,叫他赶快回畜牧场。
  是黄校长派人来。高场长听完来人的汇报,刚刚着落的心又狂跳起来。他来不及细想,就给陈崇山的工地打电话。当然不是陈崇山接的电话。叫他们转告小娟,芙蓉昏倒住院了,叫她赶快去医院。对方问,住几号病房?他说:估计在人民医院,让小娟去医院找芙蓉,自己也不知道底细,先不要告诉左老师。
  然后,他去陈崇山家拿了几件衣裳,去派出所。派出所说,已经送看守所了。他就去看守所找他女婿的朋友。他要见一见陈崇山。
  女婿的朋友有点为难,说:“他持刀砍人,单独关起来,恐怕要判刑。”
  高场长问:“我又不是同谋,为什么不能见?”
  女婿的朋友说:“那么你就说是陈崇山的父亲,给他送点衣物。”
  陈崇山见高场长来,急忙问医院那边派人去了没有?知道芙阳送到了左紫兰手里,小娟去了医院,他拍了拍胸部,长长地吸了口气。
  “你怎么拿刀砍人?”
  “看见芙蓉被王仁天的木棍子击倒,心里一急,就想与王仁天拼了。那个人死抱着不放,我只好拿手里的刀去扫清障碍。嗳,高场长,你叫朱跃键给汤伟明打个电话。”
  “谁是汤……”
  “哦,就是民兵训练时的那个指导员?”
  “嗯,不过,朱跃键打得到吗?”
  “打得到,高场长,现在您马上就去,刻不容缓……”陈崇山拍了拍高场长的手,又说“我的事先不要跟我父母说,也不要再跟其他人说。等汤伟明来了再说。现在要紧的是芙蓉……但是,暂时不要告诉左老师。”
  “我把芙阳交给左老师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芙蓉……”
  “那么,你暂时就不要往李家跑。你我知道就行,外边不要说。”
  “好的,你自己当心。我跟我女婿的朋友说过,他会照顾你的。芙蓉的事,你放心,我叫小娟随时把情况打电话回家。我有了新情况,马上来告诉你。”
  “谢谢你,高场长!”陈崇山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高场长的双手,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光,脸色比刚才安然多了。望着从高窗子里射进来的一屡霞光,轻轻地说了声,三个孩子暂时可以安全了,今晚我该好好地睡一觉。
  汤伟明晚上接到电话,第二天坐头班船到了海东县。当他来到医院的时候,医院的大门还没开,他随着病人家属从小脚门里遛进医院。天蒙蒙亮,辛苦了一个晚上的护士,都昏昏欲睡。他到一个一个护士站查芙蓉。
  一个护士伸着懒腰问:“你这么早到护士站找什么?”他说找芙蓉。
  小护士说:“我知道,在二号楼,你怎么进来的?”
  汤伟明说:“跟着买早点的病人家属呀。”
  小护士打了哈欠说:“门卫太不负责任了。”
  芙蓉被王仁天的木棍子打击在胸部,倒地的时候头部着地,晕了过去。到医院后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头部没伤,而胸骨断了两根。小娟来后,叫张会计和那个学生先回家,她陪着芙蓉。芙蓉昨晚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睡了;小娟也陪着没睡好,这个时候也刚刚睡着,隔壁病床的人来叫醒她。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眼认出了汤伟明,激动得要哭出来了。汤伟明把她拉到走道里,小声问了一些芙蓉的情况,叫她千万不要把陈崇山的事告诉芙蓉。
  小娟哭着说:“也只能瞒她一时呀。陈崇山老是不来医院看她,她要怀疑的呀。”
  汤伟明说:“等会儿我去看守所见见陈崇山,你不要跟她说我来过。”
  汤伟明再到护士站问了一些芙蓉的情况,回到病房又叮嘱了小娟一番,把昨晚买的一堆食品交给小娟后就走了。
  他来到看守所的时候,看守所正好要开早饭。小娟丈夫的朋友,把他带到监禁陈崇山的单间,两人什么话没说,紧紧地抱在一起。
  汤伟明泪流不止,陈崇山拍着汤伟明的后背说:“指导员,您来了,我就放心了。我是故意伤人,总归要判刑的,我把芙蓉交给您了,希望您给芙蓉一个安宁的生活。她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你去过医院,芙蓉伤得怎样?”
  “断了两根胸骨,还年轻,长得好的。兄弟,我要请最好的律师……”
  “没用,我动了刀。”
  “您拿了刀,没打算杀人……”
  “我没打算杀他,可是,可是我看见芙蓉被王仁天的木棍子击昏了,才去拿菜刀的,不是杀他,就是杀王仁天。”
  “兄弟,您拿刀是去救芙蓉,不是去杀人。如果没有人阻止您去救芙蓉,您就不会砍人。”
  “可是,他被我砍伤了。当时,他死死抱住我,我摔了几下没有摔掉他,我急昏了头,觉得我是很用力地砍下去。伤口一定很深,属于重伤吧。”
  “要看后遗症。不说了,这些有法医鉴定的。”
  “好!我叫您来……”
  “兄弟,您不能用您来称呼我。”
  “指导员,我们是兄弟,大家就不用客气,好吗?我有太多的事要委托你去办,你是我心中的太阳。”
  “说吧,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一件事,我把芙蓉托付给你,请你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我会帮助她渡过难关……”
  “指导员,你听我说完。第二,现在左老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所以请求你把端阳带到上海去上学,端阳就归你了。第三,请你关心抚慰好左老师,第四,第四请你派个人把我在建的厂房完工。”
  “后面三条,请兄弟放心,第一条,我不接受。”
  “就这样,说好了,辛苦你了!大哥,拜托!”陈崇山抱拳向汤伟明一鞠躬,“芙蓉昨晚没有回家,这时候左老师一定有点心慌,我没有让高场长跟左老师说,还是请你去告诉左老师。我的情况……我相信你会采取合适方式告诉我父母。”
  汤伟明用力握着陈崇山的手,用左手拍着陈崇山的肩膀,说:“兄弟,请放心!”
  陈崇山伸出双手抱着汤伟明,汤伟明抱着陈崇山,陈崇山说:“谢谢!谢谢大哥!”
  “我们是哥们么,不谢。我还没吃饭,我们哥俩一起吃顿饭吧。”
  “好,一起吃饭!”
  汤伟明从旅行袋里拿出两瓶啤酒,牛皮纸袋里的酱渍牛肉,马甲袋里的熟虾、炸鱼、烤鸡、两只大闸蟹和面包,
  “我昨晚给芙蓉写了一封信,请大哥带给芙蓉。”
  “好!我早晨去医院,小娟说芙蓉一直睡不着,直到东方发白才刚刚睡了。我还没跟芙蓉说上话,等会儿我还要去的。”
  “大哥!有你这位智慧大哥,兄弟我坐穿牢底也不怕。”
  汤伟明用手按住陈崇山的嘴,说:“乌鸦嘴!呸!呸!”
  吃完饭,汤伟明又回到医院看芙蓉。芙蓉也喝了点白米粥,吊着盐水,看见汤伟明进来,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看着汤伟明一脸凝重,眼神躲闪,心想,一定出了什么事!是陈崇山被他们打伤了?他伤得重吗?一定很重,不然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而让汤伟明来。而汤伟明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和高场长带着芙阳离开王仁天宿舍的时候,陈崇山与石世华纠缠着。后来,我被王仁天的木棍击晕了……
  “指导员……”
  “我知道了,我是送信来的。”
  “送信?是陈崇山托你吗?他伤得重吗?在哪个医院?脱离危险了吗?啊,扶我起来,我要去……”
  “芙蓉,都不是……”
  “啊!啊!……他,他怎么啦……”芙蓉一急,晕了过去。
  汤伟明要去扶她,被进来的护士挡开,说:“她胸骨断了,不能随便动她。她需要安静,请不要刺激她。”
  “是我害了他……”芙蓉醒过来就哭了。
  护士说:“你不能哭,激动对骨伤不利。”
  汤伟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不敢再说,内心急得像被火烧着一样,汗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脖子里。他把手伸进衣袋里拿手绢擦汗,碰到了陈崇山的信,一急忘了护士的教训,拿出信说:“这就是陈崇山叫我带给你的信。”
  芙蓉若有所思地想,就是呀,指导员说过送信来的。他还能写信,那么他一定还活着。她马上收住了哭泣,坚定地说:“我听护士的话,好好地养好伤。昨天,医生说我一个月就可出院了,我出院后伺候他。不管他是半残,还是全残,我今生今世不离开他。”
  护士说:“出院后,还需要平躺一段时间,让骨头长结实了,才能活动。”
  “我可以请保姆,我看着、陪着他。”
  “阿爸,你一个人来的?”小娟看见高场长在门口向里张望。
  “我来看看芙蓉的情况,好向陈崇山汇报。”
  “高场长,他怎么样,在哪个医院?”芙蓉说。
  “他没伤,他,他……”
  “高场长,别瞒我了,我已经做好伺候他一辈子的决定。”
  汤伟明朝高场长眨眨眼睛,高场长转过风说:“我怎么跟陈崇山说?”
  “告诉他,自己好好养着。我是小伤,内脏好好的,就撞断了两根胸骨,不碍事。医生说,养好了什么活都能做的。我好脚好手的能伺候他。”
  高场长看着汤伟明,汤伟明说:“高场长您就按芙蓉说的告诉陈崇山好了。你啥时候去,我和您一起去。”
  “芙蓉,你别急,先把陈崇山的信看完,我们大家再商量。我希望你能沉住气,不要……”
  “对,我先看信,要沉住气。”
  汤伟明与高场长一起坐公交车回石桥大队的路上,两人紧张地商量,怎么把陈崇山的情况告诉左老师和陈崇山的父母。
  高场长说:“陈崇山非常细心,叫我先不说,要等你来了,跟你商量后,让你想法告诉他们。”
  “好!我来去说。”
  “问题是陈崇山到底有多严重?”
  “就说跟人打架,要拘留几个月。”
  “我女婿的朋友说,可能要判刑的。”
  “先别说,就说拘留吧,老人急不起的。高场长你在外面也这样说吧。”
  “万一……”
  “就说是别人造谣。一定要稳住老人,已经麻烦事一大堆,不能再节外生枝。”
  汤伟明在海东住了两天,去看守所,去医院,来来回回地跑,终于完成了陈崇山的重托。陈崇山希望他留下来陪陪芙蓉,汤伟明心急火燎地要回上海。
  芙蓉看完了陈崇山的信,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托人打听了石世华的伤势。她与医生、护士商量好了,白天让她晒晒太阳,请护工把她的病床弄到走道尽头的窗口。她等着汤伟明来医院,决定与他好好深谈一次。
  汤伟明心急火燎要回到上海,其目的与芙蓉的想法是一致的,为陈崇山请个好律师。如果上海不行,就去香港请。芙蓉决定提前出院,配了药在家养伤。这样,小娟可以顺便照顾端阳。工地上的事,暂时能停下的则停下;不能停下的,她回家后,电话指挥。她叫汤伟明不要管家里事,全力以赴扑在打官司上。一定要让陈崇山无罪释放。
  芙蓉听医生、护士议论石世华,石世华到处说陈崇山要吃十年官司。他又请了律师要把芙蓉也办进去,他告诉别人说,他有证据的。
  左紫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情形。给付军雄挂了国际长途,让他在香港找个好律师。芙蓉与汤伟明也想请个香港律师,现在由父亲出面请,那是再好不过了。他毕竟是见世面的人,而且熟人、朋友多,怎么个运作,他最懂。
  付军雄接到电话后,先委托朋友去找律师谈。办了张商务护照,赶来看芙蓉,又去看守所看陈崇山。陈崇山觉得本地的律师还是要请,具体材料还是本地的律师方便,他认为最佳方案香港的律师和本地律师结合办。汤伟明说,自己可以帮助律师跑跑腿、收集材料。付军雄就给朋友打了电话。
  再说陈崇山的父母,大家都说陈崇山拘留几个月,又去看守所看过陈崇山,见看守所的人对陈崇山不错。焦虑的情绪渐渐地平稳了。芙蓉租住在他家里,也是乡邻乡亲的,现在芙蓉在医院里,陈母叫陈父去看看芙蓉。
  关于芙蓉、石世华的故事,石世华极尽全力制造议论,医院里被他弄得纷纷扬扬。老人在芙蓉那里坐了一会儿,出去抽烟的时候,听人家在议论,石世华要把芙蓉送进监狱,要弄得陈崇山坐穿牢底,老人吓得目瞪口开。跑来问芙蓉,左紫兰请他放心,不是文化大革命那时候,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已经在香港请了好律师。再说,院子里种菜的阿姨和畜牧场的张会计都看见,是石世华先动的手。
  陈崇山父亲哪里听得进,他心里反而产生巨大的怨恨,恨芙蓉连累了他的儿子,恨左紫兰在欺骗他。又联想起金惠美,如果不送芙蓉的孩子上学,自己儿媳妇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儿子要吃官司了,她母女还骗他!他默默坐了一会儿,也不问芙蓉伤得怎么样?只是低头生闷气,越想越气,越想越怨恨芙蓉,不由得朝芙蓉瞪一眼,起身就往外走。左紫兰叫他吃中饭,一起回去,他硬生生说“不饿”,就走了。
  芙蓉见他进来的时候一脸的柔和,现在一脸怒气而去。一定是来医院后,听到了什么。石世华在医院里不停地制造各种谣言,一波又一波的谣言从石世华的病房推向医院的各个角落。不知底细的老人,听说儿子要坐牢;而且医院里又传得那么的广,他能冷静吗?他听得进左紫兰的话吗?
  “医生……”芙蓉脱口就喊医生,。小娟不知道芙蓉什么地方难受,于是打了铃。护士进来问:“请问那儿难受?今天来的人多,激动了,好好地静养就会好些。”
  “烦请您转告医生,我要出院!”
  “不行,胸骨断了,要住院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能有大的活动,万一把骨头移位了,就要动第二次手术。”
  “我回家躺着不动。家里还有小孩,没人照顾。”
  “今天只有第四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你出院。起码半个月,怎么的也要10天。”
  “你不放心,那么让端阳也住我们一起。端阳现在10岁了,能自己穿衣服、吃饭,不会太麻烦人的。”左紫兰说。
  芙蓉说:“小娟,你回家去照顾端阳吧。这两天,不知道端阳怎么样?还有,正好陪陪老人,他听到了太多的流言蜚语,心里难过,有个人说说话,会好一点。陈崇山不在家,老人家生闷气,没人开导要出事的。”
  “姐,你还不能动,身边不能没有人呀。”小娟说。
  “我现在就是大小便要人拿一下扁马桶,晚上我也睡得着。我是硬病,姆妈,要不你打电话让肖奶奶陪几天。”
  小娟回到石桥大队,首先去看陈崇山父亲。老夫妻两还在生气,对着两碗已经冷得梆梆硬的饭和一碗昨天吃剩下来的菜汤流眼泪。
  小娟说:“伯父伯母,这饭太硬了,我帮你们重新热一热,烧碗虾米蛋汤。”
  陈崇山父亲说:“我们吃不下,小娟,别忙了,谢谢你!他们都在骗我,只求你不要骗我们。你在医院几天了,请你告诉我们实情。我家崇山要吃几年官司?崇山被芙蓉迷住了,样样事体想着她。这下好了,性命也交给她了,前边,为了送芙蓉的孩子上学,金惠美她都……我去看守所看他,他也骗我!我不去医院,还不知道。”
  “伯父,陈大哥一直爱着芙蓉,芙蓉心里也爱着陈大哥。”
  “她是在利用崇山,他们是同学,为什么不嫁给崇山,而嫁给王仁天。”
  “都是机缘不巧。伯父,芙蓉已经托汤伟明请了律师,您放心好了,陈大哥这个好人不会有事的。左老师又联系上了芙蓉的亲生父亲,让他帮汤伟明在香港找个好律师。”
  “对,前几天,汤伟明也来过我家,也说崇山不会有事,最多拘留几个月。我想,他是部队干部,不会瞎说的,我相信了他。可是,医院里传得纷纷扬扬……”
  “都是那个坏人放的风,您别听他们的。再说,金惠美送端阳上学,因为端阳是她的养子。他们没有孩子,才领养端阳的。您看,金姐对端阳多疼爱。”
  “小娟,你说,崇山不会有事的,不会把牢底坐穿吧?”
  “不会的,那天律师到海东做材料后弯到医院里来,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律师说,要反诉他们绑架孩子罪。”
  “他们偷了孩子藏起来,是伤天害地的事。”一直默默听着的陈母插话。
  “小娟,你也在这里吃点,我去买点菜来。我们老俩口心里空落落的。”
  “好!我去生火。芙蓉姐知道你们胆小,叫我回来陪你们。”
  “那芙蓉怎么办?吃完饭,小娟你还是回医院去。”
  “她打电话叫肖奶奶来了。”
  “肖奶奶年纪大了,还是让我来去。”
  “老太婆,你还是带好端阳,别让坏人把端阳再偷了。”
  肖奶奶来医院陪伴芙蓉,去公共厕所的时候,遇见石世华的母亲。石世华母亲想躲开,被肖奶奶叫住了:“大妹子,我来医院几天了,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哦,肖奶奶,我也……你是来陪芙蓉的?”
  “芙蓉在上海大学里好好的,石世华在家里闲得无事,出这样的事,是谁弄出来的。还要告这个告那个!人在做,天在看。”
  “肖奶奶,我也在家好好刨地,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我儿子心里有气,你晓得伐?他脸上被砍了长长的一刀,这个伤疤留下,以后怎么讨老婆,他毕竟还……”
  “那么好好的去上班,做啥去偷别人的小孩?”
  “肖奶奶,他没有,他没有,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芙阳失踪不是一天两天了,大队广播里都播过了,他还不把孩子还给人家!人家找上门来领孩子,你家石世华还要出来阻拦!你们还要……还要告人家,也太仗势欺人了!”
  “肖奶奶,他要的是芙蓉的男孩,你也知道的,这个男孩子是我家石世华的……”
  “呸!还有脸说……”肖奶奶往外看看又说,“芙蓉去抱芙阳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石世华和两个孩子,出面阻扰的也只有石世华。”
  “可是,芙蓉是被王仁天敲伤的。”
  “王仁天是取保候审,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来陪病人。肖奶奶,我走了。”石母一闪身先走了。
  肖奶奶用手指头朝石母后背戳了几下:“仗势欺人!”
  回到芙蓉病房里,她还在说:“仗势欺人!”
  芙蓉问她:“谁在欺您呀?”
  她跺着脚把刚才见到石母的事说了一通。
  芙蓉说:“别跟他们嚼舌头,他们想怎么说,让他们去。这种瞎放烟幕弹的事,我们不搭理。分明他没有多少胜算,知道我们请了律师,他就到处放冷枪,想激怒我们。把我们引向偏题去;激怒我们跟他吵嘴,再从吵嘴中寻找对他有利的证据。让他去嚷嚷,我们要沉得住气,最后都要法庭上见。大家都不理他,他放一阵空炮,没人围观,渐渐觉得没趣,就熄火了。你越是去跟他嚼舌头,他越来劲。谁有那么多精神与一个疯子辩论?”
  “我实在气不过,这个害人精还倒打一耙!我怕他再来伤害你。”
  “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尽量不要搭理他,清者自清。疯狗咬人是它的本能,远远地离开他这条疯狗,我们才能避免被疯狗咬伤。”
  “我们不搭理他!他怎么与王仁天这个小人搭上了?”
  “臭味相投。有人看见他们经常一起喝酒。”
  过了几天,芙蓉要出院了。芙蓉提早出院,不能做大动作,汤伟明和陈崇山父亲,左紫兰都来帮助整理东西。
  汤伟明办出院手续,陈崇山父亲把瓶瓶罐罐先拎到出租车上。左紫兰和肖奶奶、芙蓉在病房里东一句西一句说话。病房的门被人重重地踢开了。石世华脸上斜斜地贴着一条白色的纱布,目中无人地跨进病房,拉过病房的方凳,翘起二郎腿往方凳上一坐。护士劝他出去。
  他说:“我朋友她要出院了,我来看看她,打个招呼,不可以吗?”
  护士说:“这样要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请你马上离开。”
  石世华呼哧呼哧往外呼气,板着铁青的脸,青筋暴出朝芙蓉阴阴地一笑,咬着牙说:“我这条伤疤怎么处理?”
  肖奶奶气得直跺脚,左紫兰把她按在床沿上坐着。芙蓉合上手里的书,看着门口进来的医生说:“医生会处理好的。我们病房好像是骨科,不处理外伤的。”
  “我不能把你送进去,也要叫你留个纪念!”石世华从背后掏出一把杀羊的尖刀。两个医生把他抱住,他努力把手中的刀向芙蓉扔过去,肖奶奶一档,一刀砍在肖奶奶穿着棉衣的手臂上,“咣当”一声掉地上。
  护士蹲下来,要拾起地上的刀,被芙蓉叫住:“别留下您的手指纹!”
  左紫兰扯下头巾,小心翼翼地把尖刀包起来,交给正好进门的汤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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